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这话说完,一旁此后的丫鬟不由小声道: “若是太夫人能让大人早些娶了夫人,也不必这般作难了。” 徐母待人和善,几个下人都是从一开始便伺候身侧的,这丫鬟名唤灵月,大胆伶俐,这话一出,徐母也没有怪罪,只道: “你当我不想?可我瞧着大郎那就个冷玉人儿,也不知何人能暖化了他。” 长宁公主听了徐母的话,只是垂眸一笑: “瑜郎君外冷内热,是个重情义的人,怎就是冷玉了,婶子这话我可不能依。” “公主说的不错,可是你瞧瞧大郎他,满打满算见过的女娘就那么几个,哪一个不是待人家冷冰冰的?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喝到媳妇茶!” 徐母忍不住碎碎念着,长宁公主在一旁静静的陪着,手中凉扇轻摇,唇角含笑。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徐母这才反应过来: “公主今日来此可不是和我这老婆子说闲话的吧?” “我的来意已经告诉您了呀,您若是点头,三日后我便请荣华大长公主做媒,上门提亲您看可好?” 徐母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京中这么多年,倒是知道这位荣华大长公主。 荣华大长公主乃是先帝最年长却最长寿的妹妹,距今已经九十岁的高龄了,有她从出生开始便是掌上明珠,之后与当时的镇国大将军结了姻亲,生下两子一女,夫妻恩爱白头。 可惜十年前大将军过世,但即使如此,荣华大长公主依然精神矍铄,便是长宁公主手里爆火的岁华园,荣华大长公主都去了数次,乐此不疲。 无论出身,姻缘,亲缘,荣华大长公主都称得上是皇室里数一数二的福气之人,长宁公主请她来保媒,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荣华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便是两位将军都不愿意吧?” “没有的事儿!荣华大长公主一听说是为徐大人的姐姐保媒,立刻便应了下来呢!” 长宁公主看着徐母那有些担忧的神情,笑吟吟道。 徐母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也笑道: “还是大郎厉害!” “瑜郎君……自然是顶顶厉害的,只不过,是如今京中风气不大好罢了。” 长宁公主如是说着,语气中的欣赏不容掩饰,徐母听后也不由骄傲道: “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儿,便是一直听大郎的!” 若是当初大郎没有顶着病弱之躯,也要迈上科举这条路,那她们一家子现在还不知如何呢? 或许,不会一家团聚。 或许,早已命丧黄泉。 如此种种,都从当初大郎一念改变了。 长宁公主安静的听着,与徐母坐了一会儿,随后这才表示: “婶子,我听说瑜郎君他有些不大好,不知我能否看一看他?” 长宁公主如是说着,可是捏着茶碗的指节却因紧张有些微微发白,兰青看了长宁公主一眼,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徐母不觉什么,直接道: “当然能了!公主现在怎么也跟我客气起来?大郎又不是什么小姑娘,不给外人看,还能不给咱们自己人看?” 徐母逗趣的一句,让长宁公主不由抿唇笑了出来。 随后,二人相携着去了徐瑾瑜的院子。 方才的空档,陈为民正好过来为徐瑾瑜行针,毒血放过之后,后面的行针便不必那般骇人。 等徐母和长宁公主到的时候,陈为民还未收针,二人只得在明堂坐着等了片刻。 所幸徐瑾瑜这里并不是寻常人家自持身份,只有些待客用的名贵摆件的枯燥乏味。 但见桌子上摆着两盘糕点,皆是喜欢的咸口,里头少了一块,下人本要撤走,长宁公主却表示无碍。 里头徐瑾瑜还让人再端两盘府上新做的八珍糕和云腿小饼,因为趴着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低沉又混着温润,让人不由失神。 长宁公主隔着层叠的帘子屏风谢过之后,这才抬眼看向四周,但见那周围挂着的字画皆是出于徐瑾瑜之手。 用笔内敛,却自有筋骨,墨色丰沛,隐隐可见挥毫泼墨的洒脱,此间种种,长宁公主一一看去,倒是难得在一枝墨梅图处停了下来。 那墨梅图的所作时间,乃是在去岁冬日,正值徐瑾瑜在凉州之时。 其上并无题字,但长宁公主却仿佛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情绪,她不由抿唇轻笑。 “公主笑什么?” 徐瑾瑜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已经收了针,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会儿屋内只有几个下人在一旁站着,徐母方才被丫鬟请走了,陈为民则去休息了。 长宁公主忽觉精神一松,随后巧笑嫣然道: “我只是没想到瑜郎君,竟也是个念家之人。” 偏偏少年又别扭不愿表露,故而并未题词。 只是,凉州一代不生梅花,也难为少年可以凭着记忆便将这墨梅画的这般活灵活现了。 徐瑾瑜看向那副墨梅图,难得有些脸热,那时什么事儿都已经处理妥当,偏偏因为天寒他不能启程,他想回京,想家人,想娘做的好吃的。 可是,他堂堂节度使,总不能提笔画一碗红烧肉吧? 只得一支京中才有的墨梅,寄托思念之情。 可徐瑾瑜又不愿被人知道,故而索性直接免了题词,任谁也不知道他们以为的威风凛凛、扶大厦于将倾的徐大人,内里还是一个恋家无比的少年,柔软的不可思议。 可偏偏长宁公主倒是眼利,一语道破,徐瑾瑜不由轻咳一声,小声道: “公主可知看破不说破,且为我留些颜面吧。” 长宁公主笑了笑,没有再看下去,而是与徐瑾瑜相对而坐,看着徐瑾瑜那依旧苍白的面色,长宁公主眼底的笑意消散,有些担忧道: “瑜郎君如今……可还好?” “我很好,公主放心吧。” 徐瑾瑜亲手烹煮起了茶水,可长宁公主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徐瑾瑜面上病气并未散去,便是让他提一壶水,总让人怕他把自己累到了。 “我来吧,瑜郎君正好尝尝我烹的茶,如何?” 徐瑾瑜听了长宁公主这话,笑道: “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随后,长宁公主从徐瑾瑜手中接过茶匙,不经意间指腹相碰,二人不由一愣。 长宁公主镇定下来,倒是若无其事的开始烹茶,并与徐瑾瑜说起近日京中之事。 京中事本不过是些各家的八卦,可长宁公主的语气实在温和,用笔又妙趣横生,倒是让徐瑾瑜听出了几分趣味。 之后二人气氛倒是一派和乐融融,只不过等徐瑾瑜问起今日袁夫人上门之事,长宁公主却不由一顿: “此事,乃是与京中流言有些关系的。” 随后,长宁公主简单说了一下京中之人对于冲喜的风言风语,徐瑾瑜听后,抿了抿唇: “看来,我中毒这些日子,有人是坐不住了。” 长宁公主点了点头,随后道: “对了,瑜郎君,那袁家女或许真有助瑜郎君的东西……” 长宁公主说到这里,唇瓣有些发白,但她还是继续道: “方才在婶子处,我并未直言,乃是我想请瑜郎君自己拿个主意。 丰登楼传了消息过来,那周大人和袁大人私下曾经说起,他们手里有当初的临安侯交给他们的秘药,可以暂时延缓瑜郎君现在的毒。” “他们是那么说的?” 徐瑾瑜笑了一下,可是眸色却直接冷了下来: “一个个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响,我还没死呢,便惦记起我家的东西了!” “瑜郎君!” 长宁公主声音高了一度,随后看着徐瑾瑜,平缓了呼吸: “慎言。民间有传闻,若是经常提起……只怕会被阎王点去。” 徐瑾瑜听了长宁公主这话,不由失笑: “此前倒不知公主竟也听信这些。” 长宁公主只抿紧了唇瓣,低低道: “原是不信的。” “那……” 徐瑾瑜正要再说什么,长宁公主却低下头忙碌起来,不多时,一碗画了一枝白梅的点茶便映入眼帘。 倒是完全复刻了徐瑾瑜方才画的那枝墨梅。 “点茶之法,如今已不大盛行,却不想公主技艺竟是如此精湛!” 徐瑾瑜不由有些惊艳,长宁公主确实微微一笑: “雕虫小技罢了,夏日无梅,今日以茶送瑜郎君。” 长宁公主这话一出,徐瑾瑜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多谢公主。” 待二人吃过一盏茶,长宁公主起身告辞,转头便去成帝处告了袁夫人一状。 成帝听了长宁公主的话,本来心里就因为当初没有处置了楚清晏而对徐瑾瑜心怀愧疚,随后直接气的下旨痛批了袁平信一顿,还降了袁平信的官,直接跌为四品官员,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周世耀一声大人了。 不提袁平信冷不防被这道旨意砸到头上时有多么惊慌失措,这边徐瑾瑜送走了长宁公主后,倒是失神了一阵。 但没多久,陈为民便走了进来: “徐大人,今日您说要回书院,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您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陈为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几分催促之意,徐瑾瑜回过神后,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重新站到书院的大门前,徐瑾瑜只觉得心间微微有些怅然,曾经在自己最势单力薄的时候,是这座书院庇护了自己,如今重返心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位郎君您……是徐郎君,不,现在该称一句徐大人了啊!” 守门人一直未换,这会儿看到徐瑾瑜不由惊喜出声,徐瑾瑜也含笑道: “哪里,我如今回了书院,便不是什么大人,是一个普普通通,回来看看书院的学子罢了,您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就好。 许久不见您了,不知您近来可好?今日天色阴沉,许是要落雨,您的腿还疼的厉害吗?” 徐瑾瑜这话一出,守门人却不由激动的眼冒泪花: “您还记得呢?山长每逢冬日便会拨些炭火,只要冬日养的好,其他时候都好过。” 随后,徐瑾瑜和守门人说了两句话,这才继续朝里面走去。 前面的大校场上,这会儿倒是安静,唯有几个备懒的学子正在被罚跑,看到徐瑾瑜一行人进来,不免有些奇怪。 要知道,东辰书院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怎么会让外人入内? 原本想要呵斥的叶全走到进前,发现是徐瑾瑜,又是好一通亲近,这才放人离去。 徐瑾瑜在前面走着,并未介绍,可是陈为民却像是早就已经知道路线一般,倒是没有初次来此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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