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高个冲过来跟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被毕医生一把推开,他嘴里好像只会重复着这两句话,像鹦鹉学舌一样,被推开了也停不下来。 里边空间还真不小,进门应该是休闲室,两个套间连在一起,房间里男女都有,墙角确实有个人在倒立,还在贴着墙慢慢挪。 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满脸痛苦地在喝药,那个表情和夸张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喝鹤顶红。 还有个看着很机灵的少年晃悠着身子唱着流行的粤语歌,有人呆呆坐在桌前盯着墙面,姿势像是在看电视,但墙上空空的。 顾平安没被吓到,但各种声音嘈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看来在这里工作是一种挑战。这种地方不管是谁,只要觉得自己是正常人,肯定都想逃离。 毕医生确实对这些病人很熟悉,只见他跟这个说句话,安慰一下那一个,又拍拍另一个的肩膀,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黎旭见顾平安愣住,就问她:“吓到了?他们不过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会有事的。还有何岚逃走后,冯队长问过跟她同住的两个病人,没什么发现,你别抱太大希望。” 顾平安没被吓住,只是道:“知道了。从病例上来看何岚确实属于比较正常的,怪不得护工喜欢让她帮忙,可如果她已经症状很轻了,应该离开这里,去更轻症的病房里吧。” 毕医生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到她的话,不由苦笑道:“我也想啊,可我们医院对于他们的分区有严格的界限。何岚的第二人格确实不怎么出现了,但不是消失了,而且她有时候会长时间发呆,用头往墙上撞,所以这里的护工级别和监控的力度都更适合她。” 顾平安问:“都谁跟她一个房间?” 毕医生指了指刚才喝药就要尖叫的中年女士,又指了指在窗边朝外望的一个年轻女孩,“四人间,现在就住了她们三个!” 顾平安走到那个年轻女孩身旁,才听到她好像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很慢,细细听才能听出来,她是在哼一首歌,听着像是摇篮曲之类的哄睡歌曲。 她见女孩专心致志地在哼歌,就没打扰,退回来问毕医生,“她看起来不大啊,有孩子吗?” 毕医生叹口气,把两人喊出来才说:“她十八结婚,十九岁就生了个女儿,结果孩子半岁上被她丈夫摔死了。” 顾平安和黎旭都吓了一跳。 顾平安问:“摔死了?为什么?因为是女孩?” “那倒不是,他丈夫以为她有了外心,怕女儿不是他的种儿。要说这姑娘也是冤得很,她叫小夏,当时是她婆婆让老家的人给他们捎来了一袋子面粉,她过去开门,正好有个麻雀飞了进来,老家这个小伙子把面袋子放下,就帮着她往外赶麻雀。小夏家住的是单间,孩子还在床上放着,好巧不巧,麻雀被打下来看着就要往床上落,她和那小伙子都急着过去护住孩子,小夏的丈夫正好这时候回家了!” 毕医生唉声叹气地说:“要说这麻雀真是害人啊,怪不得是四害之一,它飞走了,小夏丈夫正好看见小夏跟老家的小伙子在床上搂抱着,其实人家两人根本没搂,就是同时伸手护着孩子,怕被鸟伤着了,或是眼睛里进了灰。” 顾平安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她怒道:“麻雀只是遵从本能,坏的是小夏丈夫啊,自己妻子是什么人他不清楚吗?到底是搂抱还是护着孩子,他看不见吗?再说这俩人都有嘴,肯定会解释啊,解释了他还不听?他要是为此跟小夏闹离婚,我也只能说他是个糊涂人。可他把孩子抱起来摔死了?孩子是不是他的都不能摔呀!这种恶人只会拿孩子撒气!” 毕医生叹气:“是啊!小夏太可怜了!听说当时谁也没反应过来,都以为小夏丈夫是想抢孩子,哪想到他抢过来就扔在地上了,才半岁的孩子,哪儿经得住这么摔呀,当时就没气了。” 顾平安虽然唏嘘,但也不想耽误时间,又指指那位不爱喝药的阿姨,“她呢?怎么疯的?” “她叫方雪花,是家族遗传性疾病,她姥姥和她妈都在三十岁后犯的病。她一犯病,丈夫就把她赶出来,一直在街上流浪。她在街上又怀了个孩子,后来是收容所带着她去打了胎,又把她送来这里。不过在她意识里,收容所的人是她的仇人,硬把她送去打了胎,还把她送过来关在这里不让出去。我们喂她药的时候,她也总觉得我们在喂她毒药,所以才会尖叫,平时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骂收容所的人,也会骂我们,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因为用药的缘故,病情没有更加严重,但也没有明显的好转。” 黎旭叹口气:“虽然残忍,但她确实不适合生孩子,不然悲剧还会继续。” 毕医生苦笑:“她早就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十来岁了吧。我听说他们村里人都知道她家的精神病会遗传,是她丈夫娶不上媳妇儿,才娶的她。” 顾平安更无语了:“娶了她,两人互相照顾互相陪伴就行了,非想要孩子可以领养啊,一家三代都出了精神疾病,为什么还要生孩子,还生两个?” 毕医生道:“农村人嘛,没媳妇儿就会被人嘲笑,没儿子也会被人嘲笑!别管有病没病,非得生个儿子才算完成任务。” 顾平安对此也很无奈,她看方雪花表情好像正常了点,小夏还在冲着窗户嘟囔,就先找了方雪花。 她直接拿出照片,递给方雪花:“方姐,你认识她吗?” 方雪花拿着照片傻乐,伸手指着,“岚岚!” 听这称呼,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很好。 “对,这就是岚岚!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去哪儿啊?” “收容所的人太坏了,我想再生个我自己的孩子,我肚子都大了,可他们非拉着我去医院,把我孩子打了!” 方雪花才四十来岁,头发就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纹路一看就是心苦身也苦的人! 此时她像祥林嫂一样眼泪汪汪,不停重复着她被收容所的人拉去打了孩子。 “他们还问我孩子是谁的,是不是有人欺负我!我跟他们说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就想要一个我自己的孩子,可他们就是听不懂,他们就当着我的面商量,要拉我去打胎!还说要把我送精神病院!我没疯,我正常的很,我妈那才是疯了,我妈光着衣服在村儿里跑,被我爸打的嗷嗷叫!我妈才是疯子,我不是!我爸说我姥姥也是!但我真不是!” 方雪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顾平安虽说经历了不少,可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好,你不是。这里是精神卫生科医院,不得精神病的人也可以住,而且你住在这里更安全,还有这么多朋友陪你玩儿,岚岚是不是你朋友?” 方雪花点头,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能看出她年轻时应该长得很好看,她语气略显轻柔:“对,岚岚是朋友!” “你想她吗?” 方雪花再次点头,“没事,她走了,再回来。” 顾平安皱眉:“什么意思?你是说她走了是去办什么事去了,还会自己回来吗?” “不是,她去拿药了,回来还给我们分药,要不就是去倒痰盂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平安突然明白黎旭为什么说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些病人的认知不全,思维混乱,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好像不会特意去关注其他人的动向。 “岚岚经常跟你聊天吗?你们两个会聊些什么?” “那个女人!她才像疯子,她拉我去打胎,我扇了她两巴掌,她还说是为了我好!我跟她说了八百遍,我就想要个孩子。” 顾平安见她又开始说她自己的事,不由有些气馁,但还是安抚道:“你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是因为见不到你那两个孩子吗?” 方雪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对呀,我男人说俩孩子都是他的,他说怕孩子们一直跟着我也会变成疯子!我说我不是疯子!可他不信,他叫我滚,还不叫孩子们认我,说有我这样的妈很丢脸,孩子们真就不认我了!” 她哽咽道:“他……他还不叫我进村!我就想远远看一眼孩子们!我这心里特别疼,像有只手在搅,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谁也抢不走的孩子!是我主动找的那个大哥,不是人家逼我的。可他们都不信,他们非说我被人欺负了,还说我有精神病,不能生孩子,拉我去打了胎,还把我送到这里关起来!” 顾平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医生都帮她确诊了,而且看她的状态也确实像精神不正常的样子,可她说话又如此清楚,有着自己的逻辑,甚至还主动找人怀上孩子! 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方雪花拉住她的手:“妹妹,我一看你就面善,你把我救出去吧,求求你了!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我真不是疯子,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会瞎跑,我不打人的!真的!” 顾平安想抽回自己的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方雪花死命拉住她,就像拉住了救命稻草:“妹妹,除了岚岚,这里就你跟我好好说话,你快救我出去吧!” 顾平安不想骗她,可也不想让她失望,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黎旭已经让毕医生过来解围了。 毕医生似乎想让顾平安看看这些病人确实都是精神病患者,他站在房间中间,朝所有病人说:“今天中午改善伙食,有肉吃,谁第一个到门口排队可以多分两块肉!” 方雪花蹭的一下站起来,推开顾平安就朝门口跑去,顾平安扶着墙苦笑。其实长久不吃肉,突然能吃肉,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可是分不清楚事情的主次,确实很有问题。 也许方雪花就像祥林嫂一样,见谁都要说她这套词,其实心里并没打算逃出去。 他们去排队的门口,不是顾平安他们进来的那两道门,而是饭堂门口。大部分人都抢着去排队了,有护工在维持秩序,这两间活动室里只剩下三个病人,其中一个就是小夏。 另外两个,一个还在倒立,一个半蹲在地上画圈呢。 毕医生见顾平安似乎还要跟小夏聊,不由道:“警官同志,没必要吧,你也看到了,这些精神病患者,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看着他们表现的再正常也只是假象。昨天你们那位冯队长来问时,也是这样。不管问什么,他们都只说自己的事!就算他们跟何岚聊过,也肯定都是这些车轱辘话。” “你放心,我没觉得他们不是精神病,就是到这儿了,有枣儿没枣儿打一杆子,万一能问出点什么呢?” 黎旭也道:“让她问吧,不急在这一时。再说这两位病人跟何岚住一块两个多月了,就算何岚没跟她们说过要去哪儿,也可能会受她们的影响,多问问没坏处。” 毕医生摊摊手,退开了。 小夏还在窗户前站着呢,顾平安走过去,没听见她唱歌,可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像是透过窗户在看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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