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疑心太子的能力,可是这,这也太…… 蔡客行脑门冒汗,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西宁王这次真的是撞到时候了。也许他当初并不是真的想反,只是皇上逼着他反——需要挣资历、挣军功、挣位子的不是林征,而是他们的太子爷。 他要挣的,是养心殿中间的那个龙椅! 不,甚至不是刘遇在挣,是皇帝在想方设法地给他的宝贝儿子铺好路,让他名正言顺地坐稳这把皇子们趋之若鹜、为之搏命的龙椅。 为什么? 自古以来,为了皇权,兄弟相争、父子阋墙的例子不在少数,就是当今皇帝自己即位,也谈不上顺理成章。只是太上皇是因为义忠老千岁和废太子相争,失了民心,朝廷动荡不安,为了摆平泱泱众口,不得不禅位,皇帝呢?他正值壮年,虽然如今子嗣不丰,虽然确已培养了太子十几年,虽然的确出了名的宠信长子,但这可是皇位啊,谁会舍得大权旁落呢?蔡客行扪心自问,他对他的几个儿子也算是宠爱了,可实在比不上皇帝这全权的信任。 他看着镇定自若地部署决策的刘遇,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再过不久,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四爪蟒袍,就要换下了。
第230章 皇后在宫里等着刘遇的发难。 她是皇帝的发妻,又看不上娘家人, 从不想着替他们讨好处, 也没有儿女需要她帮着操心夺权, 亦不肖想皇帝的真心或是宠爱,在宫里真的算得上地位超然。上皇驾崩、太后糊涂以后,她连最后一点妨碍都没有了,整个人无欲无求的。这么个状态,实在不该掺和进嫔妃的小动作里去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她虽无意在后宫里拉帮结派, 但殷嫔确实算的上是她的人——在这座宫里, 除了利益,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殷嫔人是冲动了点, 可也没什么坏心肠,皇后从她刚进宫的时候就看着, 和她一起进宫,一起封才人的吴贵妃是什么身份,殷嫔又是什么身份……看得久了,多半起了恻隐之心。这次殷嫔坏了事, 她肯定是要罚的,但若是刘遇要替黛玉出头,她少不得也是要护一护的。 但她没等到刘遇, 只等到了黛玉。 后宫不得干政, 殷嫔犯了大忌讳, 昨儿个皇后不留情面的训诫已经让她反应过来, 她哪儿是替大哥出气, 她这是在送大哥和自己上断头台啊!更何况,皇后明着告诉她,不会为了她和太子撕破脸的:“我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地罚你,其实已经算是得罪了太子了。他和太子妃少年夫妻,正是恩爱的时候,就是太子妃不追着你,你以为林徹和太子的交情是说着玩的?”见殷嫔吓得脸上毫无血色,哆哆嗦嗦的,又有些于心不忍,宽慰道,“横竖我保着你的命就是了。我不会同太子撕破脸,他自然也不会同我撕破脸。” 殷嫔虽然在家、进宫后都不受宠,但也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如今皇后只应承她一个“保命”,自然吓得魂飞魄散的,见刘遇没来,只觉得事情有转机,见皇后使眼色命她给黛玉赔礼道歉,也不敢托大摆庶母的谱,赶紧恭恭敬敬地给她赔礼。 黛玉笑着接过了她的茶,也不说自己还介不介意这事,只对皇后道:“听闻母后要放年纪到了的宫女出宫,想着东宫里也有几个姐姐思念家人,想着趁这次机会求母后的恩典,放她们出去与父母团聚——谁料到昨儿个太子遣人传了话回来,说是起了战事。既然外头乱了,毕竟还是宫里头安全些,所以来讨母后的示下。” 放年纪大了的宫女出宫婚配是个人人称道的恩典,只是在后宫里头又有一层别的意思。谁不想把别的宫的耳目处理掉?实在动不得的,有这么个路子光明正大地送走,还能博个好名声。故而回回放宫女,那名单都需细细斟酌。刘遇成亲前才放了一批人走,如今黛玉又要来做好人——虽然她只字不提殷嫔的事,但却摆明了是打算拿这事同皇后做笔交易的。 皇后颇是意外地看了一眼长媳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起伏来,再瞥一眼什么都没听懂的殷嫔,微微地叹了口气。她对黛玉道:“我从上个月起就一直觉得头昏沉沉的,一直提不起劲来,太医来看过,也说要静养。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事耽搁不得,我也正在愁,既然你问起来了,不若多操份心,替我把这事揽过去?” 这话可能是拉拢,可能是妥协,可能是试探,只是不可能是真话。黛玉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是。” 这中间分明有许多的问题,但她像一个急于夺权的女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应承了下来——再蠢笨的人在这会儿都会稍微客气一二的,但她却省略了那些多余的步骤。 她从小口齿伶俐,虽然没有凤姐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的意思,却也不是个会让场面太冷淡的人。只是她从来不爱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到了如今这步,也知道人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跟怎么说话没关系了。她今天就是来要协管后宫的权力的,皇后和殷嫔的交情比她想象得还深,又或者,皇后淡泊权力的模样并不是假装的,总之,一切比她想象得顺利的多。 刘遇昨天告诉她,林徹的操作确实违规,但是,结果最重要。 殷嫔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逼得皇后把协管后宫的大权交了出去,一时也有些愣愣的,等黛玉走了,刚要谢罪,就听见皇后笑了一声:“我还当孰湖娶了尊白玉美人像回来看着高兴,还是小瞧了他,他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了这话,殷嫔立刻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说黛玉不是的话咽了回去。太子和太子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她要是说太子妃没礼貌,岂不就是在说太子没教养? 皇后想想木兰前夕,自己懒得再应酬太上皇与太后时的心情,不由地笑道:“风水轮流转,这话真的不假。” 她的表情不太像刚被威胁过,殷嫔不敢多想,只道:“只怕吴贵妃娘娘知道了要不高兴。” 协管后宫、甚至在皇后不便时代理后宫事务,一向是贵妃娘娘们明着暗着争抢的权力。可惜皇后身体一向不差,后来一切看开后更是身心舒展,看着比前两年还年纪一点儿。周贵妃也没什么信心能熬过她,一向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二皇子身上的,倒是吴贵妃,前几年得宠的时候没少在皇上面前明着暗着说后宫管理的不足。殷嫔虽然蠢笨,说出来的话好像收了谁的好处在给吴贵妃上眼药似的,却也是打心眼里的大实话。 皇后笑道:“那不是正好?太子妃忙起来,说不定就能忘了你说过的混账话了。”她虽宠爱殷嫔,但也赏罚分明,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让她长长记性。遂扣了她一年的宫例,命她禁足三个月。 她身后的嬷嬷问:“要不要把殷嫔娘娘的处罚告诉太子妃娘娘一声?” “不必,弄得像我是特意为了讨她喜欢才罚的殷嫔似的。”皇后道,“再说,她肯定能知道的。她以后得母仪天下呢。” 当皇后难吗?兴许不容易,但真要说起来,可能比坐到那个位子上的步骤容易。皇后未出阁的时候,谁都没指望过她做皇后,承恩侯家里对她的培养可从来不包括怎么当一国之母。但随着忠平王的一步登天,她竟也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虽然中间因她懒得管事出过大差错——后妃们为了生育给皇上进上的那些“补汤”到底伤及了龙体——但大体上来看,竟也过得去。有太上皇那些不着调的例子在前头,皇上在史官那儿的名声还不错,将来史书上记一笔“仁君”,她这个皇后说不定也能落得一两页的“贤后”评价。说起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她幼时甚至没有独立主持过中馈,不比吴贵妃这样豪门大户精心培养出的才女理家的能力,若真的让吴贵妃代理宫务,恐怕是要比她强。但是后人评价女子,多半还是先看她的丈夫。 以后,可就要看太子为自己精挑细选的妻子打算如何做皇后了。 战事濒临,后宫的这点变动甚至没人去给刘遇说一声。他有条不紊地先把救灾的具体事项布置下去,又吩咐道:“这三州的折子,不管多晚到了京城,都立刻送过来,哪怕我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也得把我叫起来批。” 年公公低声应道:“喏。” 之后就是西宁王的事儿了。 大理寺卿袁居一晚上的没睡,四处抓人,呜呜泱泱地住满了大牢。西宁王的同党都还记得木兰之后襄阳王等的下场,吓得魂飞魄散的,大声喊冤,直说是被西宁王骗了:“他只说他要助昌平公主一臂之力,微臣也不知他起的是谋反的心呐!” “无圣旨调兵,他不打算谋反,难道是打算去晋阳帮着修河堤吗?这次晋阳也没被水患波及到啊。”刘遇冷笑了一声,对袁居道,“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打量谁不知道呢,你辛苦些,把西宁王的部署、兵力、手下参将什么的都问出来。” 袁居脸色并无异样,只悄悄道:“殿下方才主动提起修河堤,微臣正要说这事,西宁王胆大妄为,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但这些人恐怕还真只是蠢笨,想着借西宁王的东风喝汤,没那个谋反的胆子的。若是没有林太守平州调兵的事儿,杀一儆百,震慑朝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林太守……”他平日里说话就直接,如今还特意换了个稍微隐晦点的说法,“怕是有人要不服。” “自然有人是要不服的。”刘遇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小心些,别弄死了。” 这话在刑部和大理寺大牢里,约莫就是留一条命,其他什么都可以了。袁居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倒是高兴地应了下来。可以用刑,审问起来也便利些,对他来说是好事。 刘遇忽然一笑:“南安府这次倒没跟着掺和。” 自云嵩父子被俘后,朝中上下再无人以王府称他们。袁居道:“他们手上也没兵了。”西宁王当年可是为了南安府的事儿出过力的,这次却是叫都没叫他们。袁居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你猜,若我去同云家说,林征还缺个副手,他们是觉得机会难得呢,还是不忍心去打西宁王?” 袁居一向被人骂“缺德”的,也被太子这个大胆的挑拨点子给吓到了。他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三思。” 刘遇惊奇:“难得,你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并非如此。”袁居老实答道,“我虽不懂带兵打仗的事,不过云家父子连平水匪都能把自己平到蛮国军俘营去,殿下就算为了看戏,也不必把他们派上场。臣怕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劲儿还会再发作。”
第231章 打了败仗虽然可怕, 但是怎么输的, 得有个说法, 兵力不足、粮饷不够、地形不熟之类的原因败了, 后人也不大会苛责当时的将领。但云嵩是犯了大忌讳,三岁小孩都知道他输得多丢人。得亏他不用上朝,不然像袁居这样说话不留情面的恐怕能当着他的面讽刺一二。除了和南安府一气连枝的那几家,当时还真没人愿意替他们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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