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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爆发这么长时间了，清宁县没离开的大夫都进了病坊，到现在也没找到医治的办法。 如今宋九兮揽下这事，一不小心命就会没了，而且搞不好，这一城百姓真的救不回来，这些人还会怪在宋九兮头上。 宋若羽历练这么长时间，再不是那个头脑简单，只会在京城纨绔子弟里，撺掇点小生意的人了。 他更懂宋九兮的选择，有多难。 “姐，你不进去不行吗？” 长安也上前一步，道：“师父，我替你进去。” 宋九兮笑了下，宋若羽烦躁地说：“你凑什么热闹，你进去有什么用？” “我要去。”长安坚定地说。 宋若羽看他这倔驴劲又犯了，头立马疼了起来。这一路上他可算是体会到，长安是个多么固执的人了。只要他认准的事，八头驴也拉不回来。 “我不跟你说。”宋若羽转向宋九兮，“姐，里面有大夫，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宋九兮打断他们：“你们怎么在这？” 宋若羽察觉到宋九兮的狡猾，根本就不想听他的，他生气地一抱手臂，不说话了。 长安倒是乖乖回答了：“我们一路南下，若羽要做买卖，他看中了江南的蚕丝，我们就来到了这里。不过江南的商人一听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个个都不跟我们做生意。我们就摸到了盛产精致蚕丝的清宁县，我们在这里待了有一个多月了。本来都准备离开了，却没想到这里爆发瘟疫了。” 宋九兮问：“那你们怎么来当临时兵了？” 宋若羽话多，一会儿不说话就着急，忙抢在长安面前道：“还不是长安非要来，他说什么侠者不能见死不救，还说持一剑在手，就要对得起剑心。人家都说读书读傻了，长安是练剑练傻了。” 宋九兮好笑地问：“那你怎么也跟他一起了？” 宋若羽支支吾吾地说：“那我还不是怕他太笨，被人欺负了。” 宋九兮笑着看向长安，“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师父来校验一下你的武功。” “好，师父。”长安眼睛一亮。 宋若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一路长安就顾着跟人打架了。其他没学会，武功肯定扎实了不少。 宋九兮跟他们随便聊了两句，就要进去了。若羽和长安都要跟着她，却宋九兮冷着脸拒绝了。 “外面更需要你们，你们就算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听从林大人的指挥，不能让清宁县乱了下去。” 若羽和长安还要再说，宋九兮已经进了病坊。 病坊里跟宋九兮想的一样，到处都是哀嚎的病人，气氛越加死沉，无声的绝望笼罩了所有人。有些症状严重的，瘫在地上，几乎是在等死了。 而有些害怕死亡的，不断哭喊着——“不想死，我不想死，谁能来救救我。” 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猛地抓住了宁宁的小腿，宁宁吓得哭了起来。 宋九兮蹲了下来，宁宁扑到她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你，你是来，救，救我的吗？” 粗粝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浑身浮肿，不断咳嗽的年迈男子紧紧抓着宁宁的小腿。 宁宁吓得哭个不停，宋九兮抓住老爷爷的手，泄了他手上的力。 老爷爷还想再来抓，宋九兮只能将自己的手给他抓着。 “咳咳，你，你是来……” “是。”宋九兮点头。 老爷爷眼中冒出点希望，但很快这点亮光就暗了下去。“可是咳咳，可我等不了了。会好吗？” 宋九兮咬住了牙根，腮帮子颤动，“会好的。” “别骗我了。”老爷爷松了手，倒回路边的草堆里。 宋九兮想说点什么，但就算如今找到医治疫病的药了，眼前的男人也救不了了。 他唇瓣发乌，脸色灰白，咳一声吐一口血，已是将死之人了。 而刚才他抓住宁宁的腿，也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了，很可能是回光返照之象。 宋九兮将宁宁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这一幕。 一个临死之人，生机断绝的样子。 “你，你去骗骗，别人吧。”老爷爷声音越来越低，“多骗骗他们，会好的……” 宋九兮喉咙发紧，闷痛在胸口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她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越来越沉，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再无法说出一句「会好的」这样的话。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谎言」。 老爷爷念叨着「会好的」这样一句巨大的谎言，闭上了眼睛。 宁宁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要回头看看，但宋九兮依旧挡着她的视线。 她抱起宁宁往里走，越走脚步越重。 因为路边躺着的都是残喘的人，而很多已经僵硬冰冷，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病坊里这么多的尸体都来不及处理，宋九兮一路往里走，只看见了两三个大夫。 “你是干什么的？是被传染上了吗？”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叫住了她。 “我是大夫。”宋九兮将宁宁放了下来，“这个小女孩已经被传染上了。” 大夫冷酷地说：“你这个女人胆子倒是大，还敢进来。既然来了病坊，这里就不分男女了，也没人能照顾上你。” 宋九兮道：“我就来救人的，不是让人来照顾我的。” “那就好，别一会儿哭哭唧唧的就行。” 这位大夫看上去四十左右，一张嘴根本不饶人。但却没质疑宋九兮的能力，而是将她带了进去。 宋九兮进了一个屋子，这里似乎是个装药材的仓库。有三四个大夫，手脚麻利地拿药，煎药。 宋九兮讶异：“就这几个大夫吗？” “倒下一半了，就剩我们这些暂时死不了的。”大夫冷笑一声，“不过也快了，反正朝廷也不希望我们活着。等我们死了，大家一起完蛋吧。”
第298章 大夫不救死人 宋九兮之后才知道这位大夫，姓金，是清宁县当地有名的名医。 除了脾气不好，医术是真的高明。 也是他第一个帮助林安彦建立的病坊，还带着一批大夫进病坊救人的。 宋九兮也带了一点药材进来，只不过杯水车薪，只能用这些药先试试，看哪些管用。 病坊里剩下不到十个大夫，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无数的人在外面哀嚎，求救，都等着他们的药去救人。他们忙的陀陀转，连歇脚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一碗碗药喂了下去，也不见有好转。很多人大夫自己都绝望。若不是金大夫犀利的毒舌，将他们痛骂得都不敢想别的了，否则他们也逃了。 这些大夫都是男子，突然进来一个女大夫，还没等他们看到好戏，就看到宋九兮做事手脚麻利，省了他们很多功夫。 而且非常冷静。 这些药因为稀少，所以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只有那些重症的人，才能优先分到药物。而且金大夫还对人进行了残忍的划分，年纪大的就算症状重，也分不到药。 他们虽然都明白，金大夫此举是为了更大可能救更多的人。但这些经他们筛选过的人，都是一条条命。 经常一家子都得了瘟疫，而在他们将药分给了年轻力壮的儿子或者女儿。但最后他们都会将药留给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 哪怕这药根本救不下老人。 这是人之常情，但因为药物匮乏，人手有限，这个选择就在他们手中。 他们下不了决心，也无法狠心，所以金大夫拍板，一力担下所有骂名。 宋九兮来了后，不像他们喂药的时候，一面对别人的哀求就软下心来。宋九兮时时都是冷静的，更分得了轻重。 甚至她比金大夫还要残忍，因为她要将病坊里那些尸体都烧掉。 这下似乎捅了大篓子了，在大衍人一贯的认知里，死后入土才是常理。 哪怕衣不蔽体，也不能毁了尸体啊。 这是一种侮辱！是对宗法的蔑视。 病坊里的人闹了起来，宋九兮丝毫没理会，而是又号召了病坊里年轻男子开始动手处理。 焚烧疫尸，需要大量木材。 他们就联系外面的林安彦送进来，如果不够，就拆屋子，拆家具，一切能用上的都用上。 那些闹事的不给动尸体的人，都被宋九兮强硬的手段压了下来。 她提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剑，就守在焚烧火堆前。火光在她清冷的眉目间闪烁，衬得她越发的冷静，越发地坚不可摧。 宋九兮道：“道理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想再说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救更多的人。我们在想尽一切办法救人，外面的林大人也在想尽办法救人。如果你们想活着出去，就别阻拦我们。” “说得好听，你们救下谁了？”人群中有人高喝，“自从我们来到病坊，每天都在死人，你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不是就像熬死我们？！” “他们就是存心的，说一大堆谎话来骗我们。最后呢，大家还是不是要死？” “娘，我们会死吗？”有个扎着两只歪歪扭扭辫子的小姑娘，抬头问。 被她叫娘的女子猛地抱住了她，哽咽地哭道：“囡囡，娘不会让你死的，娘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一时大家都眼眶湿红，他们都在害怕，他们都怕死。更怕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个人情绪崩溃，直直冲了上来。 宋九兮忙抬剑拦人，但又怕伤了这人，用剑鞘拍向来人的肩膀。 来人却咬着牙，站了起来。宋九兮没用多大力气，她怕将这人砸得骨头粉碎了。 但这人就算硬生生挺着疼，也要越过宋九兮冲过去。 宋九兮沉下脸，一脚踢向这人的下盘，人直接栽了下去。 但让宋九兮惊住的是，又有三四个人冲了过来，他们从不同方向往火堆里冲。 宋九兮拦住一个，却拦不住所有人。 宋九兮以为他们是想要将尸体拽出来。但让她震惊的是这些人的目的不是尸体，而是…… “拦住他们！”宋九兮一声厉喝，她猛地掠到一人面前，将人从火堆里拽了出来。火苗燎到了他头发上，宋九兮直接抬剑割断了他的长发。 但更多的人却拦不住，一头扎进火堆里了。 火苗猛地窜得有几丈高，宋九兮拦下了几个人，但更多的人在一个个往里跳。 本来几个大夫跟着宋九兮一起在拦，可渐渐地他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无声的死寂在蔓延，火苗瞬间吞噬了人的面孔。撕裂的惨叫只一瞬，就消失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动着往里跳，他们眼前只有这冲天的火焰。火焰燃烧了他们的理智，冲毁了他们的希望。 却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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