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瑜看着李直一进自己的值房便闲不下来的模样,不由无奈道: “李大人,这种事儿不必你来做,本官自己来即是。至于周大人……他只是有些着急罢了。” 徐瑾瑜微垂了眼帘,他在户部这么久,自然也知道户部一些不能放在面上的阴司。 比如此前一直在常州使司郎中手里的昌遥盐课,其实从始至终到的都是周世耀的手中。 常州使司郎中乃是心性怯懦之辈,不过是与周世耀有几分亲缘这才被提拔上来,可是周世耀做的事实在让他胆战心惊。 故而,之前看到户部于林二人的争斗之后,常州使司郎中曾暗中寻过徐瑾瑜一趟,想要将这个对他来说是烫手山芋的昌遥盐课丢出去。 “徐大人,下官此生并无多大野望,可奈何与周大人有些亲缘关系,便被他携着管了昌遥盐课。 可是,这里头的所有事务下官一直一概不知,实在心中惴惴,还望徐大人能怜悯下官一二。” 昌遥郡,乃是大盛最大盐场聚集地,放眼望去,整个大盛共有一百二十七个盐场,而昌遥便独占三十九个。 是以,昌遥盐课所涉利益远不止浮于表面的区区盐税。 江南多豪商,亦不知有多少的盐来自昌遥。 而这,也应是周世耀势力之下,最大的资金来源了。 常州使司郎中有意想让,徐瑾瑜有意收回户部权柄,故而才有了这次成帝将其转给李直之事。 在外人看来,李直可谓是风光无比。 “这一次,昌遥盐课之事,要辛苦李大人费心了。” “徐大人,此事下官知道轻重的。况且,下官身后并无家族支撑,便是将昌遥盐课当真由下官负责,只怕反而会误了您的事儿。” 盐场素来在春季出盐最多,这盐课一季一送,他贸然接手,只怕要搞砸了。 李直一边说着,可是手下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自己什么情况自己知道,他背后无人,所以周侍郎连他看都不看。 唯独徐大人,不计回报扶持自己,即便盐课在他手中是利益之争,可是他亦可借势,个中好处不知几何。 现如今,只是为大人做一些琐事,又有何妨? 徐瑾瑜点了点头,随后道: “此事,圣上已经派特使前去督办,李大人大可放心。” 李直呼吸一滞,圣上特派专使……那这事便是圣意! 幸好他不曾心怀怨怼! 随后,李直定了定神,又有些担忧道: “对了,大人,今日您与周侍郎争锋着实痛快,可周侍郎并非宽和大度之人,今日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只怕……” 徐瑾瑜听了李直这话,笑了笑: “李大人这话本官记着了。” 李直抿了抿唇,有些腼腆的说道: “下官,只是希望下官的上峰能一直是您。如您这样好的上峰,便是下官终身所求。” “那李大人要求有些太低了,以后,李大人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徐瑾瑜笑吟吟的说着,李直的青雾茶圣上确实很喜欢,所以他将昌遥盐课之事意欲交给李直架名之后,圣上只是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 而李直听了徐瑾瑜这话,呼吸一时急促起来,随后他又平复下呼吸,郑重道: “不敢忘徐大人提携之恩。” …… 徐瑾瑜这边和李直倒是相处融洽,可是周世耀那便却不是如此了。 周世耀一回值房,想起方才那些人议论纷纷中的昌遥盐课,便忍不住将常州使司郎中召了过来: “周昇,你到底怎么做事的!昌遥盐课怎么会那么快就被那徐瑾瑜盯上!竟然,竟然还趁着本官不在,直接给了李直!” 周世耀一想起这事儿,便气的牙痒痒的,这昌遥盐课若是给旁人,他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而周昇听了周世耀的话,站在原地拘谨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世耀,低低道: “大,大,大人,下,下官也不知……” 周昇这话一出,周世耀便忍不住头疼,他冷冷的看着周昇,当初便是因为其算是自己出了五服的堂弟,这才一直不吝提拔他,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做事。 可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这么不长进! 周世耀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可却没有拍案而起的勇气,他方才为了追上徐瑾瑜的脚步,扯到了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这会儿疼的他都要坐不住了。 可是,昌遥盐课是他最大的钱袋子,这会儿被人平白无故夺了去,他岂能容忍?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本官竟不知要你们这些家伙有什么用!” 周世耀一发怒,周昇不敢多留,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只是等门掩盖上后,周昇脸上露出了一些游戏的轻松的微笑,一闪而过。 他本无意高官厚禄,名利钱财,可是堂兄非要拉他入局,天知道这些年他夜不能寐之时,心中有多么煎熬。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昌遥盐课的兼管权移除后,周昇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周世耀等周昇离开后,没忍住,直接将自己案头那块前朝名家雕刻而成,价值不菲的镇纸直接砸在了门上。 索性门和镇纸都很解释,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后,镇纸便骨碌骨碌滚落在地,那上面华贵的花纹也有些淡去。 周世耀心里又是一阵憋闷,但他这会儿已经无瑕在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了。 这会儿,他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双白白胖胖的肥厚大手,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徐瑾瑜,夺权之仇,不共戴天! 之后的几日,周世耀直接沉寂下去。 而另一边,徐瑾瑜却在日日守着赵庆阳远赴昌遥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昌遥盐场的水不是一般的深,而赵庆阳便是成帝派出去的专使。 这些年,赵庆阳也一直跟在徐瑾瑜身旁,学习徐瑾瑜的识人之术,断案之能,倒也算有些成绩。 再加上,这一次赵庆阳跟徐瑾瑜去了一趟边关之后,年纪轻轻便成了三品大员,朝中议论纷纷,成帝索性派他一人领队处理昌遥盐课之事,也算做实了他的功劳。 但鉴于昌遥之事的复杂性,成帝允许赵庆阳寄信回来求援。 只不过,赵庆阳一去便是七日,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到了昌遥,可徐瑾瑜却迟迟未收到他的第一封信,心里不免有些记挂。 “没有庆阳兄在一旁督促我泡药浴,我还有些不习惯。” 徐瑾瑜轻声说着,陈为民听了这话,却不由一笑: “徐大人当真喜欢被赵大人催?” 之前两人跟猫逮耗子似的!
第236章 经过这么多日天天药浴的泡下来, 徐瑾瑜终于得了陈为民亲口所言的已有好转,接下来便要找机会拔毒了。 “如此一来,徐大人自今日开始, 便可以由原来的一日一泡药浴,改为十日一泡了。” 赵庆阳不能前来,陈为民索性自己走了一趟,这会儿与徐瑾瑜边走边说。 徐瑾瑜听罢,随后问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素来畏热,现在眼看着要入夏了, 这药浴泡起来跟受蒸刑一般。” 陈为民闻言不由莞尔: “徐大人且放心, 那是此前因为徐大人体内阳气具而后散所导致的虚阳之证, 待到今年夏日大人便不会那般畏热了, 否则,下官这段时日就白干了。” 陈为民说这话的时候, 倒是分外自信, 徐瑾瑜听后也是一拱手,笑道: “是是是, 倒是我忘了陈大人这么久的苦心了!不过, 陈大人此前所言的拔毒之法, 又当如何进行?” 陈为民斟酌了一下,说道: “下官倒是想要让徐大人尽快拔毒,可是无疾之毒, 只有在全部激发之时, 直接拔出方可见效。 但, 若要激发无疾之毒,实在凶险无比, 徐大人且容下官再琢磨琢磨,看看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徐瑾瑜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言: “好,那便有劳陈大人费心了。” 随后,二人沿着官道,一路漫步,言谈说笑,好不惬意。 傍晚的轻风徐徐抚过面颊,不远处那棵百年古树的枝叶迎风招展,将二人的身影缓缓拉长,空气都在此刻变得静谧起来。 可却不想,正在此时,一个乞儿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直接撞到徐瑾瑜的身上,随后吓得他面色一白,连连磕头: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瑾瑜皱了皱眉,想要将那乞儿扶了起来,可那乞儿却并未伸手,正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快!他在哪儿!” 那乞儿被吓得夺路而逃,随后两拨人乌泱泱的从官道退去。 “陈大人,我们也走吧。” 徐瑾瑜看着乞儿慌不择路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思。 而陈为民看着徐瑾瑜那沉静的面色,不由打趣道: “徐大人倒是好脾性,那乞儿那般冒犯,竟也不介意。” 在陈为民的记忆中,在京中,若是寻常百姓冲撞的官员,那官员定要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好好折磨一顿。 徐瑾瑜这时才像是回过神一般: “陈大人说笑了,我方才只是觉得那乞儿……有些奇怪。” 那乞儿方才低头的一瞬,脖颈间是本不该出现的白皙。 徐瑾瑜看了一眼那乞儿离开的方向,缓缓慢下脚步: “陈大人,你先行离开,去寻思武兄一趟!” 陈为民起初有些不解,但随后便面色一变: “徐大人,你是说,方才那乞儿?!” 徐瑾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衣摆上的污渍,那乞儿刻意将自己弄得又脏又臭,又想要掩饰什么呢? 这一出戏,着实有些眼熟啊。 “陈大人,去!” 徐瑾瑜从未对陈为民用过这么毋庸置疑的冷冽语气,这会儿陈为民心中先是一跳,随后他嚅了嚅唇: “徐大人,还是,还是下官留下吧。” 陈为民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也渐渐变得顺畅了: “徐大人虽然现在调养好了底子,可也不能再受伤来损耗元气了! 都说医者父母心,下官也算是半个医者,岂能坐视徐大人平白遇险,却……” “陈大人有心了,可现在已经不是我想离开便可以的了。陈大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徐瑾瑜如是说着,随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未至面前,便那种压抑窒息的感觉便已经扑面而来。 “陈大人,走!” 陈为民听了这话,终于一咬牙,随后看了徐瑾瑜一眼,急急朝一旁的小巷而去。 陈为民那一眼来的很短,而徐瑾瑜正正对上他的眼神,随后却不由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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