他这才回眸扫了扫她, 凤眼微抬,倨傲孤高。 “那就是你了。”聂槃懂那个眼神,她也懒得做这些场面活儿,他乐意那是再好不过。 她转身想走, 忽然看到慕不逾脸色不太好,迟疑片刻声音温和了一些:“你近日也劳累了,好好休息一下,若有什么难处, 还有我在。” 虽然他们是夫妻, 但这么多年了,聂槃很少跟慕不逾说这类话。 慕不逾微微蹙眉,听到聂槃继续道:“世道很乱, 你我关系要处理好,阿妏很想念你, 你闲暇时去看看她吧。” 懂了。 “只要你不出错, 我们的关系就可以一直处理得很好,不需要额外的关怀。”慕不逾冷淡地说, “阿妏那里,我会抽空去看她。” 聂槃过了一阵子才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人都应该往前看,我是这样想的。” 慕不逾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想说什么。” 聂槃目光直接,道出早就做好的打算:“我们既已夫妻多年,不如就一辈子这样下去,忘掉什么契约,就永远做阿妏的亲父亲母。” 含糊下来没说的潜台词是,也做真正的夫妻。 慕不逾真正的脸聂槃没见过。 她不知道他的秘密。 但即便是这样一张维持了白须白发的面孔上,仍觉得仙风道骨,姿容不错。 更别提他的修为身份,以及这些年虽然严格却真心教导慕妏了。 慕妏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最看重的存在,她知道女儿多敬慕父亲,有慕不逾这个府主做她父亲,哪怕她自己未来出了意外,女儿仍可以风风光光度过后半生。 慕不逾和聂槃都是道君,他们一个剑修一个法修,在剑仙回归之前,温颜和秦白霄都是她的亲传弟子,两人都非常优秀。 在剑仙归来之后,等过了仙门大比,这两个得意门生肯定都是要舍出去了。 为了人界大业,聂槃明事理得很,只为他们高兴。 她唯一放不下就是慕妏。 所以她来找慕不逾说这些话。 慕不逾像是被她吓到了。 “你走火入魔了?”他拧起眉来,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停下,不曾回头道,“此次大比我也不会主持,你来或是纨念皆可。当日我也不会现身,大比结束我自会到场。” 聂槃对他无视自己那些话的态度并不意外,也没阻拦他的意思,只是不解道:“你要去哪?这么重要的事,仙尊不来就算了,你怎么能不来?”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聂槃还想问,慕不逾已化光而去。 “……更重要的事。” 她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开了,因为秦白霄急切地跑上了楼,三两步瞬移到秦江月房门外,连跟聂槃打招呼都没顾上。 作为弟子,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 “大哥!兄长!” 他太着急,敲了几次下门就想推开,但失败了。 这失败让他稍稍冷静一些,扣紧了门板道:“兄长,师姐出事了,求兄长救她!” 师姐。 聂槃赶紧走过来:“阿颜这么了?” 秦白霄这时才看到聂槃,眼睛泛红道:“师尊没收到妏慕师妹的信符吗?师姐的伤突然恶化,已经快不行了。” 聂槃立马化出手中信符,果然看到慕妏发了十几封灵信过来。 “我方才和府主说话,没有注意。”聂槃赶紧回了信符过去,也转过来朝门内道,“仙尊有所不知,阿颜从思过崖回来就一直躺着不曾醒来,云归峰的孙长老给她看过,说是入了梦魇,轻易不得出,心结打不开恐会心魔侵魂,身死道消。” 她往前一步:“府主此前已经拿了九仙香在她枕边点燃,助她脱离梦魇。原以为能有回转,没想到竟恶化了。仙尊这里若无要紧事,可否助阿颜脱离梦魇,救她一命。” “兄长。”秦白霄久久听不到房中有回应,不禁又唤了一声,“你在里面吗?” 秦江月自然是在的。 也把他们的话都听了。 他没回答,是因为不确定薛宁的态度。 她一向很介意温颜。 “牌位的事,长圣离开后,我已发金鉴解释清楚。” 薛宁躺了三天,醒来还没出过门,这一轮一轮,信息量着实爆炸。 “你想让我救她吗?” 秦江月没理会门外的请求,这么问了薛宁一句。 薛宁哪儿能有别的回答? “人肯定要救的。” 她和女主无冤无仇,之前也是因为剧情的问题才希望她别留在后山。 现在剧情完全不能看了,两人之间自然也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温颜是性命之忧,秦江月当然可以去救人。 不过。 这心里头确实有那么点怪怪的。 温颜……她太喜欢秦江月了。 原书里是秦江月死了,秦白霄又努力了很久很久,大结局九死一生才抱得美人归。 可现在秦江月不但没死,还更强大地回来了,温颜醒来之后会怎么样? 那可是原书女主,哪怕剧情跑偏了,光环也还是在的吧? 秦江月和薛宁严格算来,相处时间也不长,他们现在才算是有时间好好了解彼此,试着以爱人的身份相处,他又会不会发现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他那样喜爱? 薛宁觉得这可能就是爱情吧。 会让人患得患失,不自觉变得卑微。 “快让他们进来吧。” 薛宁不太喜欢自己这样,也怕秦江月察觉她这些敏感的情绪,越过他去开了门。 门一开就对上秦白霄的眼睛,他应该很着急的,一脚都迈进来了,看到薛宁又僵住了。 倒是聂槃落落大方:“薛师侄。” 薛宁回了对方一礼:“大长老,仙尊请您进去。” 聂槃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拍了一下秦白霄的肩膀,秦白霄回神,低着头和她一起进去。 薛宁就站在门边,跟个门神一样等着。 “仙尊开门,应是答应救阿颜了,若无其他事,可否现在就出发?”聂槃道,“方才小女在信符中提到,阿颜魂灯微弱,已经快没气息了。” 注意到秦江月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薛宁赶紧道:“救人要紧,我这里没事。” 聂槃见她如此态度,感激地行了礼。 这真是和第一次在后山见面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其实哪怕没有薛宁现在这些话,聂槃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待她。 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赶到这里时,薛宁是如何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护住了那么多凡人,他们都看在眼里。 那样奋不顾身,别说是凡人,他们也大为触动。 聂槃素来欣赏有能力的女修,更欣赏有气节的女修,想着薛宁这才是真正的长大了,若薛琮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思及这位师兄,聂槃眼神闪了闪,侧过身道:“仙尊先请。” 秦江月注意到聂槃变化的眼神,似不经意地睨了她一眼,抬步走到薛宁身边,朝她伸手,自然是要和她一起回去。 他毫不避讳的亲昵,让薛宁乱七八糟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但天道大概是真的不希望他们之间太过顺利。 薛宁还没抬起手来,手臂突然一烫,一颗宝珠从袖中滚落,是从江湛那里得来的那枚。 江湛就是用这枚宝珠确定了她的身份,也是当年薛琮留在江家的。 薛宁蹲下想将珠子捡回来,可珠子光辉刺眼,急急地指引着什么方向,她手臂还疼,有点够不到。 直到珠子碰到月白的衣角,秦江月银靴轻移,弯腰将珠子捡了起来。 珠子到他手里仍然在发光,但削减不了不少。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轻声道:“铃音珠。” 薛宁拿到这珠子后就查过了,也知道这是铃音珠。 这是一种证明血脉关系和观察血脉存息的宝物,可比滴血认亲可靠多了。 薛琮将铃音珠留在江家,是为了感知江家与妻子的血脉存息吧。 现在珠子变成这样,肯定是江家血脉出了问题。 薛宁也算半个江家人? 可她好好的,那就是其他人不好了。 江湛。 江家这一代只剩下齐王江湛一个了。 想到自己坠入蛇腹时江湛脸上真实的惊恐,还有他身为有伤的凡人仍然本能往前的步子,薛宁为难地想,这个不知道是第几代的弟中弟,要不要管呢。 不管的话,江家就绝后了吧。 “去看看吗?”她伸手过去,“你先去救人,我顺着珠子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江月攥着珠子没松手。 薛宁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被珠光照得透光,像温润的玉石一样漂亮,心没由来地提起。 “不妥当吗?”她一直是问询的态度。 “你伤还没好。”秦江月极慢地将珠子送到她手中,“我陪你去。” 薛宁还没回答,聂槃就不得不开口:“仙尊,阿颜真的不行了。” 温颜怎么说也和秦江月做过那么多年师兄妹,关系一直很好,并肩作战的恩义总还是有的。 一个不知什么情况的铃音珠,只因薛宁要去,他就能舍掉温颜的性命吗? 秦白霄默然不语,他之前才刚与兄长相认,走时以为一切如前,并未有什么变化。 可现在看着兄长无视他们的侧脸,他意识到还是有变化的。 兄长以前只是兄长,是脾气好到很少拒绝别人的潮凝真君。 化剑清妙仙尊,他可以是兄长——但他更是剑仙。 聂槃也安静下来,只将目光转向薛宁。 薛宁握紧了铃音珠:“你去救人吧。珠子这边什么情况,我先去看看,你的信符留给我,事情不妙我会先给你消息然后避开。” “他毕竟是要去仙府拜见你,如今不知遇上了什么,身边还有人皇同行,也不太好放着不管。” 薛宁考虑得周全,秦江月无可指摘。可他看起来并未因她的稳重有多少欣慰,他应该还没做好决定,但认可她需要有他的信符,所以先抬手给了。 薛宁接过,只当他应下,发髻上的飘带轻轻摇曳:“那我先走,随时联系。” 秦白霄注视她身影消失,兄长没动,只看着空落落的手。 兄长的眼神……他有些不敢看。 “兄长莫要担忧,我跟上去保护她。” 秦白霄权衡了一下,自己回不回去意义不大,倒不如跟着薛宁,让兄长安心回宗救治师姐,若真是参加拜见大会的人出事,身为仙府弟子,他责无旁贷。 秦白霄眨眼间去追薛宁,聂槃抬眸轻瞥秦江月,心说他还不如不去,她这里又不是没别的弟子帮忙,叫谁去不行呢?她自己去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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