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屿仰头看着屋顶,向沂跟着仰头看着屋顶,还不忘暗戳戳问一句:“是屋顶上的哪一块木头纹理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睛吗?指给我看看呗。” 季青屿何尝不知道向沂是在哄他开心,心爱之人的贴心举动足以抚平他心底的因陈年往事被提及的无措。 “当年的火很突然,很多人闯进来见人就杀……”向沂紧紧握着季青屿颤抖的手,希望能借此给他莫大的勇气。 “我当时被塞在书房的暗室里,爹娘塞给我一个小布包后就离开了……” 那个布包保存的很好,还是季氏夫妇递给他时的样子,也是他从来不敢打开的存在。 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玉佩,一封折得四四方方的血书,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是抓周留下来的东西和小孩子的玩具。 其中有一个粗糙的木质老虎很是显眼,保留着不流畅的刀口和坑坑洼洼的沟壑,季青屿拿起它再也没放下。 “这是我的小老虎,只有握住它我才敢一个人睡在漆黑空旷的屋子里……” 旧物总能带来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季青屿被翻涌的回忆冲了个措手不及,一一看过良久都没有出声。 向沂耐心等在一旁,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季青屿握着小老虎说悄悄话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我知道了,山谷。”
第54章 季家(二) 季青屿抬起头对上向沂的眸子,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那是那顿物品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一张绘有混乱线团的纸。 “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季青屿小心展开脆弱的纸张,混乱的线条变成歪歪扭扭的线,除此之外上面什么都没有。 向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法将稚童的画作与通往山谷的地图联系起来,倒是在季青屿出声寻找大雍地图时赶忙抽出。 半透明的纸张放在地图上,一切刹那间豁然开朗,纸张上的黑点正好处在地图上一条山脉上。 “就是这里!娘亲说过按着黑线走就能找到家。”季青屿激动地握住向沂的手,完全忽视了站在一边的容牧。 容牧识相地转身离开,关上门之际被向沂喊住“准备马车,还有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如初探越城一般,两人扮作外出游玩的夫妇一路走走停停来到山谷外。 若不是季青屿抬手转动机关,外面就是一片荒芜的山头,以前还有些村民上山砍些柴火捡些蘑菇什么的,如今却是见不到半点人影。 山谷很是空旷,尤其是那颗流苏树几乎占据了向沂全部的注意力。 整个山谷的地面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叶子,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一看就是久无人烟。 季青屿驾轻就熟地循着记忆推开木门,每一处都留存着他生活过的痕迹,只不过这一次只有他回到了这里。 季氏夫妇留下来的线索很明显,季青屿没费多大功夫就从满书架的医书中找到做了标记的那一本。 那是个披着医书外皮的日记,278页都是季夫人一笔一划将过往时光写就的。 里面详细记载了季青屿的过往,从怎么九死一生从皇宫中逃出,到会说第一句话,再到初有大人模样…… 日记戛然而止在了写了一半的278页,看得出来季夫人当时也很慌乱,笔迹中满是左右徘徊,举棋不定。 季青屿沉默地翻着,专注地看过每一个字,一封信突然从书中掉出,直直落在落叶中。 季夫人的日记足以揭露天成帝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的真面目,向沂却不知如何开口,一脸纠结的踩着脚底的落叶。 季青屿愣了半晌才捡起那封书信,上面的日期正好是季氏夫妇送他前往漠北书院的那一天。 彼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般学医,而是要整日整日读书写文章,整日整日学着练武骑射。 甚至他们还要将自己送到千里之外的人生地不熟的漠北去,不管他苦苦哀求也好,发混打砸也好,季氏夫妇愣是将他绑上了前往漠北的马车。 然后就是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和收割人命的黑衣人…… 从漠北悄悄逃回来的季青屿一下车,看到的就是几乎燃掉半边天的被烈焰吞噬的季宅,听到的就是刺穿耳膜的尖叫声和求救声。 季氏夫妇只来得及将他藏在书房里,祈求着没有人会发觉这里…… 黑衣人只当大火将掩盖一切,趁着夜色掩盖迅速离开血流成河的季府。 季青屿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没人知道他怎么把数量巨大的医书运到了深山老林中,更不知道他的心境如何变迁,只晓得山上多了个神医。 季青屿从未停止过调查,但都如同泥牛入海般了无音讯,季家在一夜之间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百姓们也从未记得。 季青屿尝试了好几次才将信封打开,季夫人娟秀的字迹再度出现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季青屿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山谷中回荡着呜呜的风声,似乎也在应和着季青屿的悲鸣。 长大的小阿虞: 你好啊,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拿到这封信,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释然了吧,身边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可不许冷着脸吓坏她…… 整封信都在讲着季青屿有没有热爱生活,迎接新生,没有一个字提及那场悲剧,就好像这是一封稀松平常的家书,而不是绝笔信一般。 向沂一句句读出时,季青屿拼命地点头,口中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想用动作让天上的季家人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我娘最热爱生活了,外面晒药的筐子都是她一点一点编好的,我那个时候问她为什么要费事做这些,她还神神秘秘告诉我长大就知道了……” “我现在知道了她的苦心,我没有被抛弃,我有被好好爱着。”季青屿温柔地揽过向沂,下巴搭在她的发顶上,这么听着季青屿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的烟嗓。 “季夫人早就想好这一切了,她有她要走的路,我们也是。” 弱水殿和天哲的共同努力下,季夫人的日记连同天成帝的罪证一夜间复印了成百上千份,由专人快马送往各处。 天成帝伤愈的第一次上朝,开口就要问沈家的罪,完全没发觉大臣间的窃窃私语和鄙夷唾弃的眼神。 天成帝还等着臣子们跟着他一起痛斥沈贵妃雇凶刺杀天子的恶劣行径,朝堂上却是安静的很,就连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对上眼神时也赶忙低下头。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天成帝坐直身子,不死心地要沈将军出来解释。 向沂却先一步走出队伍,仰头对上天成帝。 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天成帝不由得握紧龙椅上的把手,手心中的汗让他几乎抓不住那把手。 “敢问陛下,若是有人欺瞒陛下,克扣朝廷下拨的赈灾银两,该如何定罪?”向沂徐徐然抛出一句话,挺直腰板等着天成帝回答。 天成帝只当向沂发现了什么,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想把话头引到沈贵妃身上。 向沂再一次出声发问,目光炯炯,就连下面的大臣们也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看天成帝一眼。 “自然是按我朝律法处置,向爱卿何必忧心这等末微小事,丢了西瓜捡芝麻治具不可取。”天成帝拐弯抹角地训着向沂,似乎对她当面落面子很是不满。
第55章 季家(三) “好!陛下有旨:将马大人压入天牢,查封马府。” 闻言,天成帝震惊地站起,指着向沂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大人跪在殿中央哐哐磕头,嘴中喊着叫着冤枉啊明察啊,最终被两个侍卫强行拉了出去。 “爱卿这是要做什么?”天成帝咬着腮帮子问,嗓音顿时变得尖利起来,似乎声带劈了一般。 “敢问若是有人买卖官位以牟取私利,该当如何?”向沂继续发问,问得在场官员心头一紧,生怕那一句话让他们官位不保,甚至性命不保。 “谁给你的胆子敢质问朕,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忘了本分!”天成帝红着脸粗着脖子骂出声,指向向沂的手倒是不哆嗦了。 “敢问若是有人强抢民女,不惜打杀父母及新婚丈夫,枉顾人命该当如何?” “敢问有人私通外敌,克扣军粮,随意打骂守边疆的将领,该当如何?” …… 一句句问下来,殿内人人自危,天成帝还在上面喋喋不休地骂着凶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把火即将烧到他自己身上。 “敢问有人谋害皇嗣,残害手足,该当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视线都汇聚在天成帝身上时,他有些慌乱粗暴地让向沂闭嘴,当即将沈贵妃的事情抛之脑后。 “向大人今日有恙,还不快请她下去休息!”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曾动弹,若是刚才的马大人是开胃小菜,那么天成帝才是正餐。 天成帝接连喊了几声,连片侍卫的影子都没出现,当即一掌拍向龙椅:“向沂,你要造反吗?!” “造反”一词出现时,人们终于有了几分生机,当即拉开和向沂之间的距离,目光中天成帝和向沂之间来回折腾。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下乱臣贼子!今日能抓住她的生死不论,官升三级,黄金千两!” 此时的天成帝一脸怒容,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若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杀尽自己的手足,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该当如何?” 向沂一步步靠近,脑海中翻涌的是前生和今世,是艰难长大的季青屿,是无数被害死的忠臣,是小人的得意嘴脸…… “历来皇室之争,改朝换代就没有不死人的,向大人的父亲不也是踩着累累尸骨才走到这里……” 温热的血出现在脸上时,官员几乎喊破嗓子才能宣泄心底的惊惧,温热腥臊的液体顺着裤腿留下,惹得周边人嫌恶地离开三步远。 死人的时候,局势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向沂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她的头发披散着,原本竖起发髻的簪子已经钉在了某位口无遮拦的死人身上。 天成帝眼神一转,堆着笑说:“向大人何须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些小喽啰,何必伤了你的身子。” 身旁侍候的太监有眼色地端了杯茶过去,没等走近向沂就被一脚踹到在地。 向沂收回腿,自怀中拿出厚厚一沓纸张朗声念着。 每读一句,天成帝嘴角的笑意淡一分,脸色白一分,甚至到了最后冲过来夺走向沂手中的东西,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 “你现在…没……没有证据了,来人……给我拖下去,赐鸠酒!”天成帝费力咽下纸团,就得意忘形地叫嚣着,威胁若是有人敢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九族就要陪他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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