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从前魔种在国内闹出乱子,都是报予修仙者去处理,所以他特意遣派了人手去往修仙界探听消息。 因此探听到了还没有在凡俗界公布的魔种真相,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久就将登基,国中百姓皆会成为他的子民。 忽然知晓一直被自己视作怪物的魔种,原来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他们本来也是自己需要保护的一员,甚至有可能因为出众的资质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太子代入到魔种们的立场,一时心痛难忍。 甚而能够理解为什么秦君幽提到的大魔要毁灭皇城了——他们经历的一切苦难,如果要归咎在谁的身上,除去直接迫害他们的人,就是身居高位却无所作为的皇族们了。 虽然误解了程烨摧毁皇城的目的,也依然想着阻止惨剧的发生,但是要说对程烨的恨意,倒是不剩太多。 到底他没有亲经历过皇城被毁的惨剧,只是从皇弟的口中听闻。 “你大师兄刻意寄信与你劝你不要阻挠?” 太子没有立刻将率领亲军的权力交到秦君幽的手上,而是皱着眉问道:“信笺能给我看看吗?” 送皇弟前去修仙的时候,他就比较过各个修仙宗门的情况,清楚执掌鸿羽宗事务的周寒桐行事妥当。 而且秦君幽也说了他的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姐同是重生回来,都在寻方法对付大魔。 既然周寒桐知晓大魔将要造成的灾祸,怎么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呢。 秦君幽将信笺交予自己皇兄,道:“大师兄说那魔头是我们重生的主导者,为了与我小师妹在一起,不再执着于毁灭。” 他恨恨道:“那不就是拿我师妹的幸福作交换吗!难道只要不牺牲她的性命魂灵,就可以牺牲她的幸福吗!” 周寒桐的信笺上也书写了些程烨与温歆相携来到皇城的目的。 不过因为还没有想出避免秦子修死后魔气溢散的具体方法,所以只是含糊写他们需要被引荐向太子。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将信笺叠好,道:“君幽,你以为咱们的亲军真的能制住大魔吗?” 当然不能,全部修仙者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凡人所组成的亲军再训练有素也不可能是程烨的对手。 “可他既然要与我小师妹在一起,应当就没有胆子乱来。” 太子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地道:“如果他出于考虑你小师妹的想法才束手就擒,说明他对你小师妹乃是真心。 你大师兄既然能认可这段感情,就说明你师妹对他应也有情。你领亲军去擒他,他顾忌着被擒住,只会令你师妹为难。” 其中的弯弯绕,秦君幽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可仍然有些不甘心:“可魔种们到底都是危害世间的怪物,那魔头更与我们有死仇,难道就因为他强,我就该忘记所有仇恨吗?” “魔种们不是怪物,实是我们亏欠了他们。”太子将秦君幽还不知的真相告诉了他,然后道:“而且我研读过你找来的书簿了,你说的那位对付了魔物的先辈... ...” 他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所以停顿了片刻才说:“他为了对付魔物,约莫也化身成为了我们不能理解的存在,可能就是最初的魔种。” 书簿上的记录语焉不详,没有说明这件事,可太子还去皇族们祠堂的密室取出了一件年代久远的物什。 供奉着皇族先祖牌位的祠堂密室中多是存放着皇族们这些年得到的法器,有不少与仍处在混乱时代的乐阳女帝相关。 太子道:“我拿来予你的翡翠铃就是乐阳女帝的物品,另外还有一件是女帝留给她皇弟的卷轴,需要以血解封。 之前因为我非是她遗物的对象,所以我没有打开卷轴。这次为了解先辈对付魔物的详情,我解封了卷轴,看到了女帝对她皇弟的遗言。” 他将卷轴从屉中取出,道:“她皇弟有可能活到了现今,就在你我身边不远。”
第76章 太子语落, 他书房的门扉就被推开了。 连叩门都不曾,秦君幽从未见过的华服少年郎可以说是无礼地闯入书房,步履匆忙地行来, 望见摆在桌台上的卷轴,伸手就要拿。 太子府不该有这么放肆的人,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也不该问也不问、拦也不拦地放他进来。 秦君幽直接抬臂挡住他探向卷轴的手,厉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闯我皇兄的书房!来人!” 他命令外间侍卫进屋来将人擒住,可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却像忽然聋了一般, 全无所觉, 依然在外将腰背立得笔挺。 秦子修嘲讽性地扯动唇角,用玩笑的口吻道:“你问我是谁啊, 我是你祖宗。” 秦君幽以为他是在以言语刻意侮辱, 勃然大怒。 然而在他发作前,就听到自己太子皇兄出声道:“君幽,够了, 过来我身边。” 他语气颇为严厉, 秦君幽知道他每每正经起来说话都不是可以玩笑拖延的,所以虽然心中忿忿而疑惑, 但是也依言走到他身边。 太子执着卷轴站起身,向前一步,将皇弟挡在自己身后, 道:“这份卷轴乃是乐阳女帝亲书遗物,不能轻易予人。” 他观察着秦子修的神情, 见少年在自己提起乐阳女帝时紧抿起唇, 眼神焦灼地落在自己手中卷轴上, 心中的猜测就差不多确认了八分。 “所以容我确认一下, 阁下是不是这份遗物的遗赠对象,秦子修。” 太子不卑不亢地说出了秦子修睽违许多年的真名,秦子修移目到他的脸上,笑容中的嘲讽意味淡去。 “我从前就觉得你该会是位贤君,如今看来,评价还是低了,你说不定同我皇姐一般,有成为圣主的潜质。若是我皇姐能得你这样一位继承人... ...” 大约就不会在临终时候仍然忧心着身后事,也不会因为继承人导致的混乱,使自己竟错失皇姐的遗言千年。 秦子修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 毕竟这个名字早就该遗失在时光中,祠堂大约都立有他的牌位。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向太子摊开手掌,索要自己皇姐留给自己、自己却一直不知的卷轴。 如果不是之前神知被触动,他动用能力观察着太子,约莫仍然不知卷轴的存在。 “那就承您夸赞了。” 太子改换了对他的称谓,态度坦然地将卷轴交与他:“要与您先致歉,之前不知您仍存于世,为了了解过往,卷轴我已经拆看过了。” 稍一停顿,他补充道:“我应当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看过卷轴的人。” “无妨。”秦子修根本没仔细听他说话的内容,一心只想看看皇姐留给他的话。 他从不知晓自己皇姐竟然给自己留有遗言。 在得知她崩逝后,他就精神恍惚地追随她进入她的陵墓。 等再出来时皇位上坐着的人都已换了几位。 秦子修化身压阵之柱成为魔种的事,是无多少人知的秘辛,被误认为已死,干脆就不再接触不熟稔的血缘后辈。 ——他本来也不如何在乎除皇姐以外的人。 因此主动切断自己与人世所有血缘亲人的联系,一心钻营应当如何做才能重新拥有死亡的自由,好追随自己皇姐死去。 一直到如今。 展开卷轴,其上果然是他最熟悉的遒劲行书:“子修,见字如晤。” 才只看了开头一句话,秦子修的心潮就澎湃得几乎要将他所有情绪吞没,如痴如醉地看下去,仿佛跨越时空,与书写下卷轴的皇姐对话。 然而时隔千年,乐阳女帝担忧的很多未来事,无论解决还是没有解决的,对于秦子修来说都已成为往事,就算他有意去达成皇姐的心愿也晚了。 他皇姐果然是最合适的皇帝。 就算是在遗言中,她也絮絮地担心着许多还没有执行得当的行政条例,忧心自己死后国家会再度陷入混乱。 令秦子修想起许多年前,在外人面前总是以少言竖立威严形象的皇姐,一旦下朝后就会屏退侍候的所有人,与自己行于花园,叽叽喳喳地将心事尽数道与自己,听自己发表意见。 父母皆逝,周遭环伺着许多试图控制姐弟两的人,他们能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对方。 然而秦子慧作为乐阳女帝书写的内容,相对卷轴的全部内容来说其实不很多。 她也知人死如灯灭,担忧更多也没有用,所以后续多半都是作为姐姐的殷殷关切。 秦子慧写道:“我一直在痛悔你为我作出的牺牲过大。我承起女帝之名,便需将国事放在所有欲望之前,必要时要我豁出性命也是应当,可不该由子修你来替我承担。 我终是有私心的,想到最爱自由的子修你成为魔种,被皇城下龙脉束缚着,从此不能离开,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甚至考虑干脆毁去龙脉,抛弃皇城,不管那魔物现世。 但到底还是被女帝的责任拉回理性,没有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毕竟我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成功,如果失败,救不回你还毁了父亲交付给我的国。 子修,我生命的火烛已燃尽,无法继续陪伴你,但我不会选择转世,我会一直看着你,在忘川河畔等待你,无论多久。我们约定好了,下一世仍然做姐弟,我不会毁诺。” 秦子修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皇姐最后落款的年份日期。 那是乐阳女帝纪年的最后一年,他一直刻骨铭心。 只是他没想到最爱的皇姐死后也会一直看着自己,与自己共度这漫长而痛苦的永生时光。 他以为千年的时光里,皇姐应当已经转世过几次。 自己越是拖延着无法死去,能寻觅到的皇姐线索就会越少,有可能真的永远无法再寻觅到她。 因此才越来越急迫,越来越疯狂。 秦子修合上卷轴,合眼平复了一阵过于激荡的心绪,脸颊上却仍残余晕红之色。 抬眸看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却暗暗警惕着他的太子,他开口道:“我向来恩怨分明,若非你,我无法得见皇姐的遗言。” 程烨已向他讲过他们重生的来龙去脉,他心知被太子挡在身后的秦君幽目睹过皇城被毁的惨剧,才会急迫地寻找资料试图对付程烨。 机缘巧合下,竟然使自己得知了皇姐的留下的遗赠。 那么作为对太子将卷轴交给自己的回报,他愿意再多等待一段时间:“终你一朝,皇城不会有所毁损。” 瞥了一眼秦君幽,他补充道:“你们所恐惧的大魔毁城本就是为了助我,我欲要拖延,他不会动手,且安心吧。” 话毕,他没有更多可与兄弟两人说的了,带着卷轴,如来时一般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门外的侍卫们都没有察觉到他。 太子与他有些默契,说话不必言明就能通晓对方的意思,可秦君幽却没能全懂,不过是顾念着皇兄的态度,才压抑着心中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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