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耍弄他。 这并非死斗,而是胜负早已注定的猫捉老鼠。 长剑破空,嗡鸣乍起。 男人听见对方平静的嗓音:“只是这样?” 你的刀法,仅仅只是这样吗? 强烈的怒意将他淹没,瞬息间,被难以言喻的恐惧取而代之。 剑法蓦地加快,几乎难用视线捕捉。杀气如疾风骤雨,在刀剑摩擦的火光里,兜头轰然罩下。 像条咬住他命脉的蛇。 不……不对劲! 生平罕见地,男人只想立即松开长刀,转身就跑。 奈何他做不到。 江白砚的剑比他更快,几息交手,轻而易举挑飞刀身。 长刀落地,断水如蛇,在月光下隐现白鳞,横亘于男人脖颈。 杀意不再被掩饰,自剑锋倾泻四溢,化作密不透风的网,令他动弹不得。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骇人的杀气。 中年男人止不住战栗。 这个突然朝他拔剑的人是谁?为何要杀他?这疯子居然还在笑—— 或是说,比起扬唇轻笑,更像野兽露出獠牙。 少年的桃花眼狭长昳丽,望向他,目光却似一条毒蛇的冰冷尾尖。 漆黑瞳孔里,属于人的特质被剥离得一干二净,让他想起深不见底的沼泽,只剩污浊不堪的血与泥。 偏生江白砚声线柔和,不紧不慢:“三月初一,记得吗?” 三月初一? 混沌的记忆翻来覆去,总算意识到什么,男人瞳孔紧缩,满目惊惧里,迸出惶恐与不敢置信:“你——!” 看表情,是想起来了。 断水轻轻刺入男人侧颈,江白砚语气如常,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谁指使你们干的?” “你、你是江家的人?”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白砚沉默不语。 和预想中相差无几的答案。 这些年来,他寻到一个又一个参与江府灭门案的黑衣杀手,问起幕后主使者,总得来一句话。 不知道。 “我、我收钱办事,不问缘由,也不问主顾是谁。” 中年男人结结巴巴:“那人用信鸽和我们联络,从没现过身,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说着哆嗦几下,语带哽咽:“是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江家满门忠烈,我、我们……” 贴在男人颈上的剑锋没入更多,几点血珠渗下,串连成线。 江白砚没出声,端详他鲜血的目光里,滋生几分索然的兴味。 像孩童好奇观察路边的虫豸一样,江白砚也在欣赏男人皮肉绽开、鲜血涌流的姿态。 这让他感到纯粹的欢愉。 这疯子……!摆明打算杀他! 生死存亡间,为求活命,杀手的秉性被彻底激发。男人拼尽全力迅速闪身,右腿横扫。 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 下一刻,大腿被剧痛吞没—— 断水斜挑,剑光泻出的刹那,将他双腿生生斩断。 鲜血喷涌四溅,男人猝然倒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前所未有的疼痛来得排山倒海,他痛哭流涕,时而咒骂,时而求饶,到最后,已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能绝望尖啸。 “我在此地设过阵法,声音不会外传。” 白衣染血,江白砚不甚在意,好心情地扯了下嘴角。 殷红液体接连滚落,轻响嘀嗒。 他看向男人的眼神里毫无慈悲怜悯,长剑轻挑,居高临下。 似炼狱恶鬼。 “接下来,”江白砚温声道,“刺哪儿好?” * 解决这个男人,江白砚只用去一盏茶的时间。 中年男人身为杀手,仇家多不胜数,不可能查到他头上。 更何况,江府灭门乃是悬案,除却江白砚这个亲身经历者,没人知道男人参与过那场屠杀。 他没留线索,为不引起旁人怀疑,在死去的男人家中洗去血迹、换好一模一样的衣物,轻易脱身。 抵达施府,已近子时。 他的院落死寂无人,黝黯无光,推开门,是木门朽败的吱呀声。 待点燃烛火,火光溢散,才终于多出亮色。 江白砚凝眸,无声注视烛火。 杀戮时的浅笑荡然无存,面上唯剩空茫死寂。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如同生满杂芜的草,长在烂泥里。 他始终查不出真相。 与多年前无能的自己如出一辙,时至今日,他依旧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 似是烦闷,又似对自身的惩戒,江白砚伸出左手,覆上右臂的刀伤。 杀人带来的快意潮水般褪去,他迫切需要些什么,发泄疯狂漫延的自毁念头。 这次的力道比前几回更大,指尖摁入开裂的伤口,探进血肉。 鲜血比皮肉滚烫。 江白砚想。 冬夜极冷,流下更多血,会不会更暖和? 血腥气充斥卧房,他因剧痛轻轻喘息,冷汗淌落,在颊边划出苍白的弧。 炽热的血液沾染满手,分明是温暖的触感,江白砚犹觉不够。 四肢百骸满盈剧痛,空虚感却愈来愈浓,像被蛀虫蚕蚀殆尽,变成空空的壳。 他本就是空壳。 莫名地,江白砚想起醉酒那夜,施黛抚过这道伤口的瞬间。 是与痛楚不同的感受,羽毛般掠过,让他得到古怪的满足。 施黛。 他心不在焉地想,她如今,大抵在和爹娘一同吃糕点看月亮。 不知是深夜太冷,还是流血太多,江白砚身形微颤。 抬眸望去,窗边正挂有一轮明灿灿的月,照亮被他插在瓷瓶里的梅花。 他疼得失神,想起施黛,觉得好笑—— 那颗鱼形的蓝宝石仍在他身上,作为梅花的回赠,他为何不直接送给她?不愿,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横竖是不可能有太多牵扯的人物。 江白砚笑得讥讽,指腹落在另一道伤口。 正欲按下,昏昏然的寂静里,响起咚咚杂音。 有人在敲门。 “江公子——” 是被刻意压低的、唯恐将他吵醒的声音:“你睡了吗?” 江白砚的思绪迟滞一刹。 他半晌开口,喉音微哑:“施小姐?” 知他醒着,施黛又扣了扣正门。 是让他开门的意思。 当下将近子时,她来做什么? 用绷带胡乱裹紧右臂,江白砚行出卧房,打开正门。 施黛显然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眼睫簌簌一颤:“江公子,你又流血了?” 他的脸色好白。 “……无碍。” 江白砚:“我在包扎伤口,尚未愈合,落了血。” 与事实南辕北辙的借口。 他静默须臾,淡声问:“施小姐有事?” 施黛有些惊讶:“你不会忘了吧?今天是那个日子——我们的血蛊!” 江白砚:…… 江白砚:“血蛊?” 他想起来了。 血蛊每半月发作一次,距离施黛上回喂血,已有段时间。 血蛊应在今天发作? 江白砚记不清。 “上次血蛊发作,是子时后半段。” 施黛说:“我亥时五刻就来找过你,但你好像不在。” 好在第二次再来,她瞧见房中亮了烛火。 江白砚信口胡诌:“去了屋外透气。” 施黛没多想,打量他脸色:“血蛊还没发作吧?” 她记得上次,江白砚疼得浑身发颤,连说话都没力气。 “嗯。” 右臂生生作痛,之前那股无法填补的空虚感,诡异地消退稍许。 江白砚半开玩笑,随口问她:“施小姐,一直记着日子?” “当然啊。” 施黛正色挺背:“不像你,我是在日历上认真做过标注的。” 受疼的是江白砚,他居然对此满不在乎,又不是铜皮铁骨。 她说得一本正经,略微皱起眉,双眼在月下湛然如水,状若责备。 就连头顶几缕被风扬起的乱发也晃来晃去,和寻常的好脾性不同,此番是亮了爪子,冲他耀武扬威。 心口像被胡乱揉了一把。 江白砚听她小声嘀咕:“总不能让你像上次那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挨疼吧。”
第48章 施黛经常想不懂江白砚。 对战中只攻不守, 受伤后懒得包扎,连血蛊发作的时间都不记得—— 她听说,这蛊毒能疼去大半条命。 可想想江白砚的过往, 养成这种性格又有迹可循, 她没经历过他的苦楚, 不应过多指责。 施黛:…… 施黛终究没忍住说上一句:“江公子, 这种事今后要好好记住, 否则疼起来多难受。” 不行, 自尊自爱要从娃娃……要从青少年抓起, 她把话憋在心里, 能有谁再对江白砚说。 江白砚沉默片刻:“嗯。” “还有你的伤。” 空气里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施黛皱起眉:“流了很多血吗?难道伤药没起作用?” “不碍事。” 江白砚:“伤口难免渗血, 已好多了。” 他垂落眉眼,扫视门外那人。 施黛穿得不厚,桃红衫子下是鹅黄长裙,亭亭立在雪地里,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春景图。 被夜风吹得冷了,不止颊边,连她的耳尖都泛着红。 江白砚退开一步:“进来吧。” 外面太冷,寒风瑟瑟,施黛赶紧进屋。 血蛊尚未发作, 她和江白砚摸不清具体时间, 只能坐在桌前静候。 趁这个机会, 施黛得以细细观察江白砚的住处。 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装饰品”的东西。 桌上摆有一册摊开的剑谱典籍,想必江白砚闲来无事, 便去翻上一翻。 不过…… 施黛默默鼓起一边腮帮。 整个厅堂素净雅致,没有半分驳杂的色彩。 也就是说,她送给江白砚的那束红艳艳的梅花,已然没了影踪。 被丢掉了。 虽然早有猜想,施黛不可避免地小小失落一下。 “江公子。” 不去纠结这件事,施黛单手托起下巴:“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江白砚:“练剑,看书,捉妖。” 他说罢轻哂:“很无趣,是不是?” “怎么会。” 施黛义正辞严:“我空闲的时候,也是画符、看话本子、见识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 说完才后知后觉,可恶,听上去完全是江白砚的游手好闲版本。 施黛决定充当狐朋狗友,拉他一起游手好闲: “江公子倘若觉得无聊,我们以后可以多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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