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眼神略有躲闪。 显然, 他也觉得这话有些牵强。 “可那间屋子分明就是伏危先进去的,为何最后出现在里边的是周知县, 而原本在屋中的伏危, 又为何是在行刺时才从外头闯进去?” 霍善荣双眼微眯。 行刺间, 谨之才出现,太巧了。 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站起, 双掌撑在桌面上, 眼神凌厉:“是谨之。” 校尉一愣, 疑惑间又听到大人道:“在周家,我原以为是我激怒的敏之, 但实则他也在推波助澜,他想借敏之行刺之事,给他主子谋划。” “谋划,大人说的可是四年前周知县忽然被调去玉县之事?” 校尉虽不清楚细节,可隐约知道与军饷有关。 霍善荣也知道一些,有人说是冤枉的,有人也说是事实,但到底如何,他并不感兴趣。 可现在仔细一想,若谨之要往上走,那只能攀上更高的权势,又或是把他的主子送上更高的位置。 不管是冤枉,还是罪证确凿,他都有办法把这事扭转,把这事扭转成被冤屈的。 如此,周知县就有机会回到豫章。 若是这样,谨之或许已经猜到了他放任敏之害他的事情,难怪那日再见,他的态度冷淡得好似是陌生人。 沉思许久,霍善荣忽然冷笑:“这次,就暂且放过他,放过敏之。” 校尉问:“那周府,大人还去吗?” 收了桌面双掌,双袖一翻转,负手在背:“自然是去的,明日离开豫章,今日必须得拜访周家宗主,不管如何,关系先维持住,往后才更好的拉拢。” 从屋中出去,准备去周家拜访,却在屋外长廊碰上嫡子,冷淡地瞧去,只见嫡子脸色微白,眼神闪躲的问:“父亲这是要去何处?” 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请的杀手行刺错了人,怕被连累才来试探。 霍善荣冷嗤一声,从他身边掠过,丝毫不看他没了血色的那张脸。 周宗主自二儿子遇刺后,对挪用军饷的事情便生出了怀疑,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悄然壮大。 因起疑,觉得二儿子有可能被冤屈了四年,所以当周知县要人时,周宗主把只听命自己命令行事的心腹借给了他。 周宗主才安排好,前边便有人来传武陵郡太守来拜访。 听闻霍太守来访,眉头微微一皱,眼底下闪过一丝不悦。 二十一年前,武陵郡前太守底下莫副将率千人去治民乱,被人埋伏困在了峡谷之中。 有人冒死逃出寻求援助,恰逢遇上带人去京都进贡的他,因与伏太守有几分交情,也就援助了。 只是这边才救下人,武陵郡便传出了伏太守与敌勾结叛国被抄家的消息。 他此行上京都,为避免有人暗杀,故意隐藏身份,也改变了去京都的路线,却阴差阳错的避开了祸端,埋伏莫副将的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这边被埋伏,那边就传出通敌叛国,如此巧合,怎么看都有所端倪。 伏太守刚被砍了脑袋,底下的霍善荣就做了太守,这里面没有猫腻,周宗主是不信的。 牧云山莫二当家查了多年,也查到了证据证明伏太守是被霍善荣陷害的。 只是朝廷黑暗,奸臣当道,翻案只会被赶尽杀绝,如此只有等。 等天变了,再把皇帝错判的一桩桩一件件摆到明面上。 而霍善荣如此阴险狡诈,与他这等小人往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捅一刀。 虽看不起这等人,但明面上尚不能做得难看。 思索了片刻后,吩咐:“请人到正厅,奉上茶招待,说我尚在忙,稍等片刻就过去。另外再差人去把二爷手下的伏郎君请到前院去让他们聚一聚。” 前段时日,牧云山来信,莫二当家已和伏家二郎有了往来,便是寨主也在伏家余氏那处治头疾。 既有了私下的往来,那必然知晓了霍善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年轻人能到毅儿底下当差,更能借着机会入了苍梧沈太守的眼,求得庇护,心计城府必然深不可测,且由他先来应付霍善荣。 伏危正与周知县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外边有小厮来报。 道是武陵太守来访,宗主暂不得空,先让伏郎君与霍太守一聚。 周知县挑了挑眉:“你去见吧,我自会安排余下的事。” 伏危抬手一揖,退出了屋中,随着传话的人往前厅而去。 前厅,霍善荣才饮下一盏热茶,察觉厅外进来了人,以为是周宗主,放下杯盏,正要撑着扶手站起时,看到了养子,便又坐了回去。 “怎是谨之你?” 伏危拱手一揖行礼:“周宗主尚有事要忙,一会再过来,便先让我过来与大人见一面。” 闻言,霍太守笑了笑:“正好,上次见面太过匆忙,这回让我们父子俩好好的聊一聊。” 伏危立在原位,面色平静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只是已逝生父或许不想看到我与旁人称为父子,所以大人还是以小郎君来称呼在下。” 霍太守略一抬眉:“二十年的父子,说不要就不要,谨之你这是真的要与我撇清干系了?” 伏危抬眸,与之相视:“先不要的,是太守大人。” 在霍善荣沉下的眼神中,伏危面色淡然继续说道:“大人说不知霍敏之所为,可在下一直认为是知道的。自在下双腿被生生废去,再被拖行至遍体鳞伤,最后躺在脏臭污水坑中奄奄一息之时,想着欠霍敏之的,欠大人的养育之恩也都还了。” “你此前来信,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我有所求,非伤天害理之事你会相助,以此来还养育之恩。”霍善荣似笑非笑地提起这事。 伏危也笑了笑,笑意浅然,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大人身居高位,想要什么都有,在下不过是一介小小幕僚,能帮得上大人什么忙?” 霍善荣理了理袖子,往椅背靠去:“还真有一个只有谨之你才能帮上的忙。我舍不下你这个儿子,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想你回霍家这么一个要求。” 说着,露出笑意:“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休妻娶琦儿,我便让你回到武陵,回到军中继续做少将军。” 纵使早已知晓霍善荣的伪善恶心,却不承想能让人恶心到如此地步。 霍善荣口中的琦儿是霍家庶女。 霍家子女有十人,原配嫡出就霍敏之一人,其他的是继室嫡出,或是庶出。 伏危脸色一冷:“在下恕难从命。” 且不说休妻这么荒唐的事,就说做了十几年的兄妹,若要求与其成亲,他做不到。 霍善荣了解伏危,知晓他不会答应的,提出这事,不过是想要扯下他那从容不迫的面具罢了。 如愿看到他冷了脸,有了情绪变化,霍善荣露出了笑意,轻描淡写的道:“既不愿,那我也不能勉强。” “不能勉强什么?” 忽然从厅外传来了道沉厚的声音,二人相继往厅门看去。 周宗主跨过门槛,大步往厅上座走去。 霍善荣从座上站起,在周宗主坐下后,略一揖:“下官见过郡公。” 周宗主摆了摆手:“先别叫,袭封旨意还未下,我尚不是豫章郡公。” 霍善荣笑道:“袭封旨意或早或晚到,但郡公之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宗主笑而不语,看向伏危,带着开玩笑的笑意问:“对了,方才听说什么不能勉强,霍太守可是勉强你什么了?” 霍善荣瞥了眼伏危。 伏危垂眸应:“太守大人欲招在下为婿。” 周宗主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是做不成父子,想要做翁婿呀,可……”话锋一转:“可霍太守你这女儿与伏郎君兄妹相称了十几年,忽然要他们做夫妻,这未免有些膈应人,旁人或许也会说这促成婚事的人心思龌龊不正。” 话到最后,看着霍善荣:“霍太守,你说是不是?” 霍善荣手心暗暗一收,接下了这指桑骂槐的话:“听郡公这么一说,是下官只想着谨之能早些回霍家,思虑不周了。” 周宗主一笑,看了眼伏危:“伏郎君想回霍家?” 伏危缓声道:“在下是伏家人,为何想回霍家?” “霍太守你瞧,人家都不愿意回去了,你还为难小郎君做甚?” 仅仅几句话,却句句暗藏讽刺。霍善荣明白了过来,这周家宗主不知何种原因,竟不太欢迎他来访。 伏危抬手作揖:“既然宗主忙完了,那在下便不打扰二位谈话了。” 周宗主点头“嗯”了一声:“退下吧。” 伏危后退几步方转身离去,转身后,唇角微扬。 霍善荣别妄想与周家搭上关系。 今日周宗主的态度,便说明了不喜霍善荣,莫叔为牧云山二当家,他为周家办事,周宗主怎会不知霍善荣曾卖主求荣之事? 如此,周家他日登高位,霍家就再无翻浪的可能。 伏危从前厅离开,走过抄手回廊,步出月门,从湖上九曲桥走过之时被一管事打扮的人拦下。”伏郎君,我家主子有情。” 伏危认得出来,是周家世子的仆人。 鱼儿似乎要上钩了。 伏危神色温和地一颔首:“还请带路。”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 伏危随着管事一路行至周家世子居住的青玉院。 一入院, 入目的是雅致的楼台水榭,石景雅致,流水淙淙, 周家世子就坐在临湖旁的亭中。 伏危一身素色衣裳,外套着领口有一圈皮毛的短氅行至亭前时,周世子转头从亭子中望了出来,伏危抬手一礼。 周世子笑了笑,招手道:“进来吧。” 伏危入了亭中,周世子让人看座上茶。 美婢走至伏危身旁低身斟茶,一股子花香飘入鼻息之间。 豫章前不久还下着雪, 时下更是寒冷, 美婢却是穿着尽显身段薄袄襦裙, 这样的打扮, 似乎有些别的用意。 笼络人无非就是权势,财势, 美色。 伏危目光却是不曾有半分打量。 “听说我那二哥昨日在永安茶楼遇刺, 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伏危应:“大人伤在手臂,无性命之忧。” “好端端的怎忽然发生刺杀的事, 你们家大人在苍梧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大人为官仁政, 并未得罪过人。” “那就奇怪了, 不过是回来奔丧,怎忽然招惹上了杀手?” 伏危笑了笑:“大人若是知道,便不会遭遇刺杀了。” “听说二哥原是去雁山上香, 伏郎君并没有跟着去, 但听府中的下人说昨日上午有人来寻伏郎君, 约在永安茶楼见面有要事相商,可本应该出现在山字号房的是伏郎君, 可却成了二哥,这是为何?” 伏危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浅抿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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