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闻夕语气平淡地反问:【难道让你在我晋入大乘之时突破最后的枷锁,为祸人间吗?】 心魔一愣:【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怎么还如此天真地以为……我会丝毫察觉不到你的意图呢?】 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心魔顿时焦躁地在识海中上蹿下跳。 【你早知道了,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怎么样?你舍得吗,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以这样凄惨的方式坏掉吗?!你舍不得的,你不会死的,你不敢死的,你死了你的小姑娘怎么办?!靠那个什么连个影子都没有的龙主吗?!】 闻夕说:【我的身体还能再撑一日,小淑虽然带不回阿婉的魂魄,但保她一日安宁绰绰有余。而不需要一日,或许再过一炷香的时间,龙主就会到来。】 【龙主不过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你指望他关闭魔界之门是在痴人说梦吧?!】 【他或许关不了魔界之门,但从只有本能的本源魔气中抢回一个魂体还是做得到的。】他低头整了整林婉儿颊边有些凌乱的碎发,“到时,阿婉就安全了。” 他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就像是彻底被闻夕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心魔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竟然真的彻底不再吭声,一个人蹲在识海边缘生闷气。 他在这一片汹涌之中稳坐钓鱼台,林婉儿魂魄离体昏迷不醒,此时就只有白虹还搞不清楚状况,迫于形势就不能现出身形,急得抓耳挠腮。 “闻夕,小淑怎么还不回来,大壮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不必担心,小淑是神器,可暂保宿主魂魄不侵。”他将刚才分析过的内容又给白虹讲了一遍,“等龙主来了,危机自可迎刃而解。” 白虹听罢,问:“那要是龙主不来呢?比如说,影八八的话没引起太大重视,龙主就派个弟子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的。”闻夕安抚她道,“龙主与林城主是好友,得知阿婉在此处,必不可能随便派什么人就打发掉影八八。” “那要是影八八脑子不行,压根就没有把大壮的事告诉龙主呢?” 这灵魂一问竟然硬生生地把闻夕给问住了。 他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以来竟然都没有去思考这方面的可能性。 白虹的担心不无道理,以影八八那个冒冒失失却又意外拘谨的个性,把阿婉也在的事给忘掉,或者压根出于好意不提她的名字都是有可能的。要是龙主刚好又没问,白虹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可能会发生。 那要是龙主真的没来,或者耽搁个那么一两天,他又已经死去,谁又能保护阿婉? 再往深想,阿婉如今不仅是林海天的女儿,她身上还背负着无数修仙者进阶的希望,谁又能保证龙主的所谓友情在飞升的诱惑面前能够毫不动摇? 说到底将阿婉的安危交托到别人手中,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安排根本不像是他的一贯作风。可他还是这么想了,理所当然地得出了这个漏洞百出到连白虹都能一眼看出问题的结论。 哪里不对劲。 一丝诡异的违和感顿时充满了他的思绪,一团乱麻找不出问题所在的焦躁攫获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让他一时间竟然无法冷静地思考该怎么安排接下来的事。 就在他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时,刚刚一直在“面壁”的心魔却突然又开了口。 【哎哟,就这么两句话就动摇你了吗?你引以为傲的钢铁意志呢?我看啊,你在这儿想东想西的不过就是在找借口罢了,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死了!】 闻夕没有接话。 【你的大义呢?你的坚持呢?你为了不让我脱困狠心摧残自己的那股劲儿呢?呵,到底还是输给了生物的本能吗?】 【……大义?】闻夕略感奇妙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你为了此界的安宁宁可牺牲自己,啧啧啧,这么高尚,人不可貌相啊,谁又会知道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可疑家伙竟然这么有担当呢?】 【你竟然还有夸我高尚的一天,这可真是稀罕啊。】 【有什么奇怪的?】心魔嘿嘿一笑,【不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没有理由不懂,毕竟你是我的“心魔”。】 【那当然,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闻夕紧紧盯着识海中的心魔,一字一顿地问:【那你怎么会说,我是为了大义才要跟你同归于尽的?】 【你说什么活腻了才想死那不过是妄自菲薄,你又不是那些个俗人,我这是看穿了你的本质! 】 闻夕不为所动地回:【确实,只有俗人,才会因为这些虚名被你架在火上烤。】 回顾了刚刚两人之间的全部对话,和心魔莫名其妙骤变的态度,之前一直无法理清的思绪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了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你知道什么叫画蛇添足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心魔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色厉内荏地大声问道。 【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一日,你知道我忧心阿婉,为了防止我为了救她产生多余的想法,所以刻意引导我,告诉我,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也会有龙主这个天降救兵的。】 【你胡扯!】心魔立刻反驳道,【我明明说的是他靠不住,是你自己觉得他行的!】 【如果你不提他的名字,我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可能性。】闻夕慢条斯理地分析,【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我自己。而你这么说就是在给我暗示——】 【让我必须以“自己什么也不做”为前提考虑问题。】 就像是面前有两条路,不知是否能通向终点。 正在他准备探查,到底哪一条能到达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跟他说,右边这条路肯定到不了终点,他就会下意识地去思考,右边到底能不能走通。 若是经过思考发现,这条路确实能走通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朝这条路前进,而不是再浪费可能更多的时间,去验证左边这条路到底能不能到达终点。 若是再加上一开始就对左边这条路没什么期待的话,这种偏向性就会更加明显。 对于闻夕来说,“自己拯救林婉儿”便是左边的路,“让龙主来救她”就是右边的路。 而之所以一开始便对左边没有期待,是因为死期将至,不想再横生枝节。 【你是傻的吧闻夕,是你自己说要跟我同归于尽的,你自己决定要死的。好,我劝不动你,还不能以此为前提跟你讨论问题了?你这人会不会聊天啊?】 【举凡世间诸魔,皆是为自身欲望而动。而所有欲望之中,生的欲望是最为强烈,最不可动摇之物。从你说出你放弃劝我,接受即将死亡的现实开始,你就已经背离了魔的存在意义。况且……】闻夕轻笑一声,反问道: 【你一个魔,跟我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魔……有善吗?】 心魔终于放下了一只挂在脸上的笑容面具,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不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在策划着下一个阴谋。 【你今日的种种表现,让我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我死了,你真的会跟我一起消散吗?】 【不然呢?哪有心魔在宿主死亡时还独活的例子。】心魔讥讽道。 【是啊,但前提是,你真的是我的心魔。】 【你不就是不想死了吗,何必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真是个懦夫!】 如果这么想的话,说不定心魔早就发现他察觉到大乘之后心魔就能脱困一事,还反过来利用这件事来掩盖一旦他死亡,心魔也能脱困的可能性,让他以为自己选择了跟心魔同归于尽的道路,不可谓不狡诈。 可若是反过来,心魔为了不跟他一起同归于尽,刻意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出“露出破绽”的戏码,来让他改变死去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按照这个逻辑一直怀疑下去,一切都会变得不可信。 可只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他的死可能会对林婉儿的安全造成威胁,那他就绝对不能死。起码在搞清楚这个“心魔”的真面目之前,不能轻易改变现状。 想到这里,闻夕释然地笑了笑。 【你说得对,我不想死了。】 【你——】 听到了这句话,心魔明白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愤怒,怨恨,焦急,悔恨,各种各样的情绪一瞬间扭曲了他的脸,心魔大吼道: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轰—— 漆黑到没有了界限的世界中,猛地刮起了紫色的飓风。 飓风席卷之处,魔气无所遁形,纷纷被卷入其中,慢慢被吸收,最终成为了飓风本身的养料。魔气察觉到威胁,骤然发出了巨兽般愤怒的吼叫,排山倒海地朝着飓风夹击而来,誓要将这不自量力的风暴彻底绞杀。 飓风正中心,闻夕闭着眼安静地飘浮着,然而他的身体里却同样席卷着风暴。 长达百年的功法逆练,经脉淤结得淤结,断裂得断裂,想要重新修复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心魔狰狞地怒吼,在原本宁静的识海中兴风作浪。他嗤笑着闻夕的懦弱,嗤笑着他数百年来的坚持不过是一个笑话,嗤笑着他在距胜利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功亏一篑。 他“看着”闻夕将早就准备好的阴祟寒蟾从乾坤袋中取出,无奈地将其化为液体,吸入体内。这世间至毒之物一入体,原本束缚着闻夕的一切枷锁应声而碎。 随着魔气不断入体与毒物结合,生成的紫色真气开始向全身扩张。 淤结的经脉被真气的洪流冲开,断裂闭合的经脉重新被撕裂开来,以真气链接。从四肢最末端的络脉开始,一点一点蔓延至脏腑主经络,最终彻底打通奇经八脉之间的桎梏,重新形成真气的周天循环。 紫色的灵光开始一点一点变深,残破的身躯开始变得健壮有力,丹田中燃烧着的灵源之火随着心脉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地饱胀起来。 刚刚重新劈开的丹田中,一颗犹带着血腥味的紫色金丹悄无声息地凝结。 灵气如血,满溢而出,将那一身白袍彻底染就。 如墨的黑发在身后翻飞,一寸一寸长至迤逦坠地。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就像是一只困兽,心魔只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却什么也做不了。 闻夕缓缓地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如鸽血般的红瞳,极致得迷离,极致得艳丽。就像世间至毒之物,总有着至为妖冶的外表一般,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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