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一愣,不得不吞吞吐吐的说:“但是....现在米铺的掌柜,是大房夫人的表弟,沾了亲的。”事情要是闹大了,大房夫人再去求求情,摆摆长辈架子,作为晚辈的宋朗旭,自然只有吃亏理亏的份,可如果不闹大,对方能心甘情愿的把吃了的吐出来? 明明发现了自家铺子的蛀虫,偏偏还要忍气吞声,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宋朗旭沉吟着,“这事我自有主张,赵叔先把证据收集完整,留在手里就算咱们最后不理,也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赵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离开。 宋朗旭重新把书本拿到案几上,有些事看起来是劣势,说不定又是优势呢! * 赵管家出了房门后,先是安排了几个面生的人去宋记米铺门口盯着,然后自个在屋里生闷气。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不知道感恩呢!当初大房夫人的表弟,一家子穷的饭都吃不上,上门来打秋风,衣裳还带补丁呢!老爷正好撞上发了善心,见那人识文断字,才给安排了一个职位,再慢慢晋升成掌柜。 如果不是老爷,那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赵管家生完闷气,突然又想起一事,一骨碌爬起来去问石头:“石头,衙门最近送文书过来了吗?” “最近官差没来过,要是来了我一准看的真真的。”石头回答。 赵管家不由得皱起眉头,老爷去世后,按照《户令》应该准备好一应资料,然后把名下的田产地产都更成二少爷的名字,虽然衙门办事拖沓,但也没有拖了几个月没办好的道理啊! 赵管家放心不下,于是悄默声的出门去,找了衙门里相熟的官差打听。尽管赵管家塞银子塞的爽快,对方说话还是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个痛快话。 可是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赵管家明白了,这中间有人搞事啊!可是到底是谁呢? 这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告知给二少爷的,宋朗旭听说后,只觉得果然如此。他放下笔,“我们在衙门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吗?” “这些人收银子爽快,办事可指望不上。”赵管家生气的说。 宋朗旭一时也没想到办法,他对衙门的事情不熟,只能指望赵管家用银钱大法开路,早点把契约办好。 但是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他开始认真搜索记忆,寻找解决的办法。 “......说起来,阿松兄弟前段时间倒是来找我托关系,想要在衙门谋个差事,不管干什么都行。我当时还说他总算想通了,先立身再谋求其他,说不准我以后还有求上门的时候呢!” 一段画面出现在脑中,当时的宋父一边穿外袍一边偏头笑着,对宋母说这话,窗外雪花飞舞,室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宋朗旭抓住这缕思绪,迅速告诉赵管家,让他去找一找衙门最近有没有刚进去不久的,名字带松的人。 赵管家一听还有这等关系人物,咧开嘴笑了:“不管这人在哪个部门,总归是咱们老爷托关系送进去的人,只要他在其中缓和关系,办契约的事情就不难。” “那可不一定。”宋朗旭淡淡的说,贫贱时相交的好友,在富贵后翻脸的数不胜数,因为对方见证了自己落魄的模样,成为永恒的黑历史。因为这事还要赵管家操办,所以宋朗旭耐心解释着: “米铺掌柜不就是个现成例子?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可不少见。” 一提这个,赵管家也沉默了。 宋朗旭轻声说:“赵叔,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赵管家沉默,良久才回答:“好的,二少爷。” * 清水县是个普通的县城,环山抱水,风景秀丽,更要紧的是,距离京城也才三百里,四舍五入就等于天子脚下,让居民也能吹嘘自己的出身。 因为如此,清水县的衙门也修的不错,青砖黑瓦,端正肃穆,从里面进出的官差们,昂首挺胸,自带一股高傲感,毕竟能吃上公家饭,在时人眼中的确值得骄傲。 陈松收拾好账册,再把桌面清理干净,跟同僚打过招呼后,打算出去用午饭,人刚走过墙角,突然撞见了一老一少正愁眉不展的在侧边小声说着什么。 陈松不欲听别人的家事,正要换个方向走,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此时这张脸孔透出无助和惶恐,扯着老人的衣角低声道:“赵叔,他们要是还不肯改契约,我们怎么办啊?” “父去子继,天经地义的事儿!按照惯例也会办好的,不过最近衙门忙,多耽误几天而已。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偷偷塞了银子吗?银子开路,总归能办好,旭少爷放宽心就好。”老人这么说。 陈松心里一动,仔细看老人的脸,莫不是他? 墙角,少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格外担忧的样儿,他低低说了一句,“希望如此吧。”随即脸上表情转为庆幸和依赖,“爹爹去了,要不是赵叔你在,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要不是当初宋老太爷收留,我骨头都该化灰了!”老人肃然道,“旭少爷别客气,都是我该做的。”说着老人回头一看,陈松即刻躲到柱子后面,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这么快。 老人又放缓声音,“这几天我没事就跑来衙门,多多督促,一旦办好契约,一定立刻告诉旭少爷。” 少年回答了什么,声音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陈松长吁一口气,这才从柱子后转身出来,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转身又回了班房。 出了衙门口,宋朗旭跟赵管家一直走到街口,然后随意在外头寻了个馄饨摊子吃饭。 宋朗旭难得在外头吃饭,十分新奇,小口小口的咬着,店家做生意也很良心,汤鲜味美,每一口都能咬到实在的肉,汤也是大骨头熬煮的,火候十足。 赵管家捧着一碗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心里憋屈的很,想着从前,二少爷人虽笨但是心软,看见耕牛犁地都会可怜它辛苦,如今也不知道地,竟然生出这么多心眼来,连老爷的朋友也要试探,不肯直言寻求帮助。 可是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米铺的前车之鉴,加上丧父的打击,寻常人都要多长些心思,迅速成熟起来。二少爷还有妹妹要养,肩上担子重,一夜成熟也是正常的。 想通这一关节,赵管家又觉得可怜,就跟二少爷说过的,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他胆大充个长辈,以后定然要好生照顾二少爷跟三姑娘。 赵管家想明白了,迅速开始用饭,他多长个眼睛,就能多替他们看一眼。
第六章 “这是太阳。” “这是月亮。” “这是拒绝,这是承认。” 宋朗旭转动着手指,正在耐心教导宋朗月手语。宋朗月一点就透,很快就学的像模像样,把他的那点子手语存货全都掏了个干净。 宋朗旭也就上过两堂手语课,能记住一些基础就算不错了,仅有的库存被掏干了,他干脆跟妹妹约定,两个人重新琢磨一些手语出来,以后就这么比划。 好在语言本身的作用就是沟通,只要说话者跟听话者能懂,外在样式反而不重要,所以宋朗月兴致勃勃的,准备搞一些花俏复杂,外人都看不懂的样式出来,还专门订了一本册子用来记录,免得后来忘了。 “够了够了,别画那些复杂的样式,容易记不住。”宋朗旭连忙劝阻,画的太多,他都要记不住了。 宋朗月歪头,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他能很容易读出其他的含义,妹妹在说这些东西超简单的!怎么会记不住? 宋朗旭忍不住笑:“你当然能记住啦,可是手语最终还是要花嬷嬷,叶嬷嬷读懂才算啊,你看两个嬷嬷是不是都晕头了?” 叶嬷嬷上前凑趣:“老奴是有些记不住,姑娘受累,容老奴多花点时间来记。” 宋朗月再次眨着眼睛,这次的意思是好吧,她决定把手语改的简单些。哥哥说得对,嬷嬷们读不懂又有什么意思? 见妹妹改了主意,宋朗旭很欣慰,他又给朗月布置了五篇写大字的作业,让她慢慢练字,这才离开后院。 叶嬷嬷陪着写字,一边缓缓给三姑娘打着扇子,三姑娘现在性子沉得住,枯燥无趣的练字也不喊哭不喊累,半路也不叫停,非要等写完才肯休息。写完之后,二少爷还要抽空圈红,说那些写得好,鼓励姑娘继续练字。 叶嬷嬷好生羡慕,她没有识字的机会,能看着跟着学点,就受用不尽了。 书房外,赵管家已经等了一会儿,看到宋朗旭过来,连忙把手中的契约书拿出来,“二少爷,东西全都办妥了!” 总算有件事情办成了!过户成功,再去整顿铺子也成了理所当然的。 宋朗旭接过契约,他还是头一回见这时代的契约书,用一种特别柔韧洁白的纸上制成,字体端正,还有花押作为防伪标志。 他把东西收拾好,转而问起别的:“米铺那边.....” “二少爷不知道,那位表叔老爷有多狡猾!”提到这个赵管家就来气,“他对老客还是维持原先的价格,对着新客人就涨价,还美其名曰最近成本上涨,因此涨价,只是老客人经常光顾,少赚些也要维持客人,倒是揽了一圈的感激,我呸!”赵管家实在气的不行,这借花献佛空手套白狼,简直被对方玩溜了。 宋朗旭忍不住失笑,看来对方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好对付,也难怪胆子这么大。 “可惜再狡猾的老鼠也顶不过老猫,赵叔一定已经想出办法了,对吧?” “那当然!”赵管家得意极了,他派出他的外甥和侄子装成新客人,一共下了五单,每一单还要了收条,实打实写了价格,还有定做的价格牌,那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那就好,我们去会会那位表叔老爷!” * 宋记米铺前。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米粮的重要可见一斑,而这种家家户户少不了的东西,更是主妇们对比的重点,每次省下几十文,一年下来可能省不少钱,所以宋记米铺的生意一直很好。 而此刻门前,有两个半大少年正在挑选米粮,挨个挨个问价,又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买哪种。伙计倒也耐心的等着。 那个个子高点的少年犹豫着:“价格都差不多,米也差不多,要不弟弟我们就买了吧?” 个头低的少年却不肯:“可是我来之前听娘说,米粮街有间铺子,不论市价多少,总是比市价低一文啊!咱们要买二百斤,那可能省下二百文。” “走遍整条街,也没看到娘说的铺子,可能是搬走了,买吧买吧,再折腾回家都天黑了。”高个少年催促道。 伙计听着两个少年聊天,忍不住插嘴道:“客人说的应该就是我们米铺,以前的确比市价少一文,但是最近行情不好,运输不易,所以涨了一文,您要是有以前买米的凭证,也可以按照老客价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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