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来顾筠冉这孩子好,随了顾大戈的孝顺,放在太子身边也能影响太子一二。 这不,太子不就给王皇后送福建蜜橘了吗? 官家想到这里便觉筠冉不错:“顾大戈这女儿养得也好。” 这话一出,容妃瞳孔先一惊,怎么?官家为何为这绝户说好话? 不过她也不可能违抗官家意思,便别别扭扭站在了一边。可心里仍旧在想:要是官家给六皇子指婚,她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要违抗圣意。 偏偏这时官家出口了:“既如此,传朕口谕下去,拟圣旨给这两个孩子赐婚,也算是朕与顾大戈能有亲家的情谊。” 容妃彻底惊了。 她没听错吧?适才被她挑剔嫌弃的病秧子就这么被官家赐给了太子? 何况官家圣旨指婚,那可不可能是指侧妃,只有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才有这种待遇。 王皇后乐得见容妃吃瘪,见容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心情舒畅,当即开口:“以后三娘子就是家里人,也算是天定的缘分。” 容妃更憋屈了。原本当她是个孤女,谁想到背后有官家撑腰,这下成了太子妃。 以后六皇子见了她要行礼,口称“皇嫂”,以后六皇子妃更是要在重大节日拜见太子妃,就是容妃自己,以后在她跟前也摆不了谱:要知道太子妃只用拜见皇后这位正经婆婆,其他的妃子也只是礼貌性点点头便好。 容妃心里又是憋屈又是酸涩,活像酱缸打翻了一样。再一想,自己刚才还挑衅过她,这不是还没等她嫁进来就一下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位。 她这下哭的心都有,抬起头看了看太子,果然见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 受人冷眼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给你白眼的这人权势滔天。 别看几位皇子各显神通,太子本人也是人中龙凤,这皇位说不定就是他的呢! 一下得罪了储君和未来皇后,容妃忽然觉得眼前世界都晦暗了大半。 她垂下头,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官家年纪大了,想起顾大戈难免想起许多从前的人和事,心情就低落下来,又聊了两句叫下人封赏,便挥挥手。 众人识趣地散去。 容妃走出到一个角落,便利落给自己甩了两个耳光:“叫你多嘴!叫你嘴贱!” 宫里沉浮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忽然沉不住气了呢! 唉还不是这些年又有官家宠爱又有儿子傍身,让她养尊处优起来,连原来的谨慎都没了大半。 想到这里容妃就一阵懊悔,吩咐奴婢:“去将六皇子召进宫,就说本宫有急事寻他。” 不过过了一刻就奴婢就回话了:“说是六皇子带着个女子回了王府后,又带着她出门游玩了,至今未归。” 容妃气得顿足:“真是个不成器的,事到如今还想着玩!”不过她也没当回事,这个儿子向来贪玩好色,不知道又去哪里撒野。 倒不如自己先想想怎么补救今天的失误。 * 筠冉随着晏时雍一路过来。 晏时雍走起路来都带着端方,宛如簌簌松风,国之储君威仪天成。 他却很照顾筠冉,轻声问她:“还累吗?” 嗯? 筠冉先是茫然,随后意识到他是在问昨天夜里过后还累不累,当即低下头不知怎么答话。 这还是晏时雍么?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本来不想叫你再奔波的。”晏时雍目不斜视正经走路,“可事出紧急……” 筠冉自己都晕乎乎的,前世指婚时候也没让她进宫,或许这一世是她早上起来没有啼哭反而与晏时雍商量了两句,所以才让他觉得自己可以进宫促成了此事吧。 “适才我看你在容妃说话时犹豫了,是否想任由谣言传播好不用嫁给孤?”太子忽然脚步一停。 筠冉不提防他能忽然问出这句话。 他步子大,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步,筠冉来不及住脚,鼻子直接撞到了他后背。 鼻子一阵酸痛,筠冉“哎呀”了一声,捂住鼻子,两眼泪汪汪。 晏时雍低下头,看她,又利落吩咐太监:“去宣御医。” \"不用不用。\"筠冉慌得拦住,晏时雍那么低调的人,当众在宫里忽然宣太医,多吸引人瞩目啊。 “无妨。”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受了伤宣太医无妨的。” 筠冉摇摇头:“不碍事的,就是撞红了一点。”其实现在已经不疼了。 一打岔,两人将刚才的问题搁置到了一边。本来冰凉下来的氛围消融了大半,晏时雍看她无妨便也不再提刚才那件事,转而问她:“孤听吏部说,有人将顾二养外室的证据递交了吏部,只怕季度考核不太稳妥……” 筠冉高兴起来:“是我干的!” “是你?”晏时雍看她的目光都了一丝探究,随后轻笑起来,“胆子真大。” 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称赞,筠冉笑眯眯:“朝廷命官当然要遵纪守法。” “孤原想着好歹有个家人送你出门……既然你不愿意,就按照你想的来。”晏时雍食指微蜷,似乎在沉吟什么,“孤送你回去,正好路上有话要问你。”
第28章 白芷几个在西华门外踮脚等待自家娘子, 好容易等来了她却见她上了太子殿下的车驾。 甘草闷闷上了车:“还当能问问娘子里头的事呢。” 白芷拍她小臂一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殿下那么好,一定会护着娘子的。”自打昨天太子殿下救了她们几个之后白芷就对太子殿下颇有盛评。 “要是在外头也便罢了。那里头可都是天家。”甘草不服气, 扳起手指一点一点数给她听,“太后、官家、皇后,哪个不比太子地位高?”她才不信太子殿下能在里头护得住自家娘子。 “反正我就觉得能。”白芷想着上回在马车外看到太子与娘子对视那一瞬。 当时太子神色笃定, 看娘子的目光满满当当全是关切,让人觉得泰山磐石一般。那时候她就本能觉得太子殿下一定能帮自家娘子。 * 筠冉坐在宽宽大大的车厢里,深思不知早悠游到哪里去了:晏时雍将自己特地叫过来,到底有什么话说啊? 她打量着脚底的镂空象牙提篮,这玩意儿外头千金难得, 簪缨世家即使有也会珍而重之珍藏于多宝阁上, 在这里却毫不在意做个收杂物的提篮。 真是奢侈啊。 不过晏时雍没让她思考太久,他很快从马车暗箱里取出一枚药膏,放到黑檀木案几上:“这是能治愈淤伤的药膏。” 淤伤的药膏? 筠冉没明白, 反正应当是好东西吧?她稀里糊涂伸手去接,恰好晏时雍手指将东西推过来。 两人指尖碰到了一起。 他的手指很热,带着微温的暖意,指尖觉得热烘烘的。 昨夜的事潮水般涌了上来。 就是这只金尊玉贵的手果决剥开一粒粒鸡头米一样的布扣。 又是这枚手小心将她双脚掰起, 一寸一寸滑过她的肌肤。 还轻缓从她脸上怜惜拂拭而过,予求予取哄着她。 筠冉被那些脑海里浮现出现的片段惊得口干舌燥,像惊弓之鸟立刻将指尖缩回。 晏时雍低头,看了看独自放在桌面上的手指, 眼帘低垂,让人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他移开目光:“大婚在即, 顾二老爷出了事,只怕京中贵门会有关于你的风言风语, 你想好了?” 筠冉脑子转了转,仍旧愣头愣脑看着他。 晏时雍脸色和煦,面上仍旧耐心,给她解释:“都说娘家是一个女子的依靠,在外人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他若倒霉别人难免会落井下石……” 筠冉恍然大悟,可她很快就坚定摇头:“臣女不怕!” 顾家二房自作孽,她才不想为了面子与他们绑在一处呢。 太子便点点头:“那剩下的你便不用操心了。” “会麻烦到殿下吧?”筠冉微微咬住嘴唇,有些不忍,“殿下外头有正事,还要腾出手来处置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太子和大皇子之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晏时雍听到她的话后笑起来,他笑时候像是青松上落雪被风吹散,雪后初霁让人心动:“无妨。” “还有,多谢殿下在宫里维护我。”筠冉再傻也明白刚才宫里晏时雍忽然出口,是为了堵住容妃的话。 “你是我太子妃,我自然要护着你。”晏时雍的回答无懈可击。 马车继续走动,晏时雍忽然出声:“筠冉,你可愿意这门婚事?” 筠冉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句话,原本藏在心里的心绪被勾了出来,笑意收了个一干二净。 “你昨夜才知道了二房给你下药的事。”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音色如二月冰凌一般清冽,“也就是说,你早上一与孤道别便派人去了吏部。” “那你为什么不吩咐孤去做呢?是信不过孤?不想麻烦孤?”他好整以暇说出自己的分析,“不管那种可能都说明你心里与孤有意隔开。” 果然是晏时雍啊,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筠冉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被捉到的仓皇,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在容妃跟前犹豫,有意默认自己多病的谣言,不单是为了回绝六皇子,也含着不想成为太子妃的意思。”晏时雍神色沉静,原本坐在逼仄马车中却如端坐明堂一样。 堂堂储君,自有他的骄傲。即使勾心斗角长大也无损他身为天之骄子的骄矜和不群。 他的眼睛里光渐渐暗了下去,外头市井声音喧哗,筠冉只看得见他的袍脚。 绛纱衣下乌皮履时隐时现,龙、山、华虫、火、宗彝各色向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图案起伏连绵,马车内安静下来。 筠冉心劳意攘,他捕捉到了那一瞬的犹豫。 她的确不太想嫁过去。 “若是不愿,我也有法子让这门婚事作废。”晏时雍的声音有彻骨的冷意,“孤也能助你嫁进容家。” 筠冉才没有跟谁睡了就要嫁给谁的想法,她已经无法嫁进容家了,那么独自一人生活也很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眼眸里的凉意让她心里一软,脱口而出:“我是想嫁给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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