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崔轻云看他的眼神如何崇拜,他也愣是没同他说一句话。 目送祁放离开后,霍珩脸上的笑意便在也抑制不住,甚至和无羁说话,也不再阴阳怪气。 他们前脚回到家中,圣旨和赏赐后脚便被宫人送了来。 当日,京城锣鼓宣天,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听说了他们三人的大名。 当晚,秦执年亲自张罗,帮无羁设了宴。 其中,最开心的,除了秦执年和祁放,当属秦未。酒过三巡,他佯装醉酒,将霍无羁拽出了宴席。 趁着月色,他们快意纵马至金光湖边,寻了条乌篷船,他们没有用桨,任由小船随水波漂流。 他们兄弟并排躺着,一人臂膀里怀抱着一坛烈酒,枕着徐徐夜风,观着漫天星海,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开怀畅饮,好不快哉。 * 三日后,立储大典按时举行。 在京的文武百官,包括还没来得及就任的霍无羁等三人,也被邀请在列。 立储大典的一众护卫事宜,也当真如祁放所说,全权交予他负责。祁放也很尽责,一直守在皇上身侧。 吉时已至,霍循上完香,亲自撞响了太庙前的大钟,以慰宗亲的在天之灵。 刹那,悠远的钟声响彻大半个京城。 徐成宣读立储圣旨的同时,京城的另一边,一队戴着勾簿判官面具的黑衣人,手持兵械,闯入了平南王府。 那一日,除了霍珩和随身侍奉他的小厮外,平南王府,再无一人生还。 庆幸的是,除了平南王被枭首以外,府内的其他人,大多一刀致命,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苦楚。 待立储大典结束,霍珩得到消息,带着祁放赶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群‘行凶’的黑衣人,也早已没了踪迹。平南王的头颅,被悬在平南王府的中门之上,地上还被写下了“替天行道”四个血红大字。 据平南王府附近的百姓说,那队戴着判官面具的神秘人从平南王府出来时,身上的黑衣尽数被鲜血浸透,远远看着,当真如十八层地狱里的恶煞一般,周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意。 后来,这群黑衣人被京中百姓神化,称他们为‘勾簿判官’,并传出这样一句歌谣:“青天白日,判官出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后来,霍珩继位后,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可那队‘勾簿判官’们,却怎么也寻不到踪迹。 后来,京中百姓也有了新的谈资,霍珩被权势迷了眼,满心扑在朝堂之上,也不再执着寻找 仇敌。‘勾簿判官’被人遗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立储大典的翌日,安和帝霍循驾崩于太极寝殿。 才被立为太子的霍珩,还没从门殚户尽的悲痛中走出来,便被人千呼万唤拥作了新帝。 平南王府一众人的丧葬事宜还没着手操办,又逢先帝驾崩,再加上他又忙着登基的事宜,一众繁杂事宜尽数落入霍珩身上。平南王府再无人可依,他初登大宝,根基尚浅,他只能依附于秦执年和他的两个师弟。 先帝没有子嗣,霍珩又忙的不可开交,为先帝守灵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被赋予了天子姓的霍无羁和霍昶然身上。 霍无羁悲恸万分。 皇上是这世上,鲜少的几个,没有目的,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回报他。 就连他前些时候,送来的那两条鱼,也被陛下好好养在太极殿里。 全程,先帝丧葬的一众事宜,徐成一直盯着,生怕下面那些人办事不得体,辱没了先皇。 尽管他早在先帝停灵时期,就昏倒了好几次。 出殡当日,棺椁抬至皇陵,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徐成一头撞死在先帝的棺椁上,随先帝而去。 国丧期过,一切都恢复如常。 霍昶然重新奔赴西南赴任,祁放也辞去大内一众事宜,自请去了北面戍边。霍珩原本也就不怎么喜欢他,眼不见为净,干脆放人。 没多久,崔轻云被霍珩亲自提拔为大内禁军的侍卫长。 而霍无羁,依旧日日奔赴太学学习的学子。 早在先帝在世时,便差宫人传过口谕。他年岁尚轻,学业未成,先帝特允他可在京中继续完成学业,待弱冠后再行允职。 许是亲自着手了先帝的丧葬事宜,霍无羁忽然觉得,他的内心变得更沉稳了些。 终日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再也提不起其他兴致。 就连秦未寻他饮酒,他也觉得无甚意趣。 而林琅,自替霍珩操办了平南王府的丧葬事宜后,就格外受到他的喜爱。再加上他头顶着秦太傅徒弟的称号,轻而易举在朝中谋得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差事。 他的日子也逐渐忙碌起来,而霍无羁,心里始终像缺了一块。 春去秋来,又一年凛冬将至。 寒来暑往,百姓们也都渐渐习惯了新皇的统治,朝中的文武大臣,也都费尽了心思极力讨新皇的欢心。 只有霍无羁,依旧没能从先帝骤然离世悲恸情绪中走出来。 尤其是看到霍珩穿着明黄色衣衫,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想起安和帝,想起徐成,整个胸腔都在泛着酸意。 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他的生辰。 阿予说过,他十八岁的时候,她就会回来看他。 今年冬至,就是他的十八岁生辰了。 阿予也该回来了。 每每想到这里,霍无羁泛酸的胸腔,便会隐隐生出一抹甜意。 * 西州十八年,冬至日前夕,漫天的雪花随着劲风飘落,下了整整一.夜,整个京城都银装素裹,变得庄严肃穆。 关于生辰,霍无羁向来不喜欢大操大办。 可就在一个月前,祁放差人从北疆送来两箱子上好的皮货,说是当做他十八岁的生辰礼物。 秦执年看了,心中有了计量。 同样是师父,他断不可能让祁放那老家伙抢了风头。 早在离冬至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候,秦执年便已经在着手张罗他的生辰宴了。 霍无羁知道的时候,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大半,想拦也来不及了。 如此,霍无羁只得听秦执年的安排,乖乖去参加宴会。 自他被先皇授了官职后,他便从秦执年为他安排的住所里搬出来,住进了先皇赏赐的宅子里。 虽然宅子不抵太傅府,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府上只他一人,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秦执年曾送来几个,却都被无羁以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为由给回绝了。 其实,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他,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但阿予喜欢安静。时间久了,阿予走后,他便按照他记忆中她的样子活着。慢慢地,他竟也开始喜欢安静,享受安静。 冬至日。 天蒙蒙亮,无羁正在院子里练枪,忽听得门口隐隐传来一阵‘咚咚’敲门声。 他想起阿予说过的话,笑纹从心底蔓延到脸上,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枪,忙跑去开门,来人却是秦未。 “兄长,怎的这么早?”他有点失落,却又没那么失落。 秦未睡眼惺忪的,一脸无奈:“还不是我爹,非让我亲自来帮忙布置晚宴。你说这天都没亮,布置什么晚宴啊?” 话落,他绕过无羁,紧着衣衫,径自往他卧房奔去。 “我睡一会儿,早膳不要唤我了。” “哦,好。” 没一会儿,秦未躺在尚且还有些余温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无羁则继续在冰天雪地里练习枪法,直到筋疲力竭,他才停止。沐浴更衣后,去宫门口等秦执年下朝。 自他被先帝赐了天子姓,每年过生辰的时候,秦执年都会带他去太庙祭拜先皇。 今年也不例外。 日上三竿,太傅府的管家带着一众小厮都赶过来,秦未听到动静,也连忙从卧房出来,跟着一起张罗起来。 正午才过,赴宴的人便接二连三赶了过来。 其中,来的最早的一位,是宁国公府的千金——杨清儿。 她一个人,却带了两份生辰礼。而其中一份,是霍昶然托她送来的。 “我兄长听说了你的生辰,特意差人送来了生辰礼,并嘱咐连我都不能打开偷看呢。”杨清儿水波潋滟的眸子里,盛装着的,只霍无羁一人。 杨清儿原本打算的是,待无羁领了职位,便求父亲去先皇面前请旨赐婚的。 她相信,凭着她父亲的军功,先帝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她好不容易说动了父亲,却不曾想,先帝骤然驾崩。 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一等便是两年之久。 而霍无羁,只知道杨清儿心悦于他。却不知道,她还怀有这种心思。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远在西南边陲的霍昶然,竟也不远万里差人送来了生辰礼。 除了他们一起为先帝守过灵之外,他们俩没什么特别的交情。 后来,霍昶然送他的三支狼毫笔,秦未拿走了一支,霍无羁自己留了一支。另外一支,他送给了林琅。 傍晚时分,宾客来的都差不多了。 霍无羁的小院儿变得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 宾客名单是秦执年草拟的,大多数人,他仅有几面之缘,甚至有的人,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而林琅,在这群人中,如鱼得水,怡然自得。 酒过三巡,霍无羁已然被这喧嚣的氛围闹得有些醉醺醺的。他正想溜出去透口气,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晰的对话声。 “秦太傅,今日为你这爱徒,备了什么生辰礼啊?旁人可都拿出来了,就差你了啊。” “无甚稀罕物。这小子,素来喜欢打打杀杀的。前些时日,我偶得了一把兵刃,刚好今日送于他。”秦执年也醉醺醺的,他是真的喝多了。 “哎,此言差矣。这天下谁人不知,你秦太傅的东西,向来是最宝贝的。太傅,别藏着掖着了,还不快拿出来,让咱们也涨涨见识。” 人群中,人们闹气哄哄起哄。 秦执年拗不过他们,摆摆手,说:“好吧,那就给你们看看。丑话说在前头啊,这真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诸位见了,可不要失望才好。” 话落,两个小随抬了一方长条木箱进来。 只一眼,霍无羁便认出了那是什么,他曾在秦执年的书房见过这把刀。 那个时候,老师将那把刀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林琅只偷摸碰了一下,就被老师罚抄了三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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