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打了个小小的颤。 不知为何,尽管,她想,尽管这件事不是真的,尽管她知道宋誉是对原身说的,尽管她说喜欢宋誉这句话也是假的。 可是,当这些冷冰冰的字眼从宋誉口中吐出时,她还是感到一阵屈辱和心酸。 她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人物,连同这个世界都是笔下密密麻麻的汉字。 他的性格、情感都是被事先设定好的,他并不是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 想到这,时宴心中又觉得好受一点,她对上宋誉的眼睛。 宋誉愣住,对她眼底突然的清明和坚定感到讶异,透过那双琥珀一半纯净的眼,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灵魂。 时宴说:“殿下故意说出这些话,不就是想让时宴知难而退?殿下你不相信人心,那何不给时宴一个机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未来半年,一年,三年五年如此之久的时间里,足够殿下去判断时宴的心是真是假。” 宋誉松开她的下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为什么?” 时宴一愣,良久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问时宴为何会喜欢自己。 时宴脑子一抽,竟脱口而出:“因为殿下长得实在好看。” 宋誉呼吸明显一滞,他想了许多个理由,但饶是没想到时宴竟是个在色相操纵下的傀儡。 最终只好无奈叹气,像是妥协了般,“收拾一下,公玉泉在府外等着。” “殿下这是同意了?”时宴欣喜道。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所谓的真心罢了。” 府外,公玉泉坐在马车前,紧拧着眉头。 终于,终于有人从大门出来,公玉泉里面跳下车前去迎接。 见到眼前一幕后眼底悄然划过一抹惊艳。 来者一白一绿,一高一矮,一个面色清冷俊逸,一个眉梢带笑甜美可爱。 白衣胜似天山雪,绿衣生机盎然。 按宋誉的吩咐,时宴只简单带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备药物。 她一手挽住包袱,另一只手想扶宋誉上车。 宋誉轻轻摇头,一脸“我只是受了伤不是残废了”的表情。 公玉泉虽有不满,但不敢多说,只不解问:“殿下,她……” “公玉先生,殿下身上有伤,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担心先生无法顾及,便主动想陪殿下一同前往茺林,这样一来殿下也有人能照顾他。” 她说的倒是也很在理,宋誉面色平静地点头,“无碍,一个小丫鬟而已,带身边便带身边吧。” 公玉泉眸色复杂,但公子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权多管,便也只好作罢。 茺林到京城距离,寻常的马不歇不停赶路也要花上三天三夜。 宋誉身上有伤,故而马车不宜加急,虽说一路上耽搁时间较长,但所幸沿途风景不错。 时宴与宋誉共乘一辆马车内,宋誉这人性子冷淡,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有时也会从车内长椅下的抽屉里挑出一本小册子翻翻。 时宴好奇撇过那泛黄纸张上的小字,原身并不识字,时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书中所处世界的汉字又不熟悉,歪歪扭扭行不行书草不草书的,宋誉倒是看得晶晶有味,纸张上有很明显被翻过的痕迹,上面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不难猜出先前这本书也是被翻烂了的。 时宴盯着看了两秒就感到无聊犯困,遂移开视线,撩起马车窗帘,单手靠窗,撑着下巴安安静静欣赏外面的风景。 宋誉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淡黄的纸张从修长白皙的玉指上翻过,他温声问:“就这么无聊?” 时宴抽回视线,无辜点点头。 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人聊天,唯有窗外的风景和吹进的暖风能排解她百般无聊的情绪。 “识字么?”宋誉又问。 “不认识。”她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靠车壁而坐,时宴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之间相距仅一个成年男子拳头的距离,宋誉轻声笑了出来。 一阵风吹起车帘,将他一缕头发吹起,露出近乎完美的侧脸。时宴当真感到困倦,换了个姿势,撑着侧脸斜睨着他。 “那教你识字?” 时宴想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她收回手臂,二手交叠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点头道:“好啊,那便麻烦殿下了。” “麻不麻烦的…”宋誉合上手里的书,又从长椅下换了另一本,边说道:“得看你的脑子聪不聪明。” “若是脑子笨,那确实挺麻烦。” 时宴汗颜。 宋誉虽然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有那么强烈的地方和抵触,但他现在温顺的同时又毒舌得很,根本就是腹黑。 怎么说也是受过十多年现代先进文明教育的,区区识字而已,时宴倒不觉有什么难度。 她问:“殿下这是拿的什么书?” “民间话本。”宋誉淡淡说。 这倒是引起了时宴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很惊讶,“原来殿下还会看话本?奴婢还以为您这般高冷脱俗之人,是不屑于看这种俗物的。” 按照一般经验,她以为宋誉看的应该是《孙子兵法》《金刚经》《列国传》等等各种有关政治军事还有修身养性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不过很快,时宴脸色便没了先前的活跃。 她知道宋誉为何会突然好心教她识字了。 这本民间话本由若干个单元故事构成,每一个故事约莫百来个字,短小精悍,起承转合令人酣畅淋漓。 就是宋誉给她挑的那个故事内容,讲述的是一名贪图色相的女子嫁给了一个贫穷书生,最后发现书生除了色相外毫无是处,于是背叛书生最后被书生反杀抛尸荒野不得善终的短故事。 宋誉这一招是借着杀鸡给猴子看啊。 听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后,时宴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世人皆批判女子三心二意,文本故事透出的核心也是女子被色相冲昏头脑最终自食恶果,不过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宋誉眉尾一挑,问:“说说看?” “故事中说女子与书生成亲五年,书生却还只是一届穷苦书生,岁月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除了贫穷再无其他。这五年内家中所有开支生计都由女子一人承担,试问,大家为何不认为是书生为官名不承担家庭责任,而要责怪女子肤浅只将色相放第一位?女子若真是只看色相,她就不会与书生成婚,这世上美人皮何其之多,为何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宋誉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浅浅的惊讶,而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殿下不反驳我?”时宴笑着反问。 宋誉合上书,侧过头,微凉的指尖掀起车帘,笑眯眯地望向车外的风景。 “故事中的女子将未来一切都押注于书生一人,识人不淑,怪不得别人。书生也好不到哪去,既一身清贫无功无利又何必耽误她人,无非就是自私两个字罢了。” 时宴垂下眼帘舔舔嘴唇,低声嗯了一句。 宋誉放下帘子,微笑着看向时宴,“行了,不逗你了。还学字吗?” “学啊。”她目光坦然地对上宋誉的眸子。 又说:“方才殿下教过的字我都记住了,为何不往下学?” “仅一遍就记住了全部?” “不信殿下可以随意挑几个字给我认,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都记住了。” 宋誉一愣,随即轻笑。 “一遍就能记住所有字,恐怕连父皇最喜欢的八哥都比不过你。不过光是认识还不够,你还得会写,写字比识字可要难不少。” “那殿下可愿意教我写字?” “想学?” “想。” “行,得了空就教你写字。”他神色柔和,重新翻开书籍,从第一页开始讲起,“今日便再认多点字吧。” 他念书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如珠落玉盘般悦耳,又似林间小溪拍打青石板的清脆声。 话本子收集了民间许许多多新奇的或是怪异的甚至有些稍微暴露的文字,但从宋誉的嘴里念出来,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字眼竟一点也不落低俗,一字一句间坦坦荡荡,无一丝暧昧。 时宴却红了脸,心中暗骂这人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过分聪明。 好在宋誉专心念书,没有在意她的异样。 读完三四篇,时宴也逐渐找到了其中的规律。 大宁的文字有些类似繁体字,但也有点像象形文字,介于二者之间,仔细看看,也能猜出其大概写的是哪一个字。 时宴听出神,视线缓缓由话本子上转移至白如云朵的衣襟,突出明显的喉结,干净的下巴,和那一张一阖红润的嘴唇。 漂亮,确实漂亮。 “哎呦!”时宴惊呼出声。 宋誉不知何时止住了声音,握住话本在时宴脑袋上轻轻一拍。 “都认识了?”他责备道。 但时宴也不怕,因为他的声音中隐隐藏着几分笑意,这令时宴胆子一壮,回:“看书哪有殿下好看?” 脑门又是轻轻一击,时宴吃痛抱头。 藏于广袖口里的手指轻微一颤,宋誉眸光一暗,那黑曜的眸子里似有暗潮涌动。 马车缓缓停下,公玉泉在外恭声道:“殿下,天色不早了,现在客栈休息一下吧。” 宋誉回过神,时宴这才注意,不知不觉中暮色已经悄然降临。 公玉泉替二人掀起车帘,又扶着宋誉走下马车,时宴最后一个从车上跳下来,脑袋顺势一抬,率先落入视线的便是刻有福来客栈的大匾额。 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京城有大不同处。夜里千灯亮起,特别的是,这里每一种灯笼外形都是不同的花的品种。 街边客栈酒楼林立,头顶自两边牵出一根细绳,每走两步便牵出一根绳,根根又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交织在一起,上面摆放着涂满各种各色花朵的油纸伞,场面好不新鲜壮观。 “还不进来?在看什么?”宋誉忽地顿住脚步,对身后愣住的时宴说道。 时宴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宋誉与宋旭、唐梦二人应该就是在这附近的酒楼遇到的。 宋誉受着伤还跑去酒楼,时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公玉泉开了三间房,其中有两间相邻,一同在三楼,另一间则是单独在二楼。 原著中时宴并没有出现在这一情节,宋誉与公玉泉便正好住在相邻的两间房。这回多出一个时宴,谁单独住在二楼便成了问题。 “白日都是你在照顾公子,晚上就……”公玉泉很果断,厉色想要支开时宴。 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暗下毒手,万一真让她得手,那主子的大计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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