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意实在是忍不住了,当面点出了他言语中的悖谬之处道:“为什么呢,难道说……送给世子也算送得贵重了吗?” “首先,他不配。”白景辰脸色一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其次,我不允许……况且表妹不是答应过表哥吗,以后不会再提他了。” 温宛意简直不知该如何说他了,当即委屈道:“难道不是表哥先提到的江世子吗,怎么现在又赖我。我是答应过表哥不会喜欢江世子,表哥却曲解我的话,让我以后提都不能提那人的名字。” 白景辰垂了眼睫,若有所思。 温宛意嗔怪:“表哥,你当真得寸进尺,坏极了。” “是表哥的错。”白景辰意识到自己每提及江世子都过于躁进,容易适得其反甚至吓到表妹,于是干脆同她讲,“可是表妹——表哥一听你口中提他,心中就难受得紧,头风都要发作了。” 说罢,他很合时宜地扶住了脑袋,一副头疼的虚弱模样,在温宛意面前装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感。 温宛意光顾着和他置气了,一时不察,险些以为表哥要晕倒了,连忙手足无措地起身去搀扶他,声音难掩慌乱:“表哥!” 白景辰本来没打算装那么严重,结果表妹那一声急切的呼唤,让他咂摸出了那份在意,于是择善而从地“晕”在了表妹怀中,还刚好控制着力道,又能故作坚强又免得压累了表妹。 温宛意对他的关切大过所有,急乱中也没发觉不对劲,把对方搀到床榻后就要去唤大夫。 “表妹,无需叫人。”白景辰轻轻一扯她衣袖,把人拉住了,“表哥刚刚只是被气到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让表妹担忧了。” “表哥你别吓我。”温宛意这才回过神来,守着他一步敢不敢离开了,“这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发作得这样快,叫人招架不得,得亏今日在府中,若日后在其他地方晕倒了,岂不是要出大事?” “江世子那人——克我。”白景辰虚弱地咳嗽几声,压低了些声音对她讲,“此事表妹需得帮我保密,免得有心人做文章。表妹,你靠过来些,表哥细细跟你讲来。” 温宛意一听,瞬间被这种玄虚的事情吸引住了,她凑近表哥,听对方小声地讲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从天上降异象讲到雪中鬼面现,什么双方气运汇冲,命中结仇……编得宛若真事。 眼看表妹听入迷了,白景辰十分游刃有余地及时止住话头,刻意留白几分,引她遐思。 “表哥继续讲啊。”温宛意见他不说了,甚至觉得不够,“是剩下的不能说吗。” “说多了像是刻意让来表妹心疼我似的。”白景辰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表哥怎可让表妹为我担忧呢。” 温宛意握住他的手,一副关切模样:“没事的。” 白景辰遗憾中叹息:“表妹只需避开他,就能解了表哥的心忧,也算是帮了表哥大忙。” “若表哥见了他不舒服,那我便躲着他些,总也不能常见面,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外人让表哥难受吗。”温宛意只为他考虑,“表哥还疼吗,我还能做些什么。” “好,不疼了,不疼了。”听到那句“外人”白景辰瞬间神清气爽的,嘴角的笑意比天都难压,“原来表妹还是心疼表哥的,表哥心中甚是欣慰。” 哪怕温宛意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为了表哥身子着想,便没有深思,她低下头瞧着毫无病容的表哥,握着对方的那只手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可她又刚好对上了表哥那专注的目光,要在这时候松手,又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因此也只能继续握着对方,感受着手心温暖的接触,目光渐渐有些失神。 表哥手心怎的这般热?比那冬日的暖手炉都灼人,两相触碰的肌肤下,她能感受到那种干燥与轻柔,表哥的手也是虚虚握着,没有用什么力气,她越是想忽略,那感觉就越在脑海中显现。 她闭上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顺着二人贴合的一部分,渐渐放大。表哥身为最养尊处优的皇子,掌间肌理有着天潢贵胄独有的细腻,但手指处也有着执箭拉弦留下的薄茧,温宛意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再静下心来时,好似顺着对方细腻的肌肤听到了他的脉搏跳动。 气氛安静得很,她却觉得震耳欲聋。 亲缘血脉总能吸引彼此接近,两人的脉搏心跳都好似渐渐趋同,在一片静谧中双双缄默。 “表妹。”白景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落到对方脸庞上,声音不算高,“他们说,你很像我。” 温宛意轻轻:“哪里像些?” ——她的唇。 白景辰躺在榻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表妹有很漂亮的唇形,哪怕卸去了口脂,也是红润好看的,她上唇稍薄些,嘴角在放松的时候宛若带着笑意,下巴也漂亮得紧,精巧柔腻,世上最巧手的匠人也捏不出这样的杰作。 白景辰放松地笑着,想到上辈子自己见到的总是没有血色的唇,而今居然有机会再看看它红润有气色的样子,也是幸事一件。 有很多人说过,表妹嘴巴最像他,他之前不觉得哪里像,如今再细瞧,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是很像。 他与她是至亲表兄妹,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怎么可能不像呢。 白景辰枕着一只胳膊,单膝屈起,另一只手随心抬起,轻轻在她唇畔碰了碰:“这里。” 温宛意眼睫一颤,也缓缓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是吗。” 白景辰鼻音轻轻:“嗯,很像。”
第9章 艳羡 ◎你怎么知道她把发簪赠给了本王?◎ 二人正闲叙着,忽听外面有人禀报要事,白景辰当即撑起身子,说要出去一趟。 温宛意点头,随后跟着他脚步,说要去送。 白景辰怕她着了风,又私心不想她这素淡姣好的模样被别的男子瞧见,于是把丫鬟下人叫进来伺候,自己率先出了殿外。 一看,原来是派去盯着江世子的人来报,事发较急,所以不得不在这种不该打扰的时候上禀。 穿着夜行衣的人恭敬跪地:“主子,江闻夕方才去了国公府,据说是捡到了温姑娘的簪子,要来归还。” “非要拣着这个时辰去归还,想必也是探听到了什么。”白景辰带着表妹回府时,为了隐匿消息,特意挑了不甚张扬的车马轿子,也选了较晚的时候才归府,表妹在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暂时都没让跟着,等到夜深了才悄然接了过来,哪怕周全至此,还是叫那江世子察觉到了。 现在上门国公府,不就是为了确认温宛意是否还在府上吗? 两世了,白景辰当然知晓江闻夕是个阴损小人,小人之心向来阴晦,考虑得也会很多,为了占有温宛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一举一动都要在私底下盯着。 可他江闻夕只是个尚无实际权势的小小世子,哪怕猜到了什么,又能奈何? 怕也只敢在心底妒意翻涌罢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大度正派的臣下模样。 时辰也不早了,国公府那边当然有正当理由回绝江世子的上门,别说表妹不在国公府,就算是在,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不过是自降身份上门后的自取其辱罢了。 白景辰本可以放任不管这件事的,但他站在寝殿前,突然想到前世接回病重的表妹时,表妹那羸弱的身形与苍白的面容,可见受了多少委屈。自家表妹那样好的人,那姓江的居然还要狠心伤害,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心术不正之人,胸怀狭隘,是最容易被三言两语刺痛到的,一点点小事就会郁结于心,夜夜不得眠…… 眼下当然可以给那人找点儿罪受。 春日夜里还是有些潮凉的,白景辰站在合至殿前的三崇高台上,面色沉沉地看向国公府方向,墁了汉白玉的砖石在月色下泛着微光,他觉着有些天凉,吩咐下去没让温宛意来送,独自沿着前方的月台缓步拾级而下,草木气息润透了台基,身下繁奢的蔽膝微微屈驳,也染了几分潮润冷意。 也许是他脸色不好,方才被允许进去伺候的下人们也胆战心惊,温宛意的贴身丫鬟元音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她:“姑娘,听说世子爷拾到了您的簪子,王爷方才是不是同您发火了?” “表哥从来都不会凶我。”温宛意刚刚才穿好外裳出来,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禁疑惑道:“那只是个借口罢了,我并未丢失任何一簪,江世子怎么可能捡到簪子呢。” 所以,是江闻夕找借口要见她吗。 自己才来到恒亲王府没多久,对方后脚就知道了消息,上门去国公府归还,想来也是怀揣着兴师问罪的怒意。 温宛意突然想起了临别时对方的身影——像是难以弯腰的竹,宁肯折断也不能辱没了尊严,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得知将来的正妻深夜入了恒亲王府,心里也是咽不下那口气的吧。 一场莫名的指婚,叫两人都不好受,一方没有情意,一方觉着是高攀,唯恐丢失了尊严。 夜里是很凉,温宛意倏地觉出了一丝悲哀。 她想,那江世子深夜如此,必然也不是因为什么爱意,只为了……那口实在咽不下去的气。 如果对方有意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那么早在之前就知道了,现在这个时辰才上门,应当是左思右想实在忍不了,才去的吧。 可是表哥不是说江世子与他相克吗,怎么这个时辰出去?见到那人后,身子会不会更难受? 温宛意实在放心不下,偏头对身边的元音道:“叫咱们家的影卫也去盯着些,万一表哥没带下人,也好照顾一二。” 元音连忙派人去跟着了,回来后,又跟在温宛意身后说没吃饱。 温宛意知晓她虽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小姑娘,实际上一日五食还不一定能吃饱,于是对她道:“那便让小厨房去做些糕点常备着。” 元音喜出望外地谢恩:“还是姑娘宠我!元萱她总管着不让我多次,一晚上了,饿得我前心贴后背。” “你阿姐虽然管着你,但若是你饿瘦了,她又要心疼了。”温宛意不用想都知道她俩是怎么回事,“去吃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 国公府外,江世子在风中站了很久,终于层层通传后被允许进门了,结果却被驾马而来的白景辰拦住了。 白景辰一扯缰绳,烈马便在原地兜了个圈子,紧接着又对着江世子打了个响鼻,一人一马都好似瞧不起面前人。 因为在冷风中等了太长时间,江世子行礼时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迟缓:“王爷安好,今夜风大晚凉,不知王爷前来国公府所为何事。” 白景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甚至都没有下马:“本王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日后离她远一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别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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