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一声冷喝:“出去。” 霍敏之缓缓地退出了屋内,关上房门的时候,咬牙切齿,眼底是翻腾的怒意与恨意。 书房中,出了气的霍太守坐了下来,深呼了一口气。 比起在蛮荒之地长大,心眼小且没有什么才能的亲生儿子,他更满意精心培养了二十年的,德才兼备的养子。 他知谨之是有本事的,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他也是想过留在身边的。但他终究是伏家人,留不得。 暮食后,虞滢让伏安去何家把何叔何婶,还有何大郎请了过来。 虞滢与他们说:“因做了个小买卖,得了些银钱,所以先结了之前采药的银子,之后都是等到十月再结,可有意见?” 何叔何婶道:“我们没有意见。” 父母都没有意见了,何大郎自然也不会有意见的。 而伏震更是不会有意见。 虞滢随之把分好的几份铜板放到了桌面上。 这次卖出去的草药有五十斤,九百五十文钱,给了小二九十五文,还剩八百五十五文。 虞滢间他们没有意见,便说:“何叔何婶十日下来,七文的有十八斤,六文有二十二斤,共是两百五十八文。” 虞滢把串在了一块的铜板一串铜板推到了何叔何婶前边:“何叔何婶你们且数一数。” 听到父母只十日便把自己两个月的工钱给挣到了,何大郎心下无比震惊。 原先父亲来寻自己与余娘子一块做药材买卖,他还是很犹豫的,毕竟士族豪强的活稳定,不会有一日没一日。 没等他下决定的时候,就因宋三郎出了事而直接有了答案,现在看来,这决定是没有错的。 便是伏震听了这个数目,都是惊诧的。 虞滢又道:“何家大兄因为帮忙时间短,且对草药不太了解,所以只采得五斤左右,不足五斤也按五斤六文来算,共是三十文。” 虞滢说着,把串成了三十文的铜板放到了何大郎的面前。 “最后,是大兄的。” 伏震闻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我便不用了。” 弟妇帮他们夫妻交了役银,把他们赎了出来,他们夫妻欠下弟妇的人情与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伏震心中还是有数的。 虞滢说道:“大兄心下是怎么计较的,弟妇不知,但一码归一码,这还是要算清楚的,等算清楚后,大兄想如何都成。” 伏震闻言,也就点了头。 虞滢继而道:“大兄是七文的是八斤,六文的是十二斤,一共是一百二十八文。” 虞滢说着,把串好的铜板放到了大兄的桌前。 这是何叔何婶第二回 分银子了,已经比第一回的时候淡定许多了。但是拿到两百多文,心里头还是抑制不了的激动,心下更是满满的干劲。 他们再努力努力差不多两个月,二郎就能回来了。 虞滢分了银子后,说道:“临近两座山的草药不怎么多了,且也不能采尽了,所以我想着去别的地方采药,就是不知道去哪。” 说着,看向何叔:“何叔你们久居陵水村,应是熟悉地形的。” 何叔笑道:“这附近什么不多,就山多,而且这附近的村落少,也没有说山是哪个村落的,只要有胆子就可进山打猎或是挖野菜。” 有何叔的话,虞滢也就放心了。 再说十月的那个单子,五百斤的采药,新鲜草药都要七百多斤。 现在有五人一块采草药,等宋三郎的腿脚好了,又多一人。六人采药,一个半月也是够了的。 但草药太多没地方放也是一个问题,所以顺道也商量了这两日多搭一间茅草屋。 晚上,虞滢点了油灯,放在了她让大兄帮忙做的一个简易竹桌上。 竹桌约莫到她的腹部,因只是用草绳捆绑的,所以不太结实,但放寻常的油灯和汤药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奢侈的用了一块布,再搭着一些碎布缝补,一张素洁的桌布就出来了。 盖上了桌布,桌子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了。 点了油灯后,她铺了一块布在床上,把今日所挣的四百多枚铜板放在上边,一个一个串入草绳中,眉眼弯弯的,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伏危看着她数钱数得开心,嘴角也不禁跟着上扬。 虞滢边串着铜板边与伏危道:“你大兄和大嫂也接出来了,现在除了请人打理田地外,也没有太大的支出了,那我们的日子也可以好过起来。” 说到这里,虞滢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问:“你说,我们要不要搬到玉县去?” 伏危忽然听她提起这事,略为诧异:“你想去玉县?” 虞滢动作缓了下来,有一枚没一枚的串着铜板,说道:“当然不是现在,毕竟咱们也没存多少银子,就算要搬去也要等到明年再考虑。但我现在只是有这个想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伏危沉吟了一下,才言:“玉县到底比陵水村的条件好一些,若你想去的话,我们自是不会有意见。” 听到他没有意见,虞滢又说:“到时候陵水村的田地,还有草药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何叔何婶打理。” 低下头串着铜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我有门路,也不怕得罪玉县那些个医馆的话,倒是可以租赁荒地,让陵水村的村民一块种植草药,双方也能得利。” 她打听过了,不怎么好的荒地只需交租银,并不需要交粮食。 听到她的话,伏危眉眼微微一凝。 他隐约听她提起过要种的是治风寒温病与治伤的草药。 风寒温病的药自是抢手,可这治伤的药在这太平的时代,量用得却是不多,最多的也是皇商收购送去边疆备用。 再有,她是循环渐进的性子,不会一蹴而就。 可在银钱不多和人手也不足的情况下,一下子租下五亩地来耕种,却不像是她的作风了,显得有些莽撞了。 再者草药和粮食同时大规模种了起来,就好像是在为何事做打算一般。 伏危想起她成谜的身份,和她之前所言大兄若留在采石场会丧命的事情,猜想她或许对将来发生什么事也是知道一二的。 只是,她或怕会改变什么,又或者为了明哲保身,所以才把这些事隐藏在心底? 粮食…… 草药…… 还有动荡不安的局势,伏危心中对她隐藏之事,逐渐明朗了起来。 最大的可能,或是不久的将来,世道会比现在还乱。 迟迟不见伏危应自己,虞滢抬起头,只见伏危面色凝沉地望着自己。 虞滢微疑,问:“怎了?” 伏危望着她,沉默了几息后,语声沉敛:“六娘,我之前没有过问你的事,往后也不会过问。但你若是信我,我现在只问一件事,我希望你便是不能仔细回答我,也回答我是与不是。” 见伏危忽然肃严,虞滢心头也跟着悬了起来。 静默了几息后,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问:“你想问什么。” 她暗暗做好了心理准备。 伏危望着她,语声沉而缓的问:“不久的将来,天下是不是会大乱?” 虞滢一惊。 他怎忽然就看出了端倪? 或许他早已经知道现在的局势,再从她行事的细枝末节察觉出了不对劲。 虞滢是想顺其自然,尽量不打乱轨迹,但现在看来,她自己就是一个变数。有了她这个变数,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地改变。 静默了片刻,虞滢想通了。 她呼了一口气,轻点了点头,应:“是的,后年北边冰雪消融之时,会大乱。” 伏危从她那处得到了答案,沉默了下来。 他原先以为这朝廷还能撑上个十年八年,到底还是高看了。 后年北边冰雪消融之时,她所言的时间,或许真正爆发的时候。 未爆发之时,也会有各种小动乱来为大动乱做铺垫,那么接下来很快就会不安生了。 虞滢说:“我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始末,我只能与你说,动乱势不可挡,只能顺,不可逆。” 群雄揭竿而起,绝不是伏危一人就能逆转的。 伏危陷入沉思。 虞滢又说:“我不会多说,因为我多言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但一定会影响到你所判断的,所衡量的,所以你莫要多问了,便是问了,我也不会再多言。” 伏危能成为新朝权臣,靠的不是什么未卜先知,靠的是他自己的胆识与谋略。 她若言多或会让他有了错误的判断,也得不偿失。 虞滢所言,听进了伏危心底。 他敛眸久久未言,心底有些乱。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面色严峻地看向她:“今日你就当没与我说过这话,我们往后也不要再提。” 这事,不是他们现在这个处境所能承担得了的,多言必会招祸。 虞滢轻应:“我知道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 二人警惕地相视了一眼,伏危朝着她摇了摇头。 虞滢明白,轻点了点头。 她从床尾下床,去开了门。 沐浴回来的伏宁干干净净地站在门外,身后还站着大兄大嫂。 门开了,伏宁从屋中走近,站到了小婶婶的身旁。 虞滢好奇地问:“大兄大嫂怎也过来了?” 伏震把方才所得的一百多文钱拿了出来,递给她:“我与杏娘的赎银有近七千多钱,不知何时能还完,但现在既然有了银子,自是先要还的。” 温杏也跟着点了点头。 虞滢沉吟了一下,随而道:“大兄大嫂只需每回还我一半就好,留着一半傍身,再者……”她低头看了眼身旁的伏宁,说道:“大兄大嫂还有安安宁宁要养。” 虞滢这一提起,只顾着把银钱还来的夫妻二人才反应了过来。 这衣裳都是弟妇出银子买布弄的。而他们身无分文,除了采药的活,好似也没有正经的活计。 要是真的全还了,岂不是还要继续让弟妇来养活? 夫妻二人恍然初醒,伏震随即数了二十八文出来,再把剩下的一百文递给弟妇。 虞滢见他们虽然没有留一半,但还是留了一些傍身用的,也就接了,笑道:“那我便记着账了。” 伏震点了头。 正要离去的时候,虞滢喊了大嫂:“大嫂你且等一会,我把面膏做好了,我一会给你敷脸上,可以治晒伤的。” 说着,虞滢转身提了油灯。 伏震正要先回屋,屋中传出二弟的声音:“大兄若是不急着回去,与我说几句话。” 伏震脚步一顿。 刚刚与伏危说了时局的事情的虞滢,听到伏危留伏震,眼中浮现了几分疑色。 伏危想与大兄说什么? 虞滢也没有过问,因兄弟俩要说话,也就放下了油灯,让大嫂去隔壁屋把油灯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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