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宫变王皇后贪生怕死如缩头乌龟一般藏起来,惹得宫内外骂声一片,她索性就称病,堂然皇之不再见人。 “炖好了。”白芷道。 筠冉收拾停当后便将燕窝送去皇后宫里,郑司宫接过去,笑着与筠冉道谢,彷佛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芥蒂。 让筠冉不得不佩服她的厚脸皮。 可宫里生存不就是这样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今日郑司宫站在王皇后角度便与筠冉是死敌,明日里筠冉要她帮忙盯梢王皇后,两人便又能是密友。 筠冉想通了这一点,便也回了她一个镇定自若的笑脸,倒让郑司宫面上神色不安。 筠冉可不管她怎么猜测,自己从皇后宫径直出门。 谁知没走几步,又碰上皇贵妃也来皇后宫门外,不过她不是送滋补汤药,而是为难宫娥:“娘娘生了什么病?本宫听闻之后忧心如焚,这就回禀官家赐几个好的太医为娘娘诊治。” 惹得宫娥们支支吾吾左右为难。 筠冉便将这件事讲给苏嬷嬷几个听,还感慨:“皇贵妃娘娘与儿子截然不同,三皇子是出了名的贤王,皇贵妃却是个破落户。” 嚣张跋扈没有半点贤惠模样。 “这一家人本来一样,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嬷嬷绕着彩线,自己点拨筠冉,“焉知他们母子不是一样呢?” 筠冉一点就通:“您是说……皇贵妃的张扬实质上也是一种贤惠?” 她仔细思量。皇贵妃虽然张扬跋扈,却能二十年间盛宠不断。 这就是她的本事,再怎么作怎么跳都未跳出过天子容忍的范畴。 “不愧是母子。”筠冉感慨。 “在说谁呢?”晏时雍从外面进来。 奴婢们见他进来都识趣退下。 筠冉见到晏时雍,原本平复了一天的心绪复又起了涟漪,红着脸瞥了他一眼。 晏时雍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本来冷峻如霜雪的侧脸沾了一丝笑意,变得柔和起来。 看着婢女们鱼贯而出筠冉脸更烫了。 晏时雍没说话,随手从袖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瓷葫芦瓶,筋骨毕露的手掌好整以暇拧开瓶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抹上一点药膏。 筠冉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差点跳将起来:昨天他就是抹药,抹来抹去惹得殿下眼神簇火跳动,最后药膏还蹭了他一身。 好在今天晏时雍并未为难她,只是拿出药膏给她抹上,又给她好好按了一回肩背。 筠冉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随手还扯着晏时雍一角衣领,乖乖贴在怀里。 晏时雍一低头,就忍不住呼吸重了几份,向来清冷如山间高山寂寞雪的眉眼沾染了浓重的占有欲,似堕入人间的仙士。 可看到她脖颈下露出的红痕,到底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将她拂开的被角掖了上去,自己也安心躺在了她身边。 * 不过等筠冉伤好之后还是补了回来。 筠冉也从一开始的畏惧到渐渐褪去了害怕,甚至还有闲心分析其中的不同。 最明显的一个发现便是,殿下还是比上一世有所不同:虽然步入正题之后殿下前世今生都是恨不得将她吞了那般狠虐的样子,可在前期前世殿下要更蛮狠些,这一世则全是温柔。 原因也好分析:前世殿下不知筠冉的心思,误会了她喜欢容子衿,所以才带着几份巧取豪夺的狠戾。 这一世两人之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误会,因此殿下待筠冉也要更体贴些。 就连姐姐这天来见筠冉,也忍不住感慨:“听我提到殿下时你连眼角都带着笑。” “真的吗?”筠冉本能拿手触眼,想将眼角拉下来,可笑意还是怎么也忍不了从眼角眉梢渗透出来。 顾筠涵摇头:“原先我还劝你清醒,如今既你已经情根深种,不如先好好享受情爱。” 情根深种? 筠冉一时怔忪。 顾筠涵还当妹妹是困惑,因此点拨她:“身为女儿应当清醒,不能满脑子都是情爱和男子,自己有本事安身立命才是正道。” “可你如今既然心悦于他,便也罢了,不如好好享受。”顾筠冉爱怜摸摸妹妹手臂,从殿下的表现她也看出殿下待妹妹是真心,“毕竟世间真情也难得,能享有片刻也是一种享受。” 至于日后,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帮妹妹兜底。 她走之后筠冉还有些怔忪:两人感情渐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脱身不能。 无法再像前几年一般想着与晏时雍和离。 那么,他会变心吗? 几乎是本能,筠冉就想起了那个被他带来的女子。 哪怕隔着许多年,筠冉还是一口就叫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卫琼奴。 她没有再等待,立刻就宣召风林:“去查一个女子,名唤做卫琼奴。”
第102章 等说完后她却迟疑了, 卫琼奴,只知道她的名字,从何查起? 她思索着将还记得的线索告知:“她个头不高, 约莫与白芷一般高,肤色是浅蜜合色,笑起来牙齿很白, 北地口音。” 说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绣着的纹路极为奇怪,脖颈上带了一枚狼牙,狼牙上周围用红绳编了一串同心结。\" 她将纹路画在纸张上递给风林:两个小人剪影相对站立,头顶的树叶花木交叉成鹿角模样,小人盘着角状发髻。 这幅花样与她平日里见过的蝶恋花、连年有余的花纹都不同, 因此只看了一眼就记在了心里。 风林并没有因此犯难, 反而从这些话语中搜索着有用的信息:“属下马上去查。” 没过半天他就将查到的消息放到了筠冉案头:“鹿角树、角状男女的纹路只有永兴军路的庆州、延州这两个地方有,至于狼牙是北地边民常用来的装饰品,用作辟邪。” 筠冉不由得佩服晏时雍手下果然卧虎藏龙, 连这些细节都能查到端倪。 “至于同心结……”风林想了想,“边地草头鞑靼、黄头回鹘们部分部族中有这样的习俗:男子成年后要独自猎狼,标志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捕获的狼牙会赠与心上人, 心上人若能接受他便会将狼牙用红绳绑起来,系上同心结,向外人表明自己已芳心独属。” 他早就定下了策略:“如此这般,臣便叫人重点查访延州、庆州两座城的回鹘、鞑靼这两族, 这样时限能缩短许多。” 筠冉大喜:“如此甚好。” 她特意叮嘱风林:“这件事不许告诉殿下。” 风林自然是应下,殿下也曾吩咐过他去太子妃身边后就只能认太子妃为唯一主家。 等他走后筠冉便胡乱琢磨:殿下年少时也曾效力军中, 难道是那时与这位卫琼奴认识? 是了,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和聪明灵动的边地少女, 听着就天造地设。 筠冉心里酸溜溜,对着手指猜想: 肯定她与殿下情投意合,殿下还亲手猎狼,送了狼牙给她。 只不过后来殿下不得不返京,迫于要在官家臣子跟前维护自己清心寡欲佳公子的面子,因此并没有接她回来。 如今大婚已过,身边有个太子妃做挡箭牌,再者以往那些心怀鬼胎的兄弟们零零落落去了大半,正好是接心上人来东宫的好机会。 那他与自己呢? 一切都是假的吗? 筠冉忽然惶恐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了一把,酸涩让她趔趄了几步。 怪不得姐姐一直劝她不要过分投入情爱,原来除去短暂的甜蜜之后更多的是难受。 像是漂浮着鲜艳花朵的深渊,伸手捞花却不想先跌入深渊。 她恹恹不愿动弹。 苏嬷嬷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敏锐捕捉到太子妃似乎不大高兴,便怂恿她:“听闻内香药库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喜在太清楼设了一场香药筵,太子妃何不去看看?” 原本像这种筵席晏时雍替她推了的,筠冉想想便也觉得应当去瞧瞧。 太清楼在大内西北角上,临着水波瀚碧,此时夏风吹来,满池的荷花荷叶摇曳,格外清爽。 内香药库归皇后娘娘管辖,或许是为了讨她欢喜这场香药筵格外奢靡:席间各种藏红花、茯苓这样能入馔的香药被用作菜肴,各色压制成梅花、祥云的香饼错落放置在插着芍药、桐花各色花卉的马提篮里。 酒至三巡还请来戏班子在御池上泛舟演唱,风将歌声吹来,当真算得上心旷神怡。 筠冉坐在太清楼一角,漫不经心看着王皇后被诸人团团围住恭维,随手端起一碗茶盏吃茶。 王皇后却颇为满意,还得意洋洋朝着皇贵妃方向睨了一眼。 她前几天装病,皇贵妃在宫门外大张旗鼓地嘲讽,这口气她还没咽下去呢。 就算丢了两天脸算什么?她仍旧是掌着凤印的后宫之主,只要她愿意,有的是内诸司外诸司许多宫娥内侍来讨好服侍她。 贵妃看着她挑衅眼神却不动怒,她掐起嫩白指尖轻抚博鬓上的玉珠,随后从发髻抽出一枝红宝金簪,随口道:“那里头有位老旦唱得好,唤上岸来本宫有赏。” 那红宝金簪上的红宝指甲盖大,只要一颗在寻常人家就能算传家之宝,可金簪上镶了整整七八颗。 贵妃眼神还瞥了皇后一眼,似乎在炫耀,像这样的珍宝她随手就可拿来赏赐个不入流的戏子。 王皇后面色一变,脸上的笑意僵住一半,贵妃深得官家宠爱,身家不菲,一直是她心头刺。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能借故发作,因此只能绷着脸看老旦上台。 老旦上岸后随着太监来此地跪拜贵妃,拿了那枚金簪后更是千恩万谢。 贵妃越发得意洋洋,笑道:\"今日还是托皇后娘娘的福,不如你唱个拿手段子来听听。\" 老旦自然领命,咿咿呀呀唱起了拿手片段。 筠冉素来不喜听戏,正百无聊赖忽然瞥见淑妃娘娘脸色苍白。 难道是中暑了不成? 不过还没等她出口细问,淑妃娘娘便转过脸去喝茶,叫人看不清正面。 老旦一曲唱毕,皇后也随手从发髻上摘下个东珠珊瑚簪要赏:“难为你唱这么一场。” 她这赏赐是想跟贵妃别苗头,只有皇后才配用东珠,其余妃嫔用就是僭越,任她贵妃再有钱,难道还能有东珠? 当然很快就被身边的郑司宫拦住,用了一枚寻常珠簪代替:“娘娘东珠岂能随便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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