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某个时点起,我开始每晚每晚做同一个梦。 “就跟这个阵法里一样,梦里我是这个宅子里的少夫人,跟夫君一起生活。没什么特别的人,也没有任何古怪的事,只是普普通通地一起吃饭,一起抚琴,一起习字。 “‘我’似乎身子不好,生病了,必须卧床休息。‘我’躺得久了闷得慌,就很期待之前跟夫君约好的,一起去参加乞巧节的事。 “接着‘我’就死了,死在乞巧节前一天晚上。” 讲到这里,她平淡地总结:“然后我就醒了。” “只有这样?”如果只是这样,那应该不值得她为此生出什么执念啊。 “是啊,就只有这样,我也没想到我竟然对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梦有什么执念啊。”她撇撇嘴,“大概是梦得久了,对梦里的那个婉儿有点同情吧。那么想去的祭典,终究没能去成。” 闻夕沉吟片刻,追问道:“关于这个少爷,梦里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就挺温柔,挺宠爱妻子的,别的看不出来。” “那他是做什么的?以何为生?” “不还是少爷吗?养家的应该是他父亲母亲吧?虽然我好像没见过……”林婉儿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应该还是个书生吧,整天不是舞文弄墨就是跟妻子风花雪月的,不干正事。” 闻夕听后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他进入阵法的时间比林婉儿要久,她只花了半天就从村子那头走了过来,而他却已经在宅子里待了三天。这三天他将这“闻家”前前后后都翻了个遍,有了不少发现。而这些发现,却跟林婉儿的梦境对不上。 比如,虽然因为阵法限制他出不了府,但站在门口向外张望过。这里明明是个热闹的城镇,怎么会是山中隐宅? 再比如,他在这位少爷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些符咒,不是普通凡人去寺庙请的平安符,而是修者才会使用的火符。 这些微妙对不上的地方让他有些在意。 是因为这里只是幻阵之中吗? 6|第 6 章 之后,两人再次兵分两路,将整个宅子搜索了一遍。就像闻夕说得那样,大门外变成了热闹的市街,来时的山路早已不知消失到何处。而宅子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两人一通折腾,浪费了几个时辰却没有任何收获。 “哎,既然是了却执念,那按照你之前所说,是不是只要我参加了那个乞巧节的祭典,就算了却了执念?那还不容易,只要等到后天就成了。啊——”突然想起梦的结局,“我该不会明天就病死了吧?” 说起来,她之前就觉得不舒服来着! 对了,闻夕不是药师吗? “闻先生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刚进阵法时我肚子就有点疼。” 说着,自然而然地撩起袖口,平放在琴台上,露出一截戴着镯子的手腕。 闻夕垂首看向那皓腕,少女的肌肤柔嫩而白皙。在玉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羸弱而纤细,不盈一握。 戴着手套的右手微微一动,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触碰到时会是怎样的细腻温润,然后那柔软的感觉瞬间便被一种腐败的气味替代,变得粘稠,令人作呕。 眼前骤然一黑,眨眼间便天旋地转。 虽然第一时间咬紧了牙关,以最快速度稳住了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却还是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杯。 啪的一声,吓了林婉儿一跳。 “闻先生,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突然那么难看?“又是旧疾复发?要不你躺下休息一会儿?” 他放下摁住了胸口的手,压下那股早该习惯的恶心感,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我没事,不劳姑娘挂心。”将脑海中的幻象尽数驱散,他抬手搭上了林婉儿的手腕,“这便帮姑娘诊治。” “闻夕!”把脉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那手带着热意掌控了他的整个手背,蓬勃的生命力就算隔着手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婉儿似乎还说了什么话,但此刻一个字都没能进他的耳。扣在手侧的指尖若有若无地碰触着他的掌心,像是挠在他的心尖一般令他无法忍受。 闻夕像只炸毛的猫一般迅速抽回了手,整个人惊地后退了一大步。 “走吧。” 等他头晕脑胀的终于回了神,林婉儿已经走下了凉亭,正回头看他。 “我送你去休息。” 他张了张嘴试图挣扎,“可我还未替姑娘诊治。” “我死不了,但你现在这模样就不好说了。”脸色白得跟个鬼一样,额头上的伤虽然愈合了但还结着痂,嘴唇别说血色了看起来都发紫了。 “可万一——” “没有万一。”她不耐烦地拍了拍剑鞘,“我16岁之前绝对不会死。” 16岁之前?这是何意? 直到被她押送回房,死盯着他躺下入睡为止,闻夕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房中只余一盏油灯立在桌上,在夜风中不断摇曳。刚刚那个强势押着他回房的人正趴在桌上,似是陷入了沉睡。 闻夕将搭在床上隔绝自己和枕头间的外袍拿起,重新披在肩头,坐在床边看着林婉儿的背影发愣。 他没有告诉林婉儿,之前他经历的幻境里都发生了什么。 之前许多年里,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一个一个地出现。他们有的试图靠近他,有的试图伤害他,有的试图控制他,有的试图征服他…… 最终,他们全都被毒素浸染,化为脓水,变成某种深紫色的黏稠液体,堆叠在一起,腐烂发臭。 而他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理会,周身便理所当然化为地狱。 【闻先生。】 直到她的出现,直到她想要走近他,直到她触碰到了他—— 然后在他隐秘的期待中,在他有所动摇的视线里,慢慢溶解,贴着他的脸颊落入地狱。 闻夕狠狠地闭了闭眼,重新望向林婉儿趴着的背影。 小姑娘的睡姿实在不能称之为好,双腿毫不在意地岔着,两手十分豪放地伸直搭在桌上,随性却很自由。 与幻境里那个温柔动人的幻影完全不同。 下意识地抬起手,隔着半个房间的遥远距离去描摹她的背影,却在看到手套的银光时尴尬地停住。闻夕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还期待什么呢。” 比起这个,还是先把她送出去更重要。 他收回发散的思绪,拢着外袍,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隔着手套搭上了她的手腕。 脉搏清晰而稳定,代表着她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任何沉疴与病痛。 恩,看来她不会如那个梦里那样突然病逝。 可梦里的婉儿姑娘,真的是因病去世的吗? 林婉儿之前说过,虽然大夫总让她卧床休养,但她并没有特别难受的表现,只是体力不太好而已。但她却突然死了,而且死前完全是没有知觉的状态。什么症状都没有却突发急症的病也是有的,但没有哪一种会让人无知无觉于睡梦中死去。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呢? “呜恩,可恶,竟然敢钻到我的肚子里,唔唔……”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夜风微凉,刚刚还伸直了双臂的林婉儿似有所感,收回手臂蜷缩了下,将脑袋埋进了肘窝里。闻夕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院落,枇杷叶在风中晃动,便起身将木窗合起。 “咕——” 这突兀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具有可怕的穿透力,不仅吸引了闻夕的目光,也成功将睡得死沉的林婉儿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了刚收回手的闻夕的视线,可怜巴巴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呜呜呜,我肚子好疼啊……闻夕,我真的不会疼死吗?” 闻夕:…… 刚才还笃定自己绝对不会死的你呢?睡没了吗? “不会,你只是饿了。” 林婉儿:? 闻夕推开房门,摇了摇铃,对跑过来的家丁吩咐了两句。 “去厨房准备些便于消化的饭菜来。” 等他关门走回桌前,林婉儿还捂着肚子,以一副突然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一般天崩地裂的表情喃喃道: “饿?这就是饿了?我原来也会饿吗?” “枯灵岛上没有灵气,你的真气也消耗殆尽。如今过了这么久丝毫未进食水,是该饿了。” 听闻临源城城主之女乃是仙胎,天生金丹,看来是真的了。想必她活了这15年,这是第一次感觉到饥饿,不懂倒也可以理解。 “闻夕你呢?你不饿吗?” “我吃过了。” 他都来这里三天了。 “可这儿不是幻境吗?幻境里的东西吃了能饱肚子吗?” “此处特殊,可以吃,放心吧。” 于是,她风卷残云但动作优雅地将下人端来的饭菜吃完,连汤都没剩下,喝得干干净净后,将碗往桌上一放,正色道。 “不能辟谷的凡人好辛苦啊!” 闻夕:…… 剑:我替他们谢谢你哦。 7|第 7 章 第二天,依旧平静安宁。 就像闻夕所说的那样,一旦想要走出闻府的大门就会有家丁拦截,硬闯则会被门上的结界挡住以外,这座大宅子的所有地方都对他们完全开放。 没有什么秘密的地下室,没有诡异的书房禁地,没有隐藏在花园或者水池中的机关,出场的所有人物看起来都是真的普通人,一问三不知那种。 这里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无聊到完全不符合“幻境”之名。 “我觉得,说不定是强盗入室抢劫!” 凉亭里,林婉儿一边用着午饭,一边跟闻夕分享自己的想法。 “就话本子里经常有的那种,有一伙强盗看中了这家人的钱,于是在半夜偷偷潜入——”她手从自己脖子下一划,“杀人灭口。” 闻夕将口中的饭菜嚼碎吞下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那‘婉儿姑娘’为何毫无印象?” “迷烟之类的玩意儿呗,那东西不是杀人越货必备吗?你想啊,夜深人静,翻墙进府,然后吹迷烟进屋,主人家自然就不省人事,他们想做什么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用毒吗……?”若是这样,那可能性就太多了。 谁下的毒,怎么下的毒,下的是什么毒,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能推导出不一样的故事。说到底,他们现在拥有的线索太少了。 既然是读取了记忆构筑的幻境,那理应不存在超出记忆的要素才对。可连林婉儿都不知道的答案,这个幻境又是怎么找到的? “不过这样的话感觉就太无聊了呢。”林婉儿在那边自顾自地脑补,“哎你说魔修路过此城,然后大开聚灵阵以全城人的魂魄炼器这个设定怎么样?魂魄被抽走的话,不也是毫无知觉地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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