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经历过方才那一遭,心中对这个采药老人有些怀疑。但她思忖片刻,还是主动走上前去。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受伤的采药老人的话,将他丢在这里一夜,要是遇上那个魔头,老人很可能活不下去。 老人听到她的响动,抓住手边镰刀,又惊又怕地抬起头。 虞意连忙出声道:“老人家,别害怕,我是鹤仙姑,就是经常带着一只丹顶鹤在附近转悠的小姑娘。” 鹤师兄在这一带,还是挺出名的。连带着,她也得了一个“鹤仙姑”的美名。 老人听完她的话,果然放下了手中镰刀,感激地说道:“鹤仙姑,太好了,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虞意走上前,一边打量他,一边询问他的情况。 老人佝偻着背脊,微微仰起脸来,枯瘦的脸上生满皱纹,身上的粗布麻衣被寒雾浸湿,哆哆嗦嗦抱紧手臂。 他压抑地低咳一阵,缓过劲儿来,说道:“我本来已经采完药,打算去半山腰的棚屋休息一夜,第二天就下山,结果走到半路上雾气越来越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动不了,一动就痛。” 在这条山道下方,云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小屋,上山打猎的猎户或采药的药农偶尔会在那个小屋过夜。 虞意看一眼老人用树枝简单固定的右腿,伤口处已经敷了一层碾碎的草药,她心中的怀疑消去大半。 “这雾有点古怪,容易迷失。老人家,我先送你去棚屋,等天亮雾要是散了,我再送你去县城医馆。” 老人点点头,不住感谢。 系统看到这一幕,无比欣慰,喜滋滋道:“我就说嘛,女主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绝不可能见死不救!之前那次肯定是个误会。” 虞意扶起老人的动作微妙地一顿。 系统声音!又是系统声音! 那自己面前这个采药老人想来又是薛沉景假扮。这个魔头还真是阴魂不散。 虞意定了定神,假装毫无所觉,将老人扶上自己的青竹剑,御剑轻轻托起他,然后带着他往山阶下行。 青竹剑柄冒出明亮绿焰,散发出一股暖意,照亮山道崎岖的台阶。 系统在薛沉景耳边聒噪,苦恼道:“主人,虽然这个办法让你成功接近女主了,但你看看你现在一副黄土埋到脖子的样子,要怎么刷女主好感度?来一段忘年恋吗?” 系统幽幽叹气,哎,要不是最开始相遇的时候,薛沉景把女主吓到了,他也不至于要改头换面才能接近她。 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要在那种场合下遇上女主。 薛沉景无声勾唇,他可没打算刷什么好感度。 “小姑娘,我的腿好疼。”薛沉景哀嚎道,偏过头直视着身旁的女子。 在摇曳不定的青焰下,那双生满皱纹的眼睛逐渐清亮,瞳孔中溢出银白色的光,无形的细丝从他眼中伸出,末梢摇曳地吸附上她光洁的脸颊,迫不及待想要将她的意识吞噬,沦为自己的傀儡。 只要虞意转头看他。 咚——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薛沉景脑袋一痛,被震得整个脑髓都在晃荡,他没等来虞意的回视,先等来脑袋上的重重一击。 薛沉景从青竹剑上栽倒下去,不受控制地沿着陡峭的山阶往下滚。 虞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眼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湿漉漉的,被什么东西爬过的触感,让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一眼滚下山阶被浓雾遮盖的人,抓住自己的青竹剑,借助灵剑之力,沿着山道来路往反方向狂奔。 系统大惊失色,尖叫道:“主人!” 骨魔飞快从树冠里窜下去,挡到山阶上。薛沉景滚入骨魔怀里,终于停下来。 他身上的幻术伪装散去,褶皱的皮肤恢复光滑白皙,五官重新变得立体而俊逸,身上的粗布麻衣也眨眼变了模样,变作白衣锦袍。 薛沉景捂住自己还在持续震荡的脑袋,下巴在山阶上磕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整个人气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喊道:“地浊!” 白色的浆汁应声从浓雾析出,如同落雨一般射来薛沉景身上,将他整个包裹住。片刻后,白浆化雾,薛沉景的身影也随之从原地消失。 这条山阶上的迷雾一下散去不少,晨光从头顶枝叶间透下,天已经亮了。 被丢在原地的骨魔趴在地上,细致地舔掉薛沉景洒落在山阶上的血,它惊喜地捡起主人掉落的一颗牙齿,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浑身骨头咔咔响,抬手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 虞意也发现浓雾变淡了,晨光洒落下来,将山林雾气染成金黄的蜜糖色。 她握紧青竹长剑,剑上光芒猛地大炽,如一团燃烧的烈火,火中又缠绕蛇形流光,一剑挥下,空气中都是哔啵的细幽爆炸声响,青焰剑气携着劈山斩海之势,撕开迷雾。 迷雾剧烈动荡,如同被斩破的幕帘,豁开一道裂口。 裂口背后是晴朗的,明澈的天空。 虞意纵身跃上青竹剑,往那一处裂口飞驰,试图冲出迷障。 就在这时,头顶的空间一阵波澜,有什么东西从空气中蠕动出来,重重叠叠地堵在了裂口处,就连阳光都在那东西体内变得扭曲。 虞意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入一个柔软而又滑腻的物体中,彷如陷入了什么动物生满柔软肉须的腔丨道内。周身迅速有东西缠绕上来,紧紧箍住她的腰和四肢,冰凉湿滑的触感爬过她浑身皮肤。 她睁大眼睛,灵力入眼,用上了灵视,却依然看不清捆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破开的迷雾在她眼前缓缓阖上,浓雾重新淹没她。 虞意被拉拽着回落,从摇曳的雾气中,她隐约瞥见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无数蚺结的藤蔓,不,不是藤蔓,应该说是透明的触手要更贴切一点,柔软滑腻,湿漉漉地在空气中蠕动。 虞意脖子上一凉,一条腕足攀爬上脖颈,吸附上下颌,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后扭转。虞意眼角余光看到站在后方石阶上的身影。 少年白衣束发,仰头望向她,乌黑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浑身都透出被雾气濡湿的潮润,像一幅笔墨未干的水墨画,唯有唇上鲜红的血是画上唯一一点颜色。 虞意被无形的触手捆束着,扭转过身子,从半空拉拽下去,距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两人鼻尖相触,呼吸相交。 薛沉景抬手捧住她的脸,手心和缠在脖子上的腕足一样湿冷,连吐在她脸上的呼吸都是湿冷的,眉目如同染着霜,没有一点人的体温。 自下而上仰视她时,乌黑的眸子犹如两口深井,而她正在往深井中坠落。 虞意咬一口舌尖,疼痛激得她清醒过来,立即闭上眼睛,拒绝与他对视。 耳边传来薛沉景的笑声,他没有逼迫她睁眼,但虞意的眼前还是浮出了那双诡异的瞳孔,黑如点漆的虹膜里包裹着尖锐的银白色竖瞳,竖瞳里有着令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即使她用力地紧闭着眼,那双眼睛还是出现在她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虞意脑子里又开始涌出无数细碎的声响,窸窸窣窣地蔓延上来,试图将她整个意识吞没。 ——不要跑,你想留在我身边,你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要留在我身边喜欢我就好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虞意满脑子都被这样强灌入脑海的念头塞满,每一根神经都被他冰冷的触须包裹,拿着一个大喇叭呐喊:喜欢我喜欢我你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就要喜欢上我…… 她脑袋快要炸开了,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怒目而视:“你烦不烦?!” 脑海里的声音一顿,薛沉景似乎被她吼懵了,神情微怔。 不过,他只怔愣了片刻,那双眼中的银光更甚,更加逼近她面前。 虞意脑海里的人声浪潮再次翻涌,比前一次更加汹涌澎湃,试图篡改她的认知,让她和其他魔物一样,沦为他脚边的俘虏。 虞意渐渐发现,这个魔头,他只知道拿大喇叭在她脑子叫,却根本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就好比,他拿着笔疯狂地在她脑子里写“解”,却连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虽然很卖力,却只能得零分。 虞意被吵得厉害,但却并没有被他洗脑,她不耐烦地对着薛沉景的脸,吐出一口口水,“呸,我才不会喜欢你。” 除非她疯了,才会去喜欢这样一个怪物!她是纸片人女主又如何,书里面写着她就应该和反派HE又如何?她才不会让别人的笔左右自己的命。 她可以甩掉裴惊潮,当然也可以甩掉薛沉景,凭什么她就非要在垃圾桶里选男朋友? 薛沉景眨了眨眼,竖直的银白色瞳孔收缩成一个圆点,眼中流露的困惑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人味儿。 他不明白,这个方法为什么对她无效。 但薛沉景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魔头,比起费尽心思去博取她的好感,就这样将她洗脑到对自己情根深种,以完成系统任务,要更加简单快捷一点。 他单手掐住她的脸,另一手拇指抹掉脸上的水痕,指尖勾起一缕银丝,将她吐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尽数擦回她脸上。 虞意:“…………” 一截冰凉滑腻的腕足抵开她的唇,往她嘴里钻。 虞意睁大眼睛,呜呜地挣扎,她虽然看不见那透明的触手,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它吸附在她脖颈和下颌,撬开她牙齿,在她舌头上蠕动,尖端几乎伸进她喉咙里,粗大的腕足将她的嘴撑开再严丝合缝地堵住。 薛沉景略微垂了眼,透过腕足透明的软肉,看到她口腔深处因为异物入侵而本能地抽搐干呕。 系统已经看呆了,它难以置信地劝说道:“主人,你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太不礼貌了?” 它其实更想说,是有点太变态了。 薛沉景没理它,他复抬眸,死死盯着虞意的眼睛,瞳中延伸出的无形细丝如同蘑菇喷涌出的孢子,从她七窍渗入,再在她的识海深处扎根,裹住每一根神经。 虞意脑子里的大喇叭又开始叫,薛沉景大有不把她洗脑成功便不罢休的架势,以至于到最后,就连虞意都快不知道“喜欢”这两字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青竹剑在触手包裹下,不住地鸣响,剑上青焰在拥挤的触手内染出渐变青色,细微的电流四处窜行,勾勒出盘缠在空气中的腕足的形状。 薛沉景被她剑上流光电得骨肉生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身体里越累越高,将他推向无形的浪潮顶端,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每一根触足都在流窜的电流中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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