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然冷笑一声:“你这破网防火,那防的住这个吗?” 她双手结了个歪到正统姥姥家的印,右手猝然自下握紧左手手腕,一点点往外拔。随她动作,周遭蚕丝像活物般搏动起来,好像察觉天敌逼近的动物在惊慌发抖。破败的陇垣殿门冲进一股烈风,直下暗室,卷起地面积雪与积灰搅在一起狂舞。 那东西被顾潇然从腕下拔了出来,一星猩红绕着她的手腕盘旋一圈,轰然胀大,火红的纹路撑满了整张缚仙网,顾潇然骤然泛白的脸旁,一条高逾三丈的火龙扫尾而出,清越的龙吟声响彻雪原。 “好!”简星粲道,“撑住,往上烧!” 火龙张开烈焰熊熊的嘴,一口咬住大片蚕丝,硕大的龙头左右摆动撕扯起来,周身赤红的火苗除了不往顾潇然身上沾,点哪哪着,大网上流动的银光硬是被这业火烧的黯淡下去,逐渐消减,马上就能烧到蚕丝本体。 “还没问你呢,”她在脑中吼道,“不是蛊人俑吗,它从哪长出来的蚕丝?” 简星粲沉默一刻,道:“是我的错,没看出它里面还加了东西。娄存行事狡诈,你能走便走,不要恋战,我现在过去!” 他素日说过的“掌门我错了”加起来能吵聋不归山上的麻雀,这还是头一回,顾潇然竟能从中听出十成十的诚意,那懊恼与怨愤好像真的确有其事一般,没来得及意外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忙大言不惭地喝道:“待在那别动!等你过来,这魔头的尸体都该凉了!” 可脑中再没听到回音,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娄存望着咆哮的火龙,两只眼中不留一丝空白,全倒映着它鲜红夺目的身影,脸上露出激动癫狂的神采。“血魇么?”他喊道,“还真能防!” 他广袖一翻,指尖掠过一抹金影,暗室冰冻的地面突然咯咯挣动,仿佛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一瞬间杂乱的地面、四面焦黑的墙壁连带破了个大洞的天花板全都闪起白光,连成一个庞大的阵纹,只看一眼便感觉通体彻寒。无数冰晶从角落延伸出来,随着阵纹迅速生长,火龙喷出的焰尖顿时凝滞一层,连龙吟声都减弱了。 娄存向着火龙伸直双臂,眼中狂热:“当初的太微顾业据说能燃整整十八支血魇,来!顾掌门,让我看看你能撑到第几支!” 顾潇然心中大骂疯子,还十八条,被抽成人干的不是你,你不知道疼! 火龙摆尾甩身,张口一道炽焰喷向魔头,却被他面前一丈厚的坚冰堪堪挡住,喷塌了头顶仅剩的地板。顾潇然的方帕也被这股热流卷起,在冷热对撞中扯成了几块碎布,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叮铃当啷砸了满地,还好顾潇然出来带的东西不多,否则这一口下去没喷到敌人,得先给她心疼出个心绞痛。 融化的雪水迅速凝结,冰霜雪堆围着阵法遍地开花,火龙的尾巴尖已经冻硬了数尺长,在缚仙网中翻搅不断,颇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 魔头娄存的名字被抬到天星榜榜首的那天,最板正的修者也爆了脏字,众仙家全都沸腾了,天机阁时隔千年,差点又一回体验到招牌被人砸碎的感觉。无数修者大义凛然涌到北原,要打败魔头,誓死捍卫正统尊严,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北原可不是东齐的临海州郡,茫茫万里全是不见天日的雪原,找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而且与其说娄存强,不如说他是邪,一个阵法符文落到他手里,能被玩出比民间孩童翻的花绳还多的花样,他对研究箓文阵法符咒的兴趣浓厚到疯魔的地步,虽然也有个魔修成群的大本营,但他独来独往根本不着家,除了寥寥几位他能看上的,其他修士根本见不着他面,更别说挑战。顾潇然被他盯上,也不知道是了不起还是倒大霉。 顾潇然以剑支地撑住身体,那火龙似乎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消耗,她小口急促地呼吸,冷汗从额角慢慢往淌下。 娄存面露失望:“我这次可是反复计算过十几遍,时间刚刚好堵住你,怎么你居然连第二支血魇都抽不出来吗?” 顾潇然反唇相讥:“什么时间刚好,娄门主突破不成,改研究星象天命了?”她骤然翻掌下压,喝道:“破!” 火龙长啸一声,翻身一头撞破了底下冰冻千万年的冻土,火焰灼烧出一条通途,地底震动几下后,巨龙悍然在娄存身前破土而出,张嘴一口朝他咬去。 娄存唤出一层叠一层的阵法,仍被逼的连连后退,那火龙简直不似凡物,灼灼业火几乎要吞噬一切,除了缚仙网这等法器能困上一困,什么阵法箓文都是一触即溃。 顾潇然正要跟着钻出,娄存却好像长了透视眼,隔着火龙催动法器,几条月罡蚕丝蛇一般缠住她手臂,扯着她重重拍到地上。其它白丝也围拢过来,没了巨龙支撑,大网迅速收紧,要将她包成只蚕茧。 火龙再度膨胀,直伸到小山一般高,撑破狭小的四壁,龙身一合便能将巍峨的陇垣主殿搅成一摊齑粉,娄存在它庞大的身影下就像只虾米,还没片龙鳞大,借着早布下的阵法勉强相持。大殿残骸被火龙嘴里喷出的火焰扫了个边就轰然塌落,代以秋百年基业终于在亲掌门手里毁个彻底,火海中还间或传出娄存兴奋的大笑。 天崩地裂间,顾潇然脑中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亲……亲亲……好可怕呜呜,我差点以为要回不来——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亲亲!!” 顾潇然没工夫理它,缚仙网绞的一阵比一阵紧,她五脏六腑都快被从嘴里挤出来了,手肘撑在地上艰难地往前挪,只觉得再这么勒下去她就得在娄存这该死的法器里面吐一地。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光滑的物体,立马握紧将它举到身前。 那面据说涂了狴犴髓的镜子变卖不成,被她随手收进须弥芥子,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她握着镜子大笑三声:“不就是困镜吗,谁还没有了。走你!” 镜面上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等再睁眼时,满屋白丝包括密密缠在她身上的全都不见了踪影,狴犴髓镜好像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消化不良,镜身不断咯咯发抖,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模样,最终“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将镜面上流畅的倒影割成两半。 顾潇然忙给它灌进去大把真元,裂缝好歹是没再扩展,堪堪将困人的缚仙网反困在里面。顾潇然抓着它腾空而起,准确找到正跟火龙缠斗的娄存。 娄存能感觉到缚仙网出了问题,但抽不出手解决,被顾潇然瞬间逼到近前,火龙甩尾转身,缩成一尺大小没入她体内,而顾潇然挥手扬起髓镜,大笑道:“不是爱禁灵吗?来,我让你禁个痛快!” 海一样的白丝喷涌而出,劈头盖脸把两人全结实卷了进去。顾潇然拔剑便捅,没有灵气的荧惑剑对上魔头消散成灰的阵法,剑修霸道的真气压的娄存肩如扛山,被迫闪身躲避。 大家都用不了真元的时候,剑修当然最占便宜,顾潇然没了灵力还有剑,娄存一个专攻阵法箓文的法修没有灵力可就成了光屁股孔雀,什么花招都没了。 到了这步田地,娄存脸上的笑居然还没收回去,边躲边用力抚掌:“好!今日打的痛快,能亲眼见识血魇威力,不亏!顾掌门回去可要好好准备,我们下回再打。” 话音落地的瞬间,漫天白丝被收了个干净,而他人影一闪,随着地面粉碎的阵法齑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2章 亲亲,我怎么感觉它动了…… 满地只剩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残骸与灰烬,顾潇然缓缓降落,落地时还是没撑住趔趄了一下,脸色苍白的站稳。 她低头看了一眼,大部分修士入门时,剑法阵法箓文符咒炼器炼丹一个都不能落下,直到筑基后才会分出丹修法器器修剑修等之别,她也囫囵学过些阵法功底,却完全看不出娄存画了些什么鬼画符,但他居然将传送活人的阵法都研究出来了,看来仙家也再难有几年太平日子过。 系统担忧道:“亲亲你怎么样?” “怎样?”顾潇然气势很足,“当然是把魔头打得跪地求饶。” “……好吧亲亲。不过你居然能打赢那什么榜的第一耶~你好厉害,接下来榜首是不是该算你的啦?”系统配合地狂拍马屁。 “不,血魇……不能现世。”顾潇然话音迟滞了一下,转而问,“你之前怎么回事?” 系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呜简美人实在太可拍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嗷的一口就把人家吞掉了!不过你放心亲亲,我趁你打架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升级了防火墙,他绝对再啃不动哒~” 顾潇然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一步步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南边走。她倒是想御剑,但浑身经脉疼的有如针扎火烧,真元也开始在体内乱走,虽不严重,但恐怕一飞上天就得被北风拍下来。 就这样艰难地挨到废墟边,她手一撑跳到暗室底,开始一件一件在灰烬里挑她那些勉强还有个形状的法器。 没错,身为十方的掌门就是要这么节俭,这么抠门,这么爱惜东西,否则迟早会带着整个倒霉仙门喝西北风。 捡着捡着,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暗室里凌乱的石棺石箱没碎也被压成了一摊饼,满地火燎过的碎渣中,竟还躺着一个完整的石人俑。 顾潇然踢开碎石将它刨了出来,看模样与藏缚仙网的蛊人俑没有任何区别,正是第一个诈尸于是被她镇压石棺中的那一个。它的同胞们都已经炸成了齑粉,它居然还完好无损地待在原地,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与她对视,怎么看怎么诡异,垂在腰侧的一只手上还带着一只白指环,质地与它用的石料天差地别,白的近乎透明。 对视片刻,系统小声道:“亲亲,我怎么感觉它动了……” 顾潇然:“不。” 系统:“哦……” “……不是感觉,确实在动。” 系统:“嘤嘤嘤嘤——” 石俑瞪着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带着指环的手臂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上抬,这么一会就已经快抬到她面前,好像竭力伸手要把那枚指环递给她。 顾潇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抬脚便走。 石俑:“……” 她甫一转身,身后便传来“咯——”一声响,那石俑见她不理睬自己,竟在地上滚了起来,咕噜噜咕噜噜,一圈圈努力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系统的声音又抖出了哭腔:“亲亲……” 顾潇然打断它:“我知道,但你看我现在还有手带它吗?” 须弥芥子碎成了渣,她身上也没有备用,只能把一堆抢救出来的零碎全用衣摆兜着,乍一看好像小村野地里打完果子仓促逃跑的熊孩子。 系统:“这好像不是有没有手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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