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说话,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盯她的时间有点久。 “我,我不是坏人,我其实是京市传媒大学文学院一年级生,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上楼将我的学生证拿给你看。真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像个紧张起来就乱说话的小孩子,将自己的底倒豆子一样说给别人听。 “你别这样看着我,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巷子里有好多拿刀的人在跑来跑去。他们是找你的对吧?他们看起来好凶啊,我害怕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会受伤。才下了好大的决心将你带回家,你好重啊,我根本拉不动。我没有坏心的……” 直到苏软话说的零碎,身体也细微地颤抖着,眼圈一点一点红了。 男人捂着腹部的手已经被血水洇湿,不知道是身体太虚弱快支撑不住,还是他确实感受到了眼前少女的真诚。最终才选择了相信:“不用了。谢谢你今天救我。我江森欠你一次,这个给你。” 说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机械手表丢到苏软的怀里,他捂着腹部爬起来。 坐下的时候看不出男人身高,站起来才能看出他逼近一米九。虽然看起来纤瘦,但只有亲手扶过他的苏软知道他有多沉。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非常结实,跟富家子弟健身房举铁练出来的虚头巴脑的肌肉可不一样,他身体里蕴含着非常强的爆发力。 男人脚步开始有几分踉跄,但脚步不慢,身影还是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暂时别靠的太近,等等,再等等。” 苏软站在黑暗中,举起手里的表朝着路灯的方向照了照。这是一只非常值钱的高端男士手表,拿去二手平台换钱的话,随随便便能换二十个W那种。 她却只是揣进口袋,表情冷漠地不知道在对谁说,“像江森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狠人,戒心很重的。我要是一开始表现得太过亲密,他一定会怀疑我有别的目的。” 深夜的巷子安静得渗人,楼上唯一亮灯的那户人家此时也熄了灯。 苏软将拖车合起来,吃力地往楼上拖。 苏软的家在四楼,靠楼道窗户最近的那一家。筒子楼的楼贷窄的不能平放着的拖车,需要侧着才能拿上去。苏软将拖着抱上四楼,已经一身大汗。 到了楼道口,她像是受不了这种窘迫人生一样突然发怒。将拖车丢到地上。 这拖车本来就很笨重,为了承重,加入了不少金属材质。扔到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在此时没人的楼道,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 苏软捂着耳朵,厌恶地等回声过去。然后泄愤地踢了一脚拖车,才拖着东西往自家走。 苏软家的这栋房子其实已经很久了。从苏软祖父那一辈,他们一家六口就住这。墙体的白石灰因年代久远剥落的差不多,门上贴满了小广告。 大半夜的,楼里的人都睡了。或者说,旧楼的住户搬得差不多,留下来的都是经济特别困难的。 苏软折腾了这么大动静,没人出来,也是因为这楼没人住有恃无恐。她拖着拖车在楼道里走动,咕噜咕噜的轮子压着水泥地的沉闷声音,引得隔壁同样上夜班才回的妇女不高兴。 开了门,冷冷地瞪着她,让她小声点:“我女儿刚睡着,大晚上的,你动静小点。” 隔壁还住了人,目前住着一对母女,典型的单亲家庭。母亲才三十几岁,年轻时候被男人骗了,未婚先育。女儿今年已经十六,正在上高中。 妇女每天打两份工维持家庭生计,白天去厂里坐班,晚上就去红灯区卖酒。她女儿知道母亲打工很辛苦,读书算得上拼命。每天五点半就起来早读,晚上上完学校的晚自习,回家还会学到一两点。但可惜,资质不行,越学越笨。 估计就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她也最多考一个二本院校。 心里翻白眼,对这家母慈女孝的单亲母女奋斗半生只能达到京市最低生活线的母女不以为然。苏软嘴上却怯生生的道歉:“对不起张阿姨,我刚从医院回来。今天去医院拿妈妈换洗的衣服回来洗,太重了。我拿不动,用推车拖。吵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张慧听她这么说,脸上神色也柔和下来。 苏家的情况跟她们家差不多,甚至比她家还苦很多。她家母女二人虽然过得清贫,但身体健康,女儿孝顺。苏家就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从十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死人。一家六口到现在,死的就剩母女两个。一个小康的家庭变成这样,苏家的媳妇偏偏三年前还得了拖死人的病。 这家人不知道是不是招惹瘟神了,怎么天底下最倒霉的事都集中到一家去! 想到这家老太太以前搞过封建迷信,张慧晦气地缩了缩脖子。兴许就是这封建迷信搞坏了运道…… 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现在凌晨两点多,她女儿好不容易睡下。张慧也不会给苏软脸色看。 “你一个小姑娘,总怎么晚回家也不是事儿。”按理说,邻居不该多嘴的。但张慧自己是做母亲的,当然了解当母亲的心思,“你妈,你妈要是真拖不下去……不如早点接回家来。耗在医院,烧光了钱也是没用。”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不中听,又赶紧打住。 “算了算了,你早点回家睡吧。”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苏软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门合上,人站在黑暗中,脸上的神色渐渐模糊不清。 许久,咔哒一声,她打开了家门。 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却很宽敞。 苏家以前生活水平还不错,因为祖孙三代住在一起,购置的房产就比一般人家大。三个房间,加一厨一卫。家具虽然是二十年前的老款式,但洗衣机、热水器都齐全。 苏软将拖车丢到爷爷奶奶的房间,拿了衣服去洗澡。 热水器太老旧,热水冷水变化不灵敏。调到热水这边烫死人,调到冷水这边又冻死人。她没办法,拿了个桶接热水,再往里面兑冷水。 等兑好了水才坐在小板凳上,拿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她一下一下浇着,淅沥沥的水声像一种无言的酷刑,在这样的黑夜中给人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苏软看着水珠从身体的皮肤滑下去,像是非常不喜欢水珠滚落的痕迹一样,不断地浇着同一个地方。 她的神情冷漠又愤恨,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神经质。 “我会摆脱这种生活的……”她突然说,像是强调就会实现一样,“我一定会成功!” 昏暗的灯光下,苏软空空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壁上天花板上黄褐色的污渍,仿佛这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了生理性厌恶的表情。 苏家的地板还是二十年前的水泥地,没有贴瓷砖。下水道的地方因为经常淌水,又潮湿,长满了青黑的青苔。窗外的飞蛾从合不严的窗户飞进来,正绕着灯泡打转。 浴室的灯是那种特别老式的灯泡,光是橘黄色的。这种灯泡跟现代节能灯不太一样,亮没一会儿就会滚烫。像被火烫热了一样。那些绕着灯泡飞的灰扑扑的飞蛾,仿佛感受不到灯丝外面滚烫玻璃的阻拦,正在不停地往灯泡上撞。 细碎的鳞粉扑簌簌地落下来,飞蛾扑火,誓不回头。那不自量力的样子看得人心烦。 就像重生了很多次依旧没有达到目的的她。 苏软抓了一把水珠,狠狠地丢向灯泡。 吓得那些围绕着灯泡飞舞的飞蛾,瞬间四散。然后又像是不死心,试探地回归了灯泡,围着老地方打转。 许久,苏软呆呆地看着,嘴里的不知道在对谁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过上我想要的人生。我不会永远待在贫民窟,我总会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我会的……” 她的声音缥缈又透着一股森然的狠意。 直到最后一瓢水浇完,她感觉到了凉意,才穿上衣服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东边的云彩红的像小女孩刚睡醒的脸,红扑扑的。清晨的晨露在草叶上滚动,公园的空气清新得像顾安安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 她穿着运动套装,叉着腰在老年锻炼中心,一一二二地做着广播体操。 今天是周一,按合同约定,她上班的第一天。 顾安安有点兴奋,不管是原先的世界还是现在,她都没有上过班。想到今天就要像一个干练的职场女性一样去大企业,顾安安像一个明天就要去上郊游的小学生一样,激动得六点就醒了。 她扭了两下腰,做了一个标准的侧伸展姿势。 因为站得离公园运动器材太近,差点被踩在落地漫步机上的老大爷给一脚踹飞出去。:) 老大爷七十多岁,穿着白绸布的中山装。腰上绑了跟同色绸布腰带,搞得跟隐居山林的武林高手一样。 他一只脚踩在漫步机的一个踏板上,双脚大跨步地前后摆动。迈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一边嘿咻嘿咻地前后摆腿,一边扭着脑袋看顾安安这傻头傻脑的小闺女往他这凑。 老大爷这急脾气,生怕自己使起劲儿来能两脚把小姑娘给踹飞出去,连忙虎着脸让她走:“别在这碍事啊!小姑娘要锻炼,去那边跑圈去。我老头儿年纪大眼神不好,你站这,别被老头子我两脚踹断腿。” 老头儿这一嗓子喊的,旁边单杠上吊着腿不停地做倒挂金钩的老大爷:“就是啊!你要锻炼,来早点啊!你这半不中间儿的凑过来,可没人让你啊……” “你去南门那吧,”撞树的老大爷们纷纷附和,“那边年轻人跑的多。” 顾安安本来想说她没想用器材,她怕扯着胯。但大爷们嗓门大还耳朵不好使,总能魔性地空耳。顾安安扯着嗓子跟他们喊半天,还把这群大爷大妈给整着急了。 顾安安败下阵来,她也不说话了,麻溜地回归年轻人的世界。 从进公园到出公园,全程耗时十三分钟。大约做了一遍广播体操(耗时四分四十五秒),挨骂九分钟。:) 谢氏大厦离得不远。顾安安接到的第一个消息不是来自BOSS谢谨行,而是大内总管李特助。 顾安安也是听李特助说才知道,霸总原来不只一个助理。像谢谨行这样的大忙人,事情多到处理不完。他背后是有一个秘书团队。 “那,一个团队是多少人?”顾安安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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