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臣要背负万古骂名,可……臣也不想背,但臣看不见希望。” 他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在颤抖。 两鬓斑白的三朝老臣“血泪斑斑”地说着这掏心窝子的话。 慕姝也沉默了。 她无法向一个从来只经过失败的人述说必胜的决心,反倒是被老宰相一番话搅得难受极了。 但战争,牺牲是必然的。 一个国家,想要存在,想要堂堂正正的有尊严的存在。 从来,只在剑锋之上,在绝对的国力之上。 没有话语权,国将不国,谈何有国? 她今天后面还等着那么多臣子,没工夫和老宰相闲扯了。 便挥了挥手:“宰相大人今日先请回吧。” 宰相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而等看着宰相的人影消失在玉清宫后,慕姝坐了坐,站起了身,几步迈到屏风之后。 她的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怎么样?宋尧,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宰相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宋尧无声地注视了她许久,攥着的拳渐渐松了力道。 他的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慕姝,这个老东西太会表演了,你被他骗了。” 慕姝觉得自己微微有些沸腾的热血冷却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我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宋尧语气带了点隐忍的怒意,和说不出的什么情绪:“慕姝,方才他在最后说那番话时,你是不是觉得他至少忧国忧民的心是好的?” 慕姝沉默不语。 “慕姝,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李申青他和周国的皇帝早有勾结,暗中书信往来了十三年了。” “如果你同意他说的求和、割地赔款,那便是他向周国皇帝献上的投名状。” “如果你不同意,他在军中也有人手,作为一国宰相,他在朝中人脉遍布,他会是最大的间谍。” “大慕,必输无疑。” “周国皇帝答应他,取下大慕十五城之后,愿意扶持他上帝位,成为大慕名正言顺的帝王。” “慕姝,李申青他所图之谋,比摄政王,更为狠毒。” 宋尧语气快速地说完这番话后,有些担忧地望向了眼前的女子。 慕姝一张冷淡的美人脸上血色尽失,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冰冻了一番。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声音有些艰难地问:“宰相他,想要的是自己当皇帝?” 她看见宋尧点了点头。 她突然觉得腿有些软。 她真的完全、一丁半点都没有看出宰相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以她手中的可用之人,也完全不会知道宰相居然已经和周国皇帝暗通款曲。 她以为摄政王是她最大的敌人。 却原来还有一人隐在暗处,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无论在谁的眼里,她都是那只蝉。 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还为宰相的一番“倾情表演”而动容,慕姝简直想笑出声。 事实上,她也确实轻轻地笑了几声。 “宋尧,我可真蠢啊。”她语气低低地道。 她可真蠢啊,还自作聪明。 饶是她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低估古代人的智慧,不要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不要以为自己受过高等教育、知道些历史,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就以为自己也是一个聪明的人。 但她哪里能和古代这样顶级的权谋家相比呢? 她根本连对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都分辨不出,更没有能力分辨。 却以为自己当了二十多天的皇帝,起码有惊无险,表现很不错。 还以为大臣们都被她震住了,起码会有一部分大臣蠢蠢欲动想要归顺于她吧? 但她真是单纯啊。 也真是单蠢。 她抬起头,轻声问宋尧:“你说,我今天见完候在外面的所有大臣。” “会有一个人觉得我做得好吗?” “会有一个人,想要站在我这边吗?” 宋尧心头一震,他被慕姝的这个目光惊住。 他太懂这种对人生、对认知、对自我产生怀疑与不信任的感觉了。 他站起身,双手虚虚扶在了慕姝的肩膀上,语气坚定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就算没有,但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慕姝身子微微颤了颤。 被从方才无限消极的情绪中拉了出来,缓过神来。 是啊,至少现在的她有了龙傲天的帮助。 宋尧有读心术,就是最大的作弊利器,可以帮她分辨出所有可用之人,或者是敌人。 她是有金手指的人。 就算没有金手指,难道她就能褪下龙袍,不当这个女帝了吗? 现在的局面,已经很好了。 充满了希望。 就算没有一个大臣现在是忠心臣服于她,能为她所用的。 但她就不相信了,难道这满朝文武,她还能找不出一个中立的有希望掰过来的可用之人? 就算离谱到了家,确实真的一个都没有。 她不是还可以开科举,取上满满的年轻血液,将他们都培养成自己人?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慕姝定了定神:“宋尧,谢谢你。” 她语气轻声,但坚定道:“我们继续吧。”
第19章 ◎可用之人◎ 平定好心情之后, 下一个被慕姝传唤的大臣是吏部尚书,赵潜。 同样是一个这段时间在朝堂上,虽然贵为六部尚书, 官拜内阁, 但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在朝堂之上也鲜少发表意见的大臣。 他显得冷静而客观,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让人挑不出毛病,却也不出挑。 说他没有存在感也不尽然。 因为慕姝每天都会收到这位吏部尚书的奏折,或是陈报灾情、或是官员调动、或是大些小报告。 值得强调, 这位吏部尚书为官真的是谨慎到了极点。 只是不知这是他本人的做事风格, 还是说是因为女帝初初登基,他还在观望。 嗯,慕姝拿了赵潜的罪己折细细观看。 身为吏部尚书, 总管官员选拔, 尤其是低阶官员的调动, 几乎可以说是执掌“生杀大权”。 若是六部有个高下, 吏部绝对属于高等阶层, 也只有户部这个管着钱可以卡所有部门脖子的可以与其一较高下了。 他的罪己折似乎理所当然地写着自己的罪过:知人不明。 为了描述自己的这个罪情, 他还细细介绍了自己“知人不明”的早期具体事例。 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是在十年前,彼时的吏部尚书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但也被调派了去帮助当时的吏部尚书执行官员遴选。 因为资历尚浅,他被派去的是盛京周边的一个小城镇。 选贤举能,遴选官员,这人选多是由当地的官员推举, 选拔而来。 先帝时期的官员遴选还保留了察举制度, 由当地的官员、大贤、先生、百姓联名推举出最有德行与才行之人为官。 没错, 彼时时下讲究的为官者, 德行甚重于才行。 彼时的赵潜接到了两个候选人。 一个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大孝子。 殷勤、周全、孝心感天动地多年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甚至在当地留下了“割血喂母”的佳话。 一个是小有名声的才子,作诗作画在那城镇的先生看来极具灵气,对事情看法也非常别具一格、有见地。 并且曾想出过法子为县里避洪做了大贡献,只是为人有些自视甚高、恃才傲物。 当然,以上都是赵潜明面询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问、暗地走访了许多人得出的结论,包括官员、当地大儒、两人的邻居街坊…… 若是叫慕姝这样的现代人来看,是不太能理解当下对“孝道”重视到了病态的地步的。 因为这样对比鲜明的两个人,选人做官诶,还用思考选谁么? 大孝子应该登上年底感动大慕十大人物,给他颁发一个锦旗荣誉,再安排大夫帮他母亲治病,给他提供读书条件或是营生活计。 才子小小年纪就有见地,扎根基层,脑子灵活,还有大功,为避洪做贡献就相当于救人。 救了许多人与孝顺母亲相比,一人与多人,孰轻孰重? 他救的是别人的父母,是别人的子女,是别的家庭。 至少从大局来说,才子所涉更广。 但是大慕极重孝道,赵潜当年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大孝子。 然后大孝子入朝为官多年,最出名的还是“割血喂母”的传说,母亲去世后,他披麻戴孝了三年,并且至今不食荤腥。 他的全部政绩,就是“孝顺”。 吏部尚书说,这么多年来,他悉心反思,才琢磨出什么样的官员是大慕要的。 五年后,他起了心思突然想起当年的那名才子。 发现那名才子在后来还是受到了察举,有别的官员察举他做了官。 五年过去,才子入朝为官不过三年,但在当地的政绩斐然,年年上涨。 时至今日,已经是一方大员,官拜四品,是颖阳郡的太守。 赵潜为了陈述自己的“知人不明”,还特地列举了这人这些年的政绩。 慕姝阅读过后,发现从政绩上看,如果是真实的,那才子确实是个人才。 只是,吏部尚书这封罪己折写了什么? 写了他按规矩办事,无奈错过人才…… 事后又惦念不已、重新提拔了人才,思考出了什么样的人才是对大慕有利的。 这是罪己折吗? 邀功折还差不多。 慕姝问出了和方才问宰相一模一样的问题:“赵大人这罪己折写得可是真心的?” 不过,她加了一句:“为什么朕读完非但不想罚你,反而想嘉赏于你呢?” 赵潜老神在在地回道:“自然真心。” “臣不知。” 嗯,问什么答什么,多的一句话不说。 简直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 此时,坐在屏风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宋尧,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女帝不是挺聪明的吗?】 【不是叫我们写折子给你学习?】 【这么好的作业还不知道抄?】 【我这罪己折,你看了不想罚还想赏,说明什么,说明我写得好】 【女帝的罪己诏还不赶紧照葫芦画瓢,快去写?】 宋尧:“……” 对方这没有营养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虽然,有点道理。 虽然,暂时没出什么爆炸性的消息。 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继续听。 慕姝显然也有些无语,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打了直球:“赵大人,朕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可愿意诚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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