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皱眉:“那伏先生觉得需多长时日?郡公给的时间只余一个月,一个月内必须拿下桂阳。” “足够了。每隔八日喊一遍,百人齐喊,声音响彻,邢峥嵘便是想压下也压不下。” 共喊三回, 余下两回不过只需半个月。 “不过……”伏危朝帐帘望去:“为免走漏风声, 还是得盯紧季校尉, 若是阻碍计划, 一个月内未必能拿下桂阳。” 五当家道:“那季校尉便交给我了。” 周毅嘱咐:“别闹出人命,这人还得带回去。” 五当家颔首, 按着腰间的大刀走到帐门前, 一撩帐帘走了出去。 伏危从帐中出来,便去了后方, 找了一圈, 才在囤药的帐篷外找到虞滢。 她和其他军医一样, 都是一身男子的军医装束。 为了虞滢的安全,是以故意说伏危的娘子留在了南康,而虞滢是以男子打扮随着大军来的。 因这段时日又与军中的人一同风吹日晒, 黑了许多, 扮起男子来, 也小有几分俊秀青年的模样。 除却军医们和周毅,顾校尉外, 几乎都不知伏先生的娘子也在军中。 因此,将士们只识得伏先生,好几回都看到二人待在一块,姿态中隐约透露亲昵时,就很惊骇世俗。 伏危走了过来,接手了虞滢手上的活。 虞滢看到一双男人的手伸过覆到了自己的手背上,惊地抬起了头,待看到是伏危后,又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过来了?” “方才议完战事,便想过来瞧一瞧你。” 他把她切药用的铡刀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熟练的切着药材,一看就知道这事情没少做。 虞滢瞧了眼周围,有了解他们关系的,都觉得没什么,但有不知道的,震惊之余总往这边打量。 她不禁好笑地戳了戳伏危的手臂。 伏危动作稍停,侧脸看向她:“怎么?” 虞滢小声道:“你难道都没发现你每回过来,那些将士瞧你的眼神都很不对劲?” 伏危抬眼往四周望去,确实见到有人在他看过去之时,蓦然转开视线,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很是明显的掩耳盗铃状。 伏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略抬了抬眉。 转回头后,覆在妻子耳边道:“我觉得他们是误会了。” 热息落在虞滢的耳蜗中,有些痒,她推了推他:“在旁人眼里,我是个男子,你别与我这么近。” 伏危轻声一笑,转回头给她切药材。 虞滢也笑了笑。 在两军持久战之时,能有这半刻愉快,虞滢格外的珍稀,并没有提起前方战事。 “今晚可有空?”她问。 伏危:“应该无事,怎么了?” 她小声说:“卫墉逮了只鸡,他那营帐有好些个人,分不过来,便送到了我这。我用药材小火慢煨两个时辰,晚上你们俩来我帐里喝些汤,也能补一补身体。” 伏危黑了也瘦了许多,她便想给他开个小灶。 伏危闻言,眼里有笑:“好。” 倒不是为了那口鸡汤而喜悦,只是单纯的因与妻子待在一块而愉悦。 算起来,这近两个月,他们也没有独处过,每回他都是来与她说一会话,然后就回到前头去了。 “对了,大兄现在在什么地方?” 整个大军营地很大,分成了几个营,没有调令不可随意离开管辖区域。 先前在南康的时候,虞滢问过伏危,伏危说大兄在攻城时立了功,重新安排,他暂时也不知会安排到哪处。 “大兄现在在先锋营做百夫长。” 虞滢看向他:“先前好像是伍长?” 伏危点了头:“大兄与我入的南康,是他与我抓住了逃跑的南康郡守。” 虞滢眉心皱了皱:“就升为了百夫长,怎么都该是个千夫长吧?” 伏危切着药材,往先锋营望去:“大抵是郎将想再磨炼磨炼大兄。” 周毅惜才,比起他这个用脑子的军师,郎将格外珍稀伏震这打仗的苗子。 伏震虽然大器晚成,二十六七岁才开始练枪术,但在这一块上天赋极高。再者身形高大,又天生力气大,也不是那等莽夫,他时刻能沉得住气,确实有将帅之才。 现在虽只是百夫长,但却安在了先锋营。 先锋营格外的凶险,但也容易立功。 “我做了金疮药,你若方便,也给大兄送两盒过去。”虞滢道。 先锋营凶险,带着金疮药也能以防万一。 伏危应:“好,我给他送去,顺便也去瞧瞧大兄。” “晚上你来我营帐的时候,我取给你。” 夫妻二人待了小半个时辰后,伏危又走了。 待夜幕降下,将士们用暮食时,伏危去了虞滢的帐篷。 她的帐篷被一众军医的帐篷围在了中心,显然是为了保护虞滢的安危。 伏危来时,卫墉正在外头等着,看到了他,恭敬地唤了声“伏先生。” 似乎在避嫌,等伏危一块进去。 伏危道:“进去吧。” 伏危撩开营帐,先进了帐中,见虞滢已经在摆碗筷了,桌面上一盆鸡汤,还有鸡蛋饼子和馒头。 帐篷中,简易的木板床的四周围了不透光了厚帘,便是在床上换衣,也不会有影子落在营帐上。 屋中也有桌椅,锅碗瓢盆。 虞滢身份特殊,周毅特别交代过要礼待,所以她这帐中的物件还算是齐全的。 虞滢朝他们招手道:“坐下来吃饭。” 伏危坐了下来,因有他在,卫墉也挺拘谨的,吃完后早早就走了。 伏危主动收拾碗筷,虞滢看了眼他,问:“你什么时候走?” 他摇了头:“今晚在你这睡。” 虞滢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噗呲”一笑。 伏危疑惑的望向她。 她开玩笑道:“明日一早,那些小士兵见你从我帐中离开,还惊掉了下巴。” 伏危无奈的笑了笑,把碗筷用帐中的水简单洗了洗,说:“等凯旋后,再言明你的身份,现在说明白,不安全。” 这数万大军,不是人人都是好人。 洗了碗放好后,虞滢给他低了一块擦手的布,然后去铺床。 伏危擦了手后,走到床边坐下,把她拉入了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别忙活了,早些歇着。” 知道她是爱干净的,又说:“来时简单冲了澡,也泡了脚。” 虞滢睨了眼他:“行军打仗的,我也不在意这些。” 窄小的床榻,二人紧紧依偎而眠。 到了第八日,城门下有百人在盾牌之下,异口同声地朝着桂阳郡治大喊开城门,放使节入城谈议和之事。 声音洪亮清晰,响彻云霄,几乎半个桂阳郡郡治的百姓都听到了。
第183章 一百八十三章 议和之事的声音, 声声传入桂阳郡城内。 哪怕百姓不敢随意出门,却也听到了那在城中回响的声音。 ——桂阳郡若允使节入城,大军退五里, 送粮四十石。使节平安出城,再送粮五十石。 这些话重复了三遍。 时下桂阳郡城中缺粮缺薪火,不少百姓腹中饥饿,听到这喊话,只盼着邢上将军能同意使节入城,再把那些粮食分发给百姓。 然后再议和,不用打仗的最好。 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 谁当皇帝不是当。 再说桂阳郡一众官员都知道, 根本不会有援军来桂阳, 他们现在就如同快要断粮的笼中鸟, 迟早会被困死。 不管是百姓,还是城中众官员, 都是盼着邢上将军能应下。 只是那豫章军喊话数日, 上头依旧没有让使节入城的消息,顿时大失所望。 城中饿死, 或是因贼人入门抢粮而被杀的人越发的多了。因此尸体越来越多, 尸体被草席裹着摆在街道上, 便是冬天,也逐渐有了腐臭味。 邢峥嵘便命将士在城中挖了个巨坑,把那些尸体全扔进去焚化。 痛失亲人, 面临死亡, 哭声一日比一日大, 城中被悲凉所笼罩着。 他们骂,骂天不公, 骂帝王无情,骂城中狗官,骂城外豫章军。 他们骂尽天下所有人,似乎要把这股不公全部发泄出来。
第三回,豫章军再言议和,继续加粮,甚至承诺议和后会给城中百姓施粥五日。 几乎满城的人都盼着这回能议和,不打仗最好。 可当府衙张贴告示,那张告示上只有五个字——奉议和者,杀。 百姓愤怒达到了顶峰,不知是何人高喊“狗官不曾缺粮,自顾逍遥快活,不过百姓死活。我等再不反,迟早会被困死在这城中!还不若开城门迎豫章军入城,博得一线生机!” “开城门,迎豫章军入城!” “开城门,迎豫章军入城!” “开城门,迎豫章军入城!” 一声接一声,声浪渐高,传入了府衙中。 府衙正堂上,正在用食的邢峥嵘听闻外头传来开城门,迎豫章军入城的话,怒目圆瞪,霍然站起,拿起一旁的长柄砍刀朝着府衙外而去。 衙中一众将士都白了脸,跟着出去了。 府衙外,百姓激昂高喊,似乎想要逼得邢峥嵘议和。 可谁知忽然从府衙中快步走出一个黑脸大汉,那黑脸大汉除了上将军还能有谁? 上将军赤红着眼,挥起大刀,手起刀落间,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他把背对着他,喊得最欢之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看得到的人,瞬间安静了。 邢峥嵘怒吼:“我看谁敢再言开城门,让豫章军入城,谁敢多言一句,诸如此人!” 顿时雅雀无声,邢峥嵘抬起下颚,似乎百姓畏惧的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 片刻之后,百姓爆发了。 “狗官残暴不仁,杀无辜百姓!不开城门,不发粮,是要逼死我们,他不仁我们便不义,杀了他我们才能活!” 邢峥嵘脸色一变,握着大刀猛然向一旁的石狮砍去,力道极猛,石狮瞬间爆碎,碎石四溅! “我看谁敢!” 他朝将士下令:“众将士听令,他们谁敢再提一句,便杀了谁!” 将士们看着自己的将军,又看向百姓。 这些百姓中,或有他们弟兄的亲人,或有他们自己的亲人。 军令虽如山,可却不是让他们把刀子向着自己的亲人。 忽有人高喊:“城门已开,豫章军入城了!” 邢峥嵘倒抽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这些百姓,高声道:“战马来,众将士随我去御敌军!” 有将士不再听令,有将士却死守军令。 战马牵来,邢峥嵘猛然踩镫上马,握着长刀领着人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是被桂阳官员领人打开的。 豫章军先锋军方入城不久,邢峥嵘便领人而来,看见豫章军的人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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