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望去的时候,只见孙幕僚眸色阴沉沉地望着伏危,像是暗处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窜出来咬上一口似的。 孙幕僚似乎察觉到有人看过来,他有立马隐去了眼中的不喜。 虞滢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孙幕僚是这么一副表情。 往年去郡治的时候,知县带着他与钱幕僚同去,可今年却是带上伏危,而丢下他,如此心里怎可能会平衡。 虞滢想起在书中孙幕僚磋磨刚进衙门的伏危,是磋磨得最厉害的人。 想到这,虞滢紧皱眉头。 但转念一想,如今的情况全然不同了,伏危也并未受他磋磨。 如今伏危已经收服了洛典史,衙门众人的人心也渐渐靠着伏危靠拢,在这衙门站稳脚跟,也是很快的事情了。 至于孙幕僚,若无意外,年前便会离开衙门。 虞滢想通后,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踩着脚踏蹬上了马车。 入了马车中,做好后,虞滢才朝着钱幕僚的妻子微微一颔首,礼貌道:“见过钱娘子,我是伏幕僚之妻,姓余。” 钱娘子也如她的丈夫一般,是个清高倨傲的,瞧了眼虞滢后,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而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瞧向虞滢,打量了几眼她的样貌后,就撇嘴收回了目光,没有半句问候的话。 母子二人的反应,对虞滢来说正好,她不是话痨的人,这几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度过,也是不赖的。
第82章 八十二章 马车比牛车平稳, 且也不用饱受风雨的摧残,这让坐过大半年牛车的虞滢来说,俨然感觉到了天差地别。 马车舒适得她昏昏欲睡, 只是耳边环绕着母女二人的窃窃私语,话题似乎与她有关,她想睡也睡不着。 母女二人说话虽小声,可虞滢这般近,怎么可能听不到? 而且她们似乎也不大避讳虞滢。 “阿娘,她怎么长得这么丑?”七八岁的年纪,已经不算是童言无忌了, 处于懂事与不懂事中间的姑娘, 问出来的话却是没有半点礼貌。 微阖双目的虞滢嘴角轻一抽。 她这模样虽多了几块斑, 但也算不得丑。 钱娘子皱眉, 训道:“阿娘与你说过,哪怕遇上自己不喜欢的人, 也不能说出无礼的话, 你忘了?” 虞滢:…… 这根本不是什么训斥,这钱娘子的话也没有礼貌到哪里去。 索性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母女, 目光落在七八岁的白胖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打量, 目光失礼。 虞滢看着她, 语气淡淡的接着钱娘子的话:“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议论本人,这是很无礼的行为。” 钱娘子眉心一蹙,面上不悦:“伏娘子, 我在教女儿, 你身为外人, 不应该插嘴的。” 虞滢抬眼看向钱娘子,表情平静:“钱娘子在我面前教女儿, 我不反对,但钱娘子方才所言,似乎也很无礼,让我觉得受到了冒犯。” 钱娘子拧眉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虞滢又说:“上马车的时候,我去给知县娘子请安,知县娘子温婉端庄,不曾因为我的出身而有半分瞧不起我,所以我现在格外敬重知县娘子。” 虞滢声音一顿,继而道:“或许钱娘子出身高贵,瞧不起我曾为罪臣之后,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容旁人诋毁,被当面议论也不敢吭声的人。钱娘子和钱姑娘要是再出言不敬,我也会反驳回去,若是钱娘子想论一论,我也会寻知县娘子做主,相信知县娘子会秉公处理是谁的过失。” 钱娘子脸色沉了沉,想不到她会拿知县娘子来压她。 这次,是她去知县娘子那处讨得同去郡治的,若是闹得不欢,也只会落了丈夫的脸。 最后,钱娘子还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开了口:“我方才失言,还请伏娘子莫要介意。” 虞滢淡淡一笑,目光从钱娘子身上移到小姑娘的身上,道:“没关系。” 小姑娘惊讶地看向面前穿着与家中婆子穿着差不多的妇人。 不成想她竟能让阿娘服软,与其同时她也感觉到面前的妇人,与家中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婆子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她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因这小插曲,原本就没话说,现在更是无视对方。 对于不喜自己,自己也不喜的人,这样的相处就很好。 奔波一日,只在晌午时停下休息半个时辰,接着继续赶路。 衙差是步行的,所以这马车和坐牛车到郡治是差不多的时间,三天两宿。 快入夜前,他们赶到了驿站。 驿站较小,屋子没有那么多,一些衙差只能在楼下打地铺。 伏危与虞滢夫妻俩分得一间小屋。 小屋比虞滢刚穿越那会睡的茅草屋还要窄小,就是床也只能堪堪能睡得两人。 伏危与虞滢进过一趟屋,他看到周遭环境后,微微拧眉。 或许知道知县会到这歇脚,所以驿站也有特意打扫过。 虽不知道知县和钱幕僚的屋子是怎么样的,但他们住的这个屋子显然很破旧。 风一吹,冷风从窗户的大缝隙猛然钻入,冷得很。 脚踩在地板上,也会“嘎吱嘎吱”作响,就是房梁都有蛀虫啃咬木头发出的声音。 小木床上的被褥缝缝补补,洗得已经泛白。 伏危抱以歉意与虞滢道:“委屈你了。” 虞滢笑道:“这环境不怎么好,但也比先前住的茅草屋要好得多。” 说着话,有衙差来唤伏危。 伏危也就只能先离开。 虞滢观察过小床,无奈一叹。 在旁人眼中她与伏危是夫妻,床再小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他们不是呀,床但凡大些,她都不至于叹气。 叹过气后,虞滢开始收拾。 她不慌不忙地到后厨找来了稻草,把窗户口的大缝隙都给堵上了。 虽还有冷风从缝隙中钻入,可也远比方才要好。 虞滢来前就有先见之明,知道环境不会很好,所以特意准备了干净的被单子。 她拿出靛蓝色的被套和床单开始整理床铺。 床单铺在床上,把看不清原本颜色且尽是补丁的床褥遮得严严实实,再把虽破旧,好在不脏,也没有什么奇怪味道的被子入到被套中。 等伏危回来看到焕然一新的床铺之时,诧异地望向虞滢。 虞滢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怎样,我还是几分能力的吧?” 伏危轻拍了拍掌,赞叹:“还是你有远见。” 虞滢笑道:“敷衍。” 屋中收拾好后,接着便是用饭的问题。 要是换成别的知县,可能会让衙差自行备干粮,但这周知县显然要开始大干一场了,这收服人心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所以来时就说过食宿衙门全包。 有衙差专门去做吃食,虞滢也不需要张罗。 晚食是菘菜炖肉,每人再配上一个鸡蛋,有油水的吃食,也能让人忘却一日的疲惫。 暮食后,虞滢去借庖房熬了一锅桂圆红枣茶。 桂圆干和红枣干在干货铺子就能买到,这二者在岭南有产,也不是很贵。 就是这红糖稀罕了一些,虞滢只放少许一起煮。 一锅红枣茶煮好后,虞滢尝了尝。因桂圆本就甜,所以哪怕红糖放得少,但这茶水还是有丝丝甜味的。 虞滢打了几碗的茶水,端给伺候知县娘子的婆子,说道:“天气寒冷,喝碗桂圆红枣茶会好睡一些,还劳烦大嫂子送去给知县娘子。” 婆子接过了端盘,道:“余娘子有心了。” 虞滢笑了笑,而后道:“我做了很多,大家都有份,大嫂子那份我留着一会再送来。” 闻言,婆子脸上露出了笑意:“余娘子太客气了,我自己去盛就是了。” 虞滢:“不碍事的。” 虞滢转身离开,回到庖房再盛了几碗,在唤来眼熟的吴小衙差,让他把这几碗送到钱幕僚屋中去。 虽与钱娘子母子谈不来,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虞滢多盛三碗后,才把锅搬到大堂中,与霍衙差道:“这天气冷,晚间大家伙都睡在大堂,我煮了热茶,喝过之后也能暖一暖身子,好睡一些,还劳烦霍衙差喊人来分了。” 霍衙差道:“余娘子这番好意,我替大家伙给余娘子道谢了。” 虞滢笑了笑,道:“我家夫君这段时日多得大家照顾,我不过煮些热茶,也是应当的。” 近处衙差听到伏幕僚的娘子所言,都叹这伏幕僚娶得了贤妻。 虞滢说罢,转身回后厨,把几碗热茶端上了二楼。 推门入屋,看着竹简的伏危转头看去,看向热气袅袅的托盘,问她:“你去熬茶了?” 虞滢端出两碗放在小桌上,说道:“天气寒冷,我与你尚且还能有一床御寒,别的衙差可是要睡地板的,所以我就熬了锅能暖身子的桂圆红枣茶,你也先别忙活,赶紧趁热喝了。” 伏危看向她碗中的另一碗,问:“还有一碗是给谁的?” 虞滢端起托盘:“是给伺候知县娘子的婆子留着的。她要伺候知县娘子,等忙完后,这桂圆红枣茶估计也分没了,我可不想因为一碗茶被人记念着。” 说着,便出了屋子。 知县的屋中。 周知县泡着脚,而周娘子正要哄孩子入睡之时,伺候的婆子端着几碗茶水进来。 “这是余娘子送来的桂圆红枣茶,说是熬了许多,人人都有份。” 桂圆红枣皆为温补,用来一块煮茶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周娘子闻言,笑道:“这余娘子倒是有心。” 待婆子把茶水放至桌面,退出屋子后,周娘子才端起来浅尝一口,觉得没问题才给儿女饮。 等给儿子喂了小半碗后,才端起一碗递给丈夫。 看着儿女在床榻上玩耍,周娘子才压低声音问丈夫:“大人觉得那余娘子长得如何?” 喝着茶水的周知县差些没被妻子的话给呛到,他放下碗后,面色古怪地看向妻子:“我作甚要特意打量下属的妻子?” 周娘子睨了他一眼:“你就没注意过余娘子脸上的黑斑?” 周知县把空碗放在一旁,想了想:“就大概看了一眼,没细看。” “果然,要是你细看了,就知道那黑斑有端倪了。” 周知县闻言,不解:“还能什么有端倪?” “我瞧着像是故意抹上去的,但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等过些天我再仔细瞧瞧有无变化。” 经妻子这么一说,周知县不禁仔细回想那余氏的样貌,但奈何实在没有什么印象,故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随即想到余家之前是做太医的,因误诊被流放,便道:“以往被流放的女眷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而那余氏出生在太医家中,会认草药,以此来遮貌自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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