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雨雾散开后, 云千媱发现身处一处大宅院前。 一抬头,望见牌匾上漆金墨黑的“路”字,云千媱并未有多惊讶。 ——妖骨本就和五百年前的路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点, 早在无尘山先祖祠的暗道壁画里就知道了。 想罢, 云千媱拉住路归朝的手,下巴一抬示意道:“师弟, 我们进去看看。” “好。” 两人踏上台阶, 跨入门内。 不愧是五百年前最鼎盛的家族,此时的路家处处透出奢侈。 白玉为阶,锦绣缠枝,金瓦堆砌。 云千媱边看边心里啧道, 简直比钟不意家还浮夸。 俗话说盛极必衰, 这是天地间的自然法则,所以路家才出了妖骨一事, 以至于影响到整个家族吧。 不过, 妖骨怎么来的? 带着疑惑, 云千媱按照玉酒的指引,走到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站在门口,云千媱定住脚步, 咦了一声。 路归朝侧头望她:“师姐, 怎么了?” 云千媱指指院墙上的一些斑驳痕迹, 说道:“师弟你看,这些都是降妖镇魔的符纸, 看上去风吹雨打好些年了,于是上面又覆盖一层新的。他们似乎很忌惮里面的东西, 但既然怕, 为何不派人看守?” 还算结实的木门前, 空无一人。 里面却传来嬉笑怒骂声。 云千媱和路归朝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伸手推开门。 原来院中只是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玩闹。 但看着看着,云千媱发现不对。 这一个个少年衣着鲜亮贵气,手里拿着黄色符纸和朱砂笔,正背对着围成一圈,不知玩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云千媱走过去一看,果然,“好玩的东西”是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年。 他极其瘦弱,骨头一节一节凸了出来。 衣衫破烂,甚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只有几块又黑又脏的布潦草地挂在肩上和手臂上。 裸露着的胸膛、大腿、手臂没有一块好肉,脏污和血渍黏在一起,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开裂,皮肤上画满各种奇奇怪怪的咒文。 他伏在地上,像小兽一样呜咽。 几个路家少年却对他的求饶视若无睹,一个人抬起脚狠狠踹过去,另一个人眼疾手快地踩在了他脸上。 “轮到我了,你们快让开,我爹最近新教我的符咒,听说能引雷将妖怪劈成两半,拿他试一试呗。” “这么厉害吗?万一把他玩死了怎么办?” “怕什么,我爹说了,这个怪物出生时钻破母亲肚子,把产婆活活吓死,家主都恨死他了。预言尊者也说过,他会毁天灭地,是一个祸患。家里出了这么个怪物,你以为叔叔伯伯们就不想杀了他么,没办法罢了。” “怎么说?” “他出生那年,家里想尽办法杀他,火烧、溺水、毒药,可怎么都弄不死,你们说,天州大陆有这种怪物一样的人吗?” 都说童言无忌,可这种话往往最伤人。 云千媱看见靳扶州在地上蜷缩起来,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 云千媱想到什么,恍然道:“世人都以为妖骨出生于妖族,其实他是借人的肚子生出来的。路家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杀不掉,墙上那些符纸,是禁锢的作用。可是——” 她又有点疑惑,蹙起秀眉:“按理说,妖骨不是灵力强大吗,一出生就如此,怎么会沦落到被几个小孩子欺负呢?” 路归朝指了指靳扶州脚踝上的锁链,道:“师姐,你看这个。” 云千媱拉着路归朝走过去,一起蹲下细看了下,发现锁链不似凡物。 想到刚才几个少年的对话,云千媱有一个猜测:“这不会就是预言尊者从昆仑虚带来的东西吧?可以暂时压住妖骨的力量之类的。” 路归朝点头:“我和师姐想的一样。他身上那些符咒,除了这些小孩乱画的,还有一些十分古老有力量,应当也是禁锢所用。” 说话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制止了吵闹。 几个少年停下动作,纷纷回头,看清楚人时,皆缩了缩脑袋。 来人是一个粉雕玉琢、眉目飞扬的少年。 年纪不大,衣着更加矜贵,明明有一张稚嫩脸庞,可方才几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一看见他,皆眼珠滴溜几下,默默低下了头。 “路离哥哥,我们,我们……” “你们别狡辩了!”唤作路离的少年横眉冷竖,“谁叫你们欺负我堂哥的?还不快道歉!记住,要诚恳一点!” 他故意拉长后几个字的尾音。 在冷声下,几个少年互相看看,立刻动作熟练地朝靳扶州跪下、磕头。 听着“砰砰”声,路离这才满意点头,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果,蹲到靳扶州面前,递给他。 靳扶州抬头,脏污的脸上闪过迷茫。 路离温和笑道:“别怕,你是我堂哥,我不会伤害你的。只不过,我缺一只坐骑,平时很不方便,你给我当坐骑好不好?” 靳扶州犹豫着接过糖果,点了点头。 路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看眼前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眼里不加掩饰闪过一丝嫌恶,转头吩咐几个人打来水,将他冲洗干净。 靳扶州被封印了力量,此刻很弱小,但还是会痛。 粗糙的刷子摩擦着他的皮肤,鲜血淋漓,但他始终默默流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洗涮干净后,路离很满意,当即骑着他在院子里奔跑几圈。几个少年跟在他后头,边鼓掌边哈哈大笑。 靳扶州似乎也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意。 他整天蹲在门口,期盼路离的到来,因为每次来,意味着有温暖的衣服和充足的食物。 然而路离却很快就厌了。 他开始变得暴躁。 一条长长的棍子戳入靳扶州的鼻腔,鲜血顿时涌出来。他吃痛地在地上翻滚,激起一片尘土。 熬过这阵痛意后,他捂住鼻子的指缝中流出一股股鲜血,抬头不明所以地望向路离。 路离尚带稚气的脸上露出嫌恶,指挥着几个小跟班,将他拖到面前。 路离手里提了个笼子,里头关着几只妖蜂。他挑眉望了望靳扶州,嬉笑道:“你不是死不了吗,我不信,除非……” 路离眼色一沉,唇角咧得更大:“除非让我亲自试试看!” 说着,让小跟班拧开靳扶州的嘴,将妖蜂一只一只塞入他口中。 痛苦的嘶喊声响彻整个院子。 云千媱不忍再看,别过脸。路归朝捂住她的眼睛,自己却眉目不动地看了过去。 妖蜂是天生的妖物,攻击力极强,即便到了人的腹中,也会横冲直撞,直到破腹而出。 过了一会儿,那几只妖蜂鲜血淋漓地出来了。 靳扶州没有死,只是目光呆滞地躺在地上,肚子上有个大大的血洞。 路离掩饰住眼底的惊讶,摇了摇头,淬声道:“还真死不了啊……没意思。下次再来玩你。” 带着几个跟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几个小辈私闯禁院的事情还是被发现。 几人皆被责骂一番,不过不是因为欺负了人,而是长辈们出于担忧的关怀。路家人也因此请示了当时的家主,也就是靳扶州血缘上的生父,将小院被加固封印,谁也不许进去。 那天晚上,封印自带的雷电劈了一整夜。 院子里的哀嚎声如同泣血。 场景忽然转换。 云千媱抬头望天,皱了皱眉。 路归朝察觉到她掌心一紧,关心道:“师姐,别怕。到我身后来。” 虽然天上浮现的煞气和地上肆虐的魔物都是假象,但路归朝还是下意识将云千媱护在身后。 云千媱从他右边探出个脑袋,指着正一口吞下一个路家人的魔物道:“师弟,这些就是从无烬深渊真正的封印下跑出来的东西吧?和妖魔界的人完全不一样。” 路归朝轻点下巴:“不错。” 五百年前,无烬深渊封印出现裂缝,无数邪魔出逃,肆虐人界。 这段在修仙史册上记录的重要历史,没想到如此生动又残忍地出现眼前。 也不知路家怎么得罪了无烬深渊,几乎一夕之间,惨遭灭门。 在这段场景的最后,云千媱看见路离被一个魔物追杀,跌跌撞撞跑入了被封印的小院。 看见缩在角落里的靳扶州,路离眼里闪过求生的光芒,边爬边指着他,和魔物大喊:“你吃他吧,你吃他吧!他是个怪物,不会死的,你吃了或许也就可以长生不死了!” 靳扶州动作极缓慢地转过头,看见路离被魔物一口吞下。 越来越多的魔物聚集到小院。 或许是种族天生的感应,也或许是妖骨对普通魔物的血脉压制,它们不敢动靳扶州一根毫毛,相反,一个接一个冲击着他脚踝上的铁链。 一团黑雾代表一个魔物献祭出自己的生命。 上百团黑雾消散后,铁链应声而断。 这时,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出现小院门口,身后跟着杀红眼睛、背箭拉弓的路家人,另一个中年男子捧着路离的衣物,坐在地上哀嚎:“离儿!离儿!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脸色复杂,有心痛、有愤怒、更多的是耻辱。 他挥了挥手,示意搭弓的人放箭,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个冷冰冰的字:“杀。” 漫天的血雾。 云千媱抬手挥散,却发现俨然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不过,这地方煞是眼熟。 “无尘山!” “嗯。五百年前的无尘山。” 云千媱眼睛一亮,立刻拉着路归朝随意走了走,确定是师门无疑。 虽然这时候一切都很新,没有不言堂、校场、静室,只是一座灵气充裕的普通仙山。 不远处走来一群人。 离得近了,云千媱看见带头的少年是靳扶州。 他年长了一些,和心海外的模样差不多,完全褪去了路家小院里的惨然之色。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跟随的几个少年露出崇拜的神色。 “师弟,我们快点跟上去看看。” “好。”路归朝牵住云千媱的手,两人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搞清楚这几个少年要去干什么了。 原来三年前,无烬深渊封印破裂,魔物出逃,天州大陆饱受摧残。领头的修仙世家和门派便成立了降魔联盟,在各地广招修士。 这一行少年唯靳扶州马首是瞻。几人都是去参加降魔联盟的。 路家嫡支在三年前被灭门,此刻坐守路家老宅的不过是其中一个旁支。 由于上一任家主将妖骨儿子视为家族耻辱,对外说他是个疯子才被关起来,就连旁支都不知道妖骨的事,更何况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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