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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归朝道：“很简单，他在消耗我们的力量。” 云千媱问：“那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路归朝：“自然是，擒贼先擒王。” 云千媱叹了一口气：“说得简单哦，我们去哪里找他。” 路归朝眯眼道：“师姐，他既然与无烬深渊融为一体，自然是不能离开太远的，所以，这也是为何要利用妖物将我们的人引到别处，从而分散我们的力量。” 云千媱蹙眉：“师弟，你的意思是……” 路归朝墨眉压低，脸色显出几分冷厉，沉声道：“他已经来了，就在附近。” 云千媱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糖人铺前，依稀坐着一个蓝衣身影。 云纹靴，银冠。 来来往往的行人，将他的衣袍剪成碎影。 ——长街上人多，不适合干架。 意识到这点，云千媱和路归朝对视一眼，两人携手站起。 糖人铺前。 靳扶州坐着岿然不动，出神地盯着食指和大拇指间捏着的一个糖人，慢慢转动。余光见他们走到面前，也只轻轻放下糖人，转头浅笑了下。 甚至温和地同他们打招呼：“云师妹、路师弟。” 他依旧穿着蓬莱岛的弟子服。一袭湛蓝宽袖衣袍，海纹银冠，面如冠玉，清净得像一捧山泉水。 云千媱只觉毛骨悚然。 靳扶州黑化后居然不是乌漆嘛黑的样子。 这种干干净净、怎么也不会生气的反派比乌漆嘛黑的反派可怕几百倍啊！ 云千媱开口，语气很平静：“靳师兄，你在这里想做什么？” 靳扶州也像闲话家常：“我没有想做什么，也不用做什么。我只要等待就够了。” 等？ 等小师叔的结界破碎，岩浆肆流，他的目的可不就达到了，确实不需要做什么。 云千媱深吸一口气，眼角抽搐了下。 靳扶州宽和地笑道：“云师妹何必动气，坐下，我请你们喝一杯茶吧。同为被无烬深渊选中的人，我们三个本就该站在一起，共同见证这世界恢复平衡。” 路归朝讥讽勾唇：“你所谓的平衡就是控制妖物伤人?” 靳扶州眉目淡淡：“你们为何一副责问模样？世间大道至简，本就阴阳平衡、善恶平衡。仙门平常所谓的一些善举，比如屠戮妖物，看上去是对人的善，但反过来站在妖物的角度，是否就是一种恶呢？鹰犬捕猎、野兔食草，本就是一种自然规律。妖物吃人，也是生存所需，仙门又何必掺和其中，打破这种平衡呢？” 云千媱差点被这一通歪理说服，时至今日，才知道靳扶州心里原来这么偏执，说肯定是说不通了，只能靠打。 路归朝和她心有灵犀，这一念头刚闪过，听阙出鞘，剑尖抵住靳扶州的胸膛，将他挑到半空中。 靳扶州仿佛早就料到，心口开出一朵黑色的花，与听阙摩擦碰撞，激荡起的灵力散开一圈圈波纹。 云千媱眼疾手快地从乾坤袋掏出一个法宝，罩住了长街。 灵力余波碰撞在法宝凝结的结界，整条街为之一震。 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百姓抬头，入眼便是眼花缭乱的术法光芒，映照得整个天空变色，于是他们的脸也跟着变色。 虽然有云千媱的法宝护着，但很多人吓得腿软，拔腿就乱跑。 长街上人多，云千媱和陆温凉担心发生踩踏，只能先转头安抚好他们。等到云千媱再次有空看向天空时，只见黑雾弥漫。 原来，靳扶州化身成了一团巨大的人形黑雾。 云千媱：“……还真的逃不过乌漆嘛黑啊。” 陆温凉站在她身边，问：“小云子，说什么呢？” 云千媱摇头：“没什么。陆前辈，他为何变成这样子了？” 陆温凉观察一会儿，轻嘶一声，道：“这是无烬深渊的本体！只要打败它，将它重新封印，天州大陆就有救了！” 云千媱眼睛一亮，赶紧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路归朝。 不一会儿，天上剑光大盛，是路归朝给的回应。 眼看这战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虽然路归朝明显占上风，但云千媱还是担心，推了推陆温凉：“陆前辈，你不去帮忙吗？万一他耍无赖偷袭我师弟怎么办？” 陆温凉甩甩衣袖，抬头望天：“这个忙，我们谁都帮不了，只有你师弟才可以打败他。” 云千媱疑惑：“为何？” 陆温凉指了指靳扶州化作的那团人形黑雾：“你看到的是什么？” 云千媱一愣，回答：“就是一团黑雾啊，人形的。” 陆温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云千媱莫名其妙：“我们看到的还能不一样？” 陆温凉眸光意味深长，道：“我看到的是一条深渊，无烬深渊。” 云千媱倒吸一口冷气，问：“为何我们看到的不一样，难道所有人看到的东西都会不同？” 陆温凉点头：“不错。它没有具体形态，人内心深处恐惧什么，害怕什么，就会看到什么。我担忧的是无烬深渊吞噬天州大陆，所以看到的是一条岩浆源源不断的深渊。你担忧靳扶州力量强大可以伤害你师弟，所以看到的是一个黑雾巨人。” 云千媱恍然大悟，但随即疑惑：“那为何只有我师弟可以对付他？难道我师弟没有害怕的东西。” 陆温凉却神秘兮兮道：“他不一样。” 云千媱：“……”好吧，男主拿的剧本就是不一样！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期间黑雾遮天蔽日，人界一片惶惶。 天州大陆各地的修士们已筋疲力尽，脚下躺满妖物尸体，沾血的脸仰望上空，无比真诚地期待着代表正道的一方能取得胜利，让黑雾散去，天州大陆重现光明。 罡风猎猎的无尽深渊。 薛獴正脸色凝重地望着破了口子的金色结界，一个魔兵前来报道：“将军，我们派出去的战士已到人界，正在保护那些凡人，有好多被邪物咬伤。” 薛獴嗯一声，指了指破的口子：“去四处查看一下，还有多少破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竭力修补，这是尊上的命令。” 魔兵得令退下。 白玉京。 云千媱站在长街尽头，正和陆温凉一起维持阵法，让渗漏的岩浆尽量减慢流速。 好在，山脚下的百姓已经安全转移了。 云千媱指尖源源不断地流淌灵力，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天空的那团黑雾逐渐缩小，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路归朝打败，重新封印起来。 云千媱毫不怀疑这点。 毕竟，她可是掌握剧情的女人！ 云千媱正想开口和陆温凉说话，脚下忽然被一个东西砸到。 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小木球。 云千媱顺着木球滚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跑来，似乎想要捡球，但小木球已经滚到了岩浆边缘。 云千媱瞳孔骤缩，道：“别过来，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云千媱转身抱住了小男孩，不由松了一口气，皱眉道：“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你父母呢，不是让你们都走了吗？” 小男孩不过五六岁大，按理说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但云千媱突然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怪异的神情。 意识到什么后，云千媱刚想松开他，一把冰冷的银刃插入她的心口。 “小云子！” 察觉不对的陆温凉转身，一根捆仙绳绑住了小男孩。 可小男孩仿佛察觉不到痛苦，一边挣扎一边咧嘴痴痴地笑：“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即便是个垂髫小儿，也可以毫不犹豫背刺你。拼了命地保护他们，值得吗？” 陆温凉及时替云千媱止血，用术法护住她的心脉，见对方喋喋不休，直接一张闭嘴符贴上去。 一阵“呜呜呜”的挣扎后，小男孩沉睡过去。 陆温凉扶着云千媱到一旁坐下，说道：“他被控制了。无烬深渊最擅长、也最让人恶心的东西，就是扩大人内心的阴暗面。” 云千媱擦了擦唇角血渍，道：“它的招数还真多啊……”视线穿过陆温凉的肩膀，落到不远处，不由一愣：“陆前辈，你看。” 陆温凉回头，只见长街的另一头，竟然涌过来密密麻麻的人。 是被他们劝走的居民！ 竟然全部被无烬深渊控制回来了。而且来势汹汹，来意不善。 无尘山的弟子正挡在前面阻止他们。 因为这些都是普通人，他们不好下手，只能用结界暂时挡一挡。可这些人被无烬深渊控制后，竟然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力量，几十拳下去，结界岌岌可危。 一些弟子不小心触碰到他们，竟也瞬间变了脸色，刀刃转向同门。 陆温凉骂骂咧咧地一边挽起衣袖，一边上前，用司命笔画出一根根金色丝线，将他们一一绑了起来。 天空，路归朝似乎察觉了什么，剑光暗了暗。 云千媱听着通灵阵里询问的声音，忍痛按住心口的血，用最正常的语气说道：“师弟，我没事，刚刚只是手臂被划破了。你别分心，下面的事交给我和陆前辈就好。” 战局正处于最后的关键时刻，路归朝没有再出声。 云千媱虚弱地靠在柱子上，仰头望向天空。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但不是来自心口的伤，而是别的什么。 云千媱舔了舔泛白的干燥嘴唇，举起大拇指上的掌门戒指看了看。 它在不断地闪光，似乎暴怒地提示着某种危险。 天上的黑雾越来越淡，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也便是她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不过，云千媱仍然觉得很值得。 云千媱从未有过一丝后悔。 那个声音借不了小男孩的口，于是又在她脑内尖锐地咆哮着，质问她为何这么傻，居然愿意为了愚蠢的苍生牺牲自己，太傻了，真是太傻了，比那些凡人还要傻！ 云千媱勾勾唇，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 “你诱惑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修仙界有句老话，叫做一念成神，一念成魔。我的选择从来不受裹挟，也无畏流言，我心里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这就是我道心的平衡。” 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阴暗面。 就在云千媱想明白这点时，脑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 天上，黑雾渐渐稀薄。 终于，久违的阳光穿破黑暗，万道光线投射下来。 结界之外的岩浆宛如蒸发一般，迅速退了下去。 千里之外，妖物退散，提剑浴血奋战的修士露出得救的表情，有些人不由膝盖一弯，捂着脸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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