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温予果然很感兴趣。 “想。” 回答完,她又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有多不妥。 “什么叫那小子啊?他可是曾经的你。你们曾是一个人。”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别扭劲弄得哭笑不得。 霍懈北撇撇嘴,却也没继续驳她的话。 自打那小子出生,他的心情就忽然变得很复杂。一方面,他既欣喜他有亲生父母陪在身边。另一方面,又为他再也不会遇到温予而惋惜。 一时间,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别扭,怪异。 “冬至日,三点三十八分。” 温予怔了怔神,低喃一声:“还是冬至日。” 他的生辰没有变,那他的命运呢?会不会最终还是落得身首异处? 霍懈北看出她的出神,又缓缓开口:“或许真的是天意,跟我的出生时间一样。我也是三点三十八分。” 温予诧异看了他一眼,问:“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等我们回去,我给你看出生证明。” 就这样,温予的注意力被他轻而易举地转移。 天蒙蒙亮,温予终于被睡意打败,她的脑袋缓缓垂落到他的肩膀上。 霍懈北一动不动,直到她的呼吸声逐渐匀称。他才轻缓地捞过她的手腕,给她号脉。 不止她一个人不舍得小北。 他同样也是。
第189章 烧灯续昼(五十三) 令他感到诧异的, 还是她的脉象。 霍懈北本来以为,她的身体会亏损的厉害。实际情况却是恰恰相反。脉象蓬勃,他的指腹甚至不舍得从她的腕上挪开。 好半晌, 他才松开她的手, 转而揽上了她的后腰。 她身上套的外衫,是无妄早些年穿旧的。宽宽大大的,很是遮肉。如今,他揽着她的腰身才恍然发觉, 她的腰围好像比之前大了一些。 果然, 他刚才品她的脉象时,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她腹中的胎儿不像是两个月,更像是五六个月。 他虽惊诧, 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草庐的房子并不多,安平公主躺的那间是仅有的客房。马车内倒是可以歇息。可天寒地冻, 还不如在小厨房暖和。 也正是因为如此, 她睡得也一直不安稳。他一手揽着她,一手往火炉里添着柴。火炉一直烧得很旺。干燥的柴火每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的身体就跟着一颤。 好几次,眼看要转醒,又被霍懈北拍着肩膀哄睡。 不多时, 天光大亮。 草庐却显得格外安静。 哭了大半夜的婴孩,也累得睡着了。 偶尔,三两打鼾声从院中的马车内传出, 忙活了大半夜的女使和稳婆睡得正熟。 吱呀一声, 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詹兆清走了出来。他在院内略扫一番后, 朝霍懈北走来。 他注意到沉睡的温予,刻意把步子放得很缓。临近,霍懈北仍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詹兆清会意点点头,当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搬了张凳子,坐到了霍懈北身侧。 霍懈北从手边的柴火堆里捡了根柴火,递给他。他自己又重新捡了一枝,两人用柴火棍在地上写字交流。 霍懈北:【殿下和霍韫如何了?】 詹兆清:【两个都睡了。殿下一切都好,吾儿...】 写到这里,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霍懈北忍不住好奇心,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这位一天也没有相处过的老父亲,却发现他的眼眸中蕴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何?】 【吾儿...也好,只尤喜夜啼,扰吾妻安眠,愁煞人也。】 写完这句,詹兆清又摇着头无声笑了笑。 霍懈北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忍不住暗想:他应该会是一位好父亲吧?他一定是一位好父亲。 顷刻,詹兆清敛起笑容,又在地上写道:“先生可知京中现状?” 霍懈北冲他摇摇头:【不知。无论结果如何,恳请务必保护好妻儿。】 詹兆清:【自然。】 霍懈北手一顿,又继续写道:【和你自己。】 詹兆清愣了愣神,正准备下笔回他一句。忽然,他的胳膊一把被霍懈北抓住。 霍懈北神色微变,轻声叮嘱了一声:“有人来了,他们脚步很杂,不止一个人。” 詹兆清瞬间紧张起来,他寻了一圈,最后把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棍子握在了手里。 “而且,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话音未落,竖在灶台的赤星忽然震颤起来,它应该也是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破布中涌出。又因为日光太盛,消散在空气中。 他正准备去拿赤星刀,温忽然予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口中呢喃不断。似乞求,又似在哭泣。 “不要,别杀他。” “快跑,跑。” “霍无羁,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喊他的名字时,已经带了浓浓的哭腔。旁人根本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但霍懈北却知道,她是在喊‘霍无羁’。 霍懈北知道,是赤星又把她内心深处的恐惧,释放出来了。他顾不得越来越近的不知名人群,顾不得詹兆清是否在场,也顾不得再去握赤星刀,垂下脑袋,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手将她圈的紧紧的,低声安慰道:“我在,阿予不怕。” 可她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呓语不断。 霍懈北注意到,从赤星刀里涌出的雾气,尽数围绕在温予身边。和逐渐靠近的脏污血腥相比,温予身上好像有更吸引它的东西。 莫非...是她腹中的胎儿? 想到这里,霍懈北脸色煞白。他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手指,挤出指尖血,涂抹在了包裹着赤星刀的破布上。 “霍无羁。” 一声大喊,她身形一颤,猛地清醒过来。他垂眸看她一眼,她眼睛里的水光潋滟,撇撇嘴就能哭出来。 “是梦,别怕,我在呢。”他的嗓音依旧很温柔。 站立在一旁的詹兆清总算是听清了她口中一直反复念叨的名字,可为什么,她喊的,竟然跟他儿子的字一模一样。 巧合吗? 应该是吧。 他所有的想法,都展现在脸上。 - 温予定了定神,注意力被不停颤动的赤星吸引。 “赤星怎么了?”她问。 “有人来了。你待在这儿不要乱动,我去处理。”霍懈北没有瞒她。 “好,注意安全。”温予松开他,霍懈北长臂一捞,把赤星攥在了手中,他一边解着破布,一边朝着草庐的大门走去。 “我跟你一起。”詹兆清紧随其后。 霍懈北顿下脚步,说:“不用,我一人足矣。” 不等他走到门口,一群人已经涌入了草庐。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污,霍懈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对方人多势众,又人人持有利器,他不敢松懈。赤星刀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用赤星刀在门内三寸处划了一道痕迹,冷漠开口,说:“过此线者,死。” 明明是一个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这姿态,这气势,她曾在霍无羁身上见过的。 温予在后面看着,眼眶红红的,却勾起了唇。 詹兆清看着她又哭又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松懈,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棍子。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他还活着,任何人都别想去叨扰他的妻儿。
第190章 烧灯续昼(五十四) 秦执年在收到那封关乎万民社稷的匿名信之后, 一刻不停地往宫里赶。他坐在马车内,神色凝重,眉心紧蹙, 不曾有片刻舒展。 那封信笺, 他也一直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无论是字迹,还是行文习惯,都让他感到异常熟悉, 好似在何处见过一样。可他想了一路, 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所书。 行至宫门口,秦执年遇见了同样着急忙慌往宫里赶的太子殿下——霍则。 和秦执年相比, 太子脸上的慌乱更为明显一些。两人四目相对,随即又同时望向对方捏着书信的手。 太子的手中,同样攥着一封匿名的书信。 经过比对, 两人收到的信件, 除却信封上的名字不同之外,其余内容一模一样。 两人急匆匆赶去御书房面圣。 而霍循,目送霍嫱一行人离京之后,和祁放兵分两路。祁放负责去京郊大营搬救兵,霍循则亲去了宫中请旨。 霍循之所以如此安排, 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杨将军收到那个男人送去的匿名书信,就算是他知道今晚有叛贼谋逆, 可没有护符, 他也不能离开京郊大营一步。 私自调兵离营,与谋逆无异。 届时, 万一逆贼没有被一网打尽,稍用手段,便可轻而易举将谋逆的罪名诬陷到杨炀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让祁放前去。 祁放行伍出身,又因着那身世间少有人及的功夫,在军中颇有威名。 这样,就算是没有虎符在手,他亦可劝说杨炀提前修整军队。待虎符和圣旨一送达,兵马可以即刻出动。 和前两个进宫的人一样,霍循手中也攥着一封一样的匿名信。霍懈北知道这个时候霍循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为了方便他解释一些事情,在临出发之前塞给他一封书信。 霍循到达御书房外的时候,刚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太子殿下和太傅。 这个时候的霍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繁杂政务一窍不通的存在。至少,在别人眼里是如此。 和去时一样,两人依旧神色凝重。看见霍循的一瞬间,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讶然。 尤其是太子殿下。 霍循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怔忪和不悦。 “皇弟不在府里好好温书,跑进宫来做什么?”不等他开口,太子殿下率先开口问。 霍循抬手,捞起遮住手掌的宽大袖袍,把书信在他们二人面前晃了晃。 太子上前一步,把信从他手里夺走,拆开。信上的内容,和他与秦太傅收到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你哪来的?”太子殿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在他看来,他是太子,更是未来的天子,掌四方诸侯。此等重要的机密信息,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无权知道。 秦太傅也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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