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龙城遇到一个年轻人,比我小四五岁。细明小时候成绩很好的,家里破破烂烂的,墙上贴的都是奖状。 “他人真的很聪明,梦想是将来当大律师。” 听着九叔和缓的絮语,家怡逐渐放松下来,身体陷进副驾座椅中,只默默听九叔讲过去。 “但是他母亲忽然病倒,父亲挖尽了家里最后的钱给老婆治病,仍没能治好。细明母亲得的是个长久烧金的病,不吃药就会死。他父亲无法忍受看着老婆死,就自己跑出去在村口上了吊。 “细明埋了父亲,辍学打杂工给母亲治病。可是打杂工赚钱好慢,他母亲还是要死。渐渐的,他就走上歧途,开始做马夫。” 林旺九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转头看一眼身边坐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后生女,又将烟塞在耳朵上面夹着: “扫黄组抓了他几次,但他已经没有其他路走了。 “后来O记行动,细明恰巧在场,我也抓了他一次。聊过后觉得他本性不坏,跟他深入聊了几次,一块儿打过马将,一起抽万宝路,一块儿喝蓝妹啤酒、吃湾仔泉昌美食的臭豆腐。炸的外皮香酥,蘸很多甜酱、辣酱,我总嫌还不够臭,但真的很好吃,咬一口,酥皮破了,在嘴巴里爆汁啊,百吃不厌……后来,细明就成了我的线人。” 易家怡被九叔说馋了,她吃过各种风味、各种颜色的臭豆腐,还没吃过港式的呢。 想吃。 “一年半后,我们有一个大行动,全港警察都随时接受调动,我们所有人吃饭睡觉都穿着防弹衣,这样干了半个月,还没有进展。警司们压力大,我们也快熬不住。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联系各自的线人,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些有用的一手信息。 “当时细明给了我一个重要线索,在那个时间点上,非常非常关键。 “但是一旦按照这个线索去出任务,就要全队出动,成呢,可能有一大突破,不成的话,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 “我力保线索不会有假,督察担心出事,想要再等等,但是我不愿等了,明摆着的机会,还等什么?后来在我的极力推动下,大家当夜出动。” 易家怡心都提了起来,九叔却忽然沉默下来。 他像陷入回忆中无法抽身,好半晌好半晌才继续,语速却不自觉缓慢迟滞了起来: “我被枪崩掉了两个脚趾,小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 “队友各个受伤,我最好的搭档运气很不好,抬臂时防弹衣也拉高了,子弹大爆了他一颗肾,内出血,差点救不回来。” “……”易家怡才在座椅中放松了没多久的身体,再次绷直。 “时候,督察记了大过,好多年没有机会升职。队友因为身体关系,不能再呆一线,去葵涌做厨司。我被降级,从便衣调回军装,游了6年街。” 林旺九轻轻抹了把脸,终于转头看向易家怡: “细明给的线索是假的,当时是个圈套,是帮派集团被逼急了,给警方的一个下马威。” “那之后细明呢?”易家怡眉头锁着,眼底雾蒙蒙的。 “失踪了。他娘病死在破屋里。我们的人赶过去,一拉开门都是苍蝇和恶臭。” 林旺九苦笑,缓了会儿情绪,才对着家怡,淡淡道: “家怡,你才做这行,还像白纸一样干干净净,有丰富的同情心和使命感,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世道上的人,太复杂。他们未必能回应你的这份善意,细明也许死了,也许被威胁,也许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恨所有人,但总归…… “保护市民之前,你首要的是保护自己。 “做警察,尤其是在CID,你要时刻记得,理性,客观,公正。 “甚至,可以冷漠。” 易家怡望着九叔,仿佛看到他的眼睛在求救,仿佛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在渴求拥抱、安慰和原谅。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九叔。” 这是自从进入重案组后,九叔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 也是一向爱抱怨,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九叔,难得的推心置腹。 林旺九深吸一口气,启动汽车后,易家怡又道:“九叔,谢谢你。” 他回头看看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小轿车调头重回原路,继续方才的行程。 易家怡看着马路上开得格外快的轿车,和人行路上走得飞起的行人,忽然收回视线,再次开口: “九叔,人会信错人。但世上还是可信的人多,就像你信岳哥能帮我们扛住一切纰漏一样。” 红灯,林旺九缓慢刹车,转头看向小女警。 “大陆仔真的不是凶手,他是无辜的,你也可以相信我。”易家怡肩膀和背脊都绷的笔直,眼睛黑亮黑亮的。 林旺九一声轻笑,终于又找回了原本那个爱吐槽的自己: “方镇岳翻版,一样的驴脾气。” 这是耿直成精,倔强化妖了吧。
第37章 人成长着成长着就失去了童心热血,小汽车开着开着就到了警署。 易家怡跟着早已失去童心,甚至对世人失去信心的林旺九,拐回重案B组。 办公室里空着,九叔让她休息,自己跑出去抽烟。 易家怡在办公室里回想了会儿发布会和九叔的事儿,又回到白板前。 炽烈的高温将外面照的白晃晃的,不用出去做勘察,就已经觉得浑身冒汗,身体发虚,眼睛睁不开了。 她喝一口水,有点担心方sir他们,这样的天气岂不是要中暑。 但这时候大家手机还没普及,想联系谁都得用BBcall,他们要找电话打回来也难,还不如别打扰。 从自己办公桌上找到草纸本,易家怡在距离白板最近的桌子上坐下,双腿一蹬盘上去,与白板等高直视,这才一边时不时看看白板上的字,一边回想心流影像中的信息,开始做笔记。 凶手杀人的房间?很暗,如果不是有半扇窗在陆上的那种地下室,那就是很暗很暗的屋子。 心流影像中的夕阳光不是直射进来的,而是泛射光,说明房间?不是朝西。没有直射的夕阳的光暗度、颜色等辅助分析,很难判断房子的确切楼层。 屋子里非常乱,背景中有扎竖在墙边的大纸壳,应该是整理起来留着卖钱的。凶手或其家人有卖废品的行为。 凶手头发脏乱,做的不是需要形象整洁的工作,还有可能不做工。 看头身比例以及跟死者们的对比分析,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 可是大陆仔孙新的身高也是一米七多点,这个信息不能证明孙新的清白,而且也不能拿出来说。 无效证据。 挠头,她又去看白板,烦恼的想:凶手到底是谁呢? 当方sir他们没有找到凶手,没有传唤凶手做笔录的情况下,她好难找到这个人啊。 门外忽然传来人声,刘嘉明率先走进来,看着易家怡盘腿坐在桌上的样子,笑道: “十一,你怎么跟修仙似的?” 易家怡忙从桌上跳下来,又回头仔仔细细擦了擦桌。 方镇岳最后走进办公室,手指曲起敲了敲白板。大家立即会意,拉椅子拽桌子的坐到白板边,齐齐望向方镇岳。 整理了下手里的一沓文件,额头被晒的发红的方镇岳先对林旺九和易家怡,介绍了下今天的收获: “发现新尸块,两只右手,一块右肋……” 林旺九靠坐在桌上,赞道:“收获颇丰,大家辛苦啦。” 方镇岳拍拍九叔肩膀,低头看手里法医部和法证科的报告: “右小腿、右颈和脊柱第三节 ……是1号女性,体脂较高,微胖。身高大概在4.5尺(一米五)到4.8尺(一米六)之间?。小腿有骨质增生,曾经骨折过……年龄大概在18岁到30岁之间?。” “断了一指的右手、左膝盖、左耳、左手腕……是2号女性,很瘦,身高大概在4.8尺上下。全港指纹库中没有找到匹配,右手小指根处又烟头烫伤旧疤,从疤痕增生状况判断,伤是幼时造成,家里长辈有吸烟情况。左耳有1个耳洞,有齿状伤,推断是凶手造成。法证科已请专家帮忙做牙模……” “左大腿、右脚、左胸骨、右大臂……是3号女性,身材高大,大概有5.1尺上下……” “腐烂程度较高的…… “…… “在尸体皮肤上采集到的菌类,喜阴喜潮,应该是在昏暗脏乱潮湿的环境下粘到的。 “尸体指甲缝中没有检测到可疑皮屑,但在两只右手的指甲里都检测到了石灰。 “在几个尸体小臂处都发现半面绳痕,是背身捆绑造成的。伤口有反复结痂的情况,应该是凶手睡觉时,死者得以放松些,擦伤和红痕逐渐恢复,当凶手醒来继续施暴,死者激烈挣扎,又会在手腕处留下伤痕…… “1号女性可以确定死亡原因是窒息,右颈尸块上留有愈伤,但因为腐烂和环境污染,没能采集到凶手的指纹。但法医可以确定,凶手不是特别高大,也不是特别矮小,不胖不瘦……” 办公室中响起叹息,线索杂乱细碎。就好像一个人讲八卦,好像讲了,又没有全讲。 方镇岳带着自己的推理分析,将报告念完,也叹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揉了揉眉心,他努力压制倦意: “Gary根据5位女性现有的信息,去做一个大致的失踪人口搜查,然后再考虑是我们打电话问询失踪人口家属,还是登报寻人吧。” 现在这种状况,甚至没办法请受害者家属来警署认尸。 “好的,岳哥。” “法证科已经去买药用、食品用、工业用等各种石灰做化验比对,不过需要等到明后天。 “鉴于时间?紧急,三福,你也去查一下附近有没有生产石灰的工厂。 “还有,哪里的建筑使用石灰会裸露脱落。 “再去药店问问看都哪里有卖有石灰成分的药,大概什么人会买之类。” 方镇岳下达命令时已觉焦头烂额,现有线索的搜查范围太大了。 “好。”三福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捞了瓶冰水才出门。 “嘉明去申请个搜查令,我们去孙新家看看,也带孙新回来做个齿模。” “是,岳哥。” 1个小时后,方镇岳带着林旺九、易家怡、刘嘉明,法证科的陈光耀带着两个技术员,大家一起出发去孙新家。 天气太热,路上很少行人,但到了深水埗街巷,便又看得到一些在房屋阴影遮蔽下捡纸壳、捡瓶瓶罐罐的人。 易家怡立即贴窗瞪眼,仔仔细细打量那些弯腰捡拾的人。但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凶手的身影,只是一位位或男或女或银发或秃头的老人而已。 就算这些人里,有凶手的家人,易家怡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分辨出谁跟凶手有亲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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