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赤星的嗡鸣声隐隐传入他的耳中。他静静听了一会儿,原本冷峻的神色逐渐柔和起来。 好半晌,他朝着黑暗中伸出手。一缕赤星的烟雾从暗处飘来,缠上了他的手指。 好半晌,他冲着那团红雾低喃:“她回来了,你也很开心,对吗?” 话落,缠绕在他指节的那团红雾颜色更浓郁了些。 - 与此同时,青城的另一边。池澜苑十六楼,客厅。 灯光白炽,耀眼夺目。 温予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颤动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缓缓睁开眼睛的同时,眼睛骤然被强光刺痛,她连忙用手背遮挡。 湿润浸透手背的肌肤,泪珠顺着眼角隐入鬓发。 好半晌,她才适应了客厅的灯光。 她坐起身,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只眼角处有几道泪痕残留。 尽管这是她的家,但客厅的布局和装扮,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怔忡坐着,眼神虚无,没有半点落到实处。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全是霍无羁。 她才离开他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无比想念他了。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她都无比想念。 她一直在沙发上枯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直到第一缕晨光从窗户照进来,她才眨了眨泛酸的双眼,彻底从怔忡中清醒过来。 同时,她也终于认清一个事实。她回来了,从那个有霍无羁的朝代回来了。 她仰起头,左右晃了晃有些发僵的脖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茶几一角的香薰蜡烛上。 蜡烛虽然已经燃尽了,杯底融了一层厚厚的蜡油。但客厅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清香。 她忽然想起刚刚她从花厅离开之前,花厅里弥漫的也是这个味道。 她拿起已经燃烧殆尽的空玻璃杯,递于鼻间嗅了嗅,更加确定,她之前嗅到的味道,就是这款香薰发出来的。 她之前在西州的时候就暗暗猜测过,她之所以会穿越是不是就是因为点燃了这罐来路不明的香薰蜡烛。 现在,嗅着这满厅的梅花暗香,她无比确信就是因为它们。之前的两次穿越,都是因为她先点燃了这蜡烛。 温予把目光落到不远处盛着熏香蜡烛的箱子上,心情又一次雀跃起来。 还好,她手里有存货。 她还可以去见他。 这一刻,温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想回去,她要回去。 她放下空罐,起身,三两步冲到了小箱子前。 箱子里原本有三个,她已经用掉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中,还有一个已经烧掉了一小层。 她蹲下身,拿起有燃烧痕迹的那罐,却迟迟没有站起身。 看着箱子里只余下一罐香薰,她再也挪不动脚步。 她的内心深处,总是在抗拒一些她不愿想起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而现在,她不得不直面那些问题。 如果真的如她想的那样,点燃一罐香薰,她就可以去见一次霍无羁的话,那她已经用掉一次了。 不,是两次。 她手里这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点燃。如果不能,那她就只有一次机会了。 后知后觉的钝痛感,骤然袭来。 她把另一罐没有燃过的香薰也拿起来,起身回到沙发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点燃她第一次没有烧完的那罐。 火柴盒都拆开了,正准备划着。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在甜水巷挖到的那封信。 信上没说她还能回去几次。 但信上说了,她和霍无羁在某次宫宴之后会有一个孩子。就连霍无羁,也是曾见过小北的。 温予稍微愣了愣神,很快就理清了思绪。之前,她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带小北回去。但现在,她忽然想明白了。 如果她这辈子只有三次可以见到他的机会,如果她和他真的会有一个女儿,那她是一定会带回去给他看一看的。 温予把香薰放下,掌心贴在小腹上。 宫宴那晚,她和霍无羁的确是有点疯狂。 种子会不会已经在里面发芽了?她一边想,一边垂眸去看。 也是这个时候,温予忽然发现,她身上还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冬衣。 难怪她总觉得一阵头昏脑涨,连胸口都是闷闷的。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刚刚哭的太厉害了,所以脑子有点缺氧的缘故。 再穿一会儿,她怕是就要中暑了。 想到中暑,温予的眉心忽然跳了一下。就算是为了小北,她也一定不能中暑。 温予的手脚忽然麻利起来,三两下把身上的冬衣褪了下来。 她在解腰间的衿带时,衿带一角不小心甩到了茶几上,打翻了那罐已经烧尽的、只剩一层厚厚的蜡油的香薰。 温予把衿带收好,弯腰捡起滚落到脚边不远处的空罐。 她检查一下,杯身没有裂纹。 玻璃罐的材质很好,从茶几上滚落到地板,竟然都没有破碎,只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正准备放下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杯底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她利落收回手,翻到杯底,只见上面刻着一个大写的贰字。 “贰?”温予低喃一声,又把另外两个都翻了过来。 “壹、贰、叁。” 三罐香薰底部,分别刻着不同的字。 已经燃了一层的那罐,刻着的是叁。那罐还没有开封的,刻着的是壹。 不过瞬间,温予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难怪...” 难怪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刑场上,难怪他那个时候会认识她,难怪他会说她和小北会在他幼年时候就出现过。 难怪她认识他的时间线,是逆向的。原来是她把香薰的顺序用错了。 温予把视线定格在那罐还没有开封过的香薰上,久久没有移开。 如果她猜得不错,点燃这罐,应该就能去到他年幼的时候。 莫名的,温予的心情又一次低落起来。 三次可以见他的机会,她已经用掉一半了。她放下这些香薰蜡烛,却再也不敢轻易点燃。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她的话,从京城返回北疆后,还有没有再回去? 他的结局,究竟有没有改变? 温予忽然想到什么,她从一众杂乱的物品中,重新拿起那尊塑金小像。 无论是小像还是赤星刀,细节方面,都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更改。 而林琅留在羊皮古卷上小字,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一个字都没有更改。 如果说,这尊小像是从那个时候一直流传下来的。 那是不是说明,她曾去到的,并不是之前所以为异世,平行世界。而是同一个很久之前的过去。 是不是说明,他也曾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过。 是不是也说明,他的结局没有改变。他还是在廿四年的冬至日,因谋逆的罪名被斩首了。 不然这尊用他的骨血塑成的小像,又是流转到她手里的? 想到这里,温予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并下意识把这小像抱的更紧了些。 无论哪一种,她好像都有点难以接受。无论是哪一种,如果不借助香薰,她都再也找不到他了。 就像当年,她的爸爸妈妈离开她那样。这世上,再也没有他们了。 但是,如果非要选择一种,她宁愿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度过。 而不是像她曾看到的那样,像羊皮古卷里记录的那样,背负着谋逆的污名,被一把大刀终结了一生。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 转念,她又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大悲大喜。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小北平平安安的出生。 调整好情绪后,温予把小像放在了茶几上。 余光瞥到一旁的香薰蜡烛,她又把小像往茶几中央推了推,生怕会因为自己的毛手毛脚,再把小像给摔了。 这尊小像是他曾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唯一证据了。 也是除了记忆之外,他能留给她的唯二的珍贵的东西了。 不,另一个不是东西,而是尚未出生的小人儿。
第142章 烧灯续昼(六) 清晨七点钟, 智能音响准时开始播报天气状况。 她把小像和香薰蜡烛,包括已经烧干的那罐,一起抱回了卧室。 小像被她放在了她常睡那侧的床头柜上, 而香薰蜡烛则被她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盛(cheng)放这些东西的箱子盒子一应物品, 被她扔进了储藏室。 收拾完纷乱的客厅后,温予彻底从那些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忙活完这些,她穿在身上的那件纯白小衣,已经尽数被汗水打湿。 尤其是后背。 她从沙发上抱起刚刚脱下来的并不属于这个朝代的冬衣, 准备连同她身上那件小衣一同扔进洗衣机里。 走到阳台, 她才想起来,她手上还没有换洗的衣服。 温予解着小衣的动作一顿,她正准备回房间去拿, 刚转过身,目光忽然被头顶的晾衣架所吸引。 温予顿下脚步,仰头看了一会儿。晾衣架上, 一件黑色的睡袍正随风飘动, 像一只黑色的蝴蝶。 她仰头看了很久,直到脖颈有些发酸,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打开洗衣机, 把夹在腋下的冬衣填进去后,降下晾衣架,把那件黑色睡袍拿了下来。 她记得这件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霍无羁时穿在身上的衣服。 当时, 大刀落下的那一刻, 他的鲜血还溅了她一身。 温予把衣服抱在怀里,三两下揉成了一团, 递于鼻间,轻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一丁点的血腥味。 不知那罐熏香蜡烛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件衣服上沾染的味道有点熟悉。 除了干爽的阳光气息和那阵熟悉的暗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她很熟悉的味道。 有点像霍无羁身上的气息。 可她却分辨不出,这味道究竟是从她身上那件被汗浸湿的小衣上发出的,还是她手里这件睡袍。 她已经记不清一开始对这件沾过血的睡袍的态度了。但总归是排斥的。 可现在,她视若珍宝。 她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这件睡袍中,深吸一口气后,她才又把脑袋缓缓抬起,拉上被风吹开的窗帘一角,脱下了身上那件汗津津的小衣,披着睡袍,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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