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字。”长公主眨眨眼,“可不是本宫提的。” 筠冉这才翻开手里的文书,上面写着“青青”两字。旁边还写着“筠,竹之青皮也。” 筠冉再怎么不读书也瞧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诗经》里不是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吗,“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再看字迹分明是晏时雍的字迹,脸红了大半。 时下男子有给妻室提字的风俗,只不过皇家讲究含蓄,万万没有太子这般明晃晃的。 还好忽然有人通禀:“郑嬷嬷到!” 诸人忙迎接,就连长公主也恭敬起来:“太后娘娘还有赏赐?” 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代太后前来:“太后娘娘叫老奴来送一套娘娘珍藏多年的南珠头面,以恭贺顾家娘子及笄礼。” 提起太后筠冉就觉亲切,她前世就没少被太后老人家照拂,因此恭恭敬敬行礼:“回头上宫里给娘娘谢恩。” 郑嬷嬷见筠冉生得眼睛澄澈没有一丝算计,心里暗暗欢喜,再看周围也不过摆了几桌,满眼望去除了武盼儿这个官宦之女其余都是百姓装扮,便赞许点点头:是个低调的好孩子。 门外的顾家二房在猜测:“怎么又有宫里车驾进去了?” “说不定是官家派来斥责的太监。”顾诗意喝了一口茶水,“不信等会有族亲出来我们再问问。” “到时候就有好戏看喽。”顾诗礼烦躁扇了扇周围渐渐变热的空气,不过想到顾筠冉要倒霉他又高兴起来,“看她今天怎么在亲戚跟前丢人!”
第40章 顾家二房等啊等, 直到夕阳西下才看见满脸喜气的族亲们一个个走出了顾府。 “哎吆这不是顾家二夫人吗?”还没等他们上前就有一位顾家堂婶母认出了一家三口。 随后便笑道:“怎么?如今进不去侯府?” 顾二夫人被臊得脸红,当年她在侯府时没少仗着侯府的势奚落那些上门的穷亲戚们。不过还是厚着脸皮搭话:“我们就在外面喝茶。” 又推了推自己儿女:“快叫人,这是你叔祖母并堂伯父、堂婶子。” 顾家五房老太太眼花耳朵背, 没听清是什么,待凑上前来看见顾诗意后便先冷了脸,翻了个白眼又去后面:顾家二房攀高枝的算计也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他们打心眼里觉得丢人。 六房堂婶母笑:“怎么没进去呢?今天好大的排面呢!” “是啊,长公主居然亲自来当赞者,乖乖,俺们见过的赞者最多就是县令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金枝玉叶。”一位族亲满脸艳羡。 “什么?长公主亲自做赞者?”顾诗意根本不信, 指着那位族亲问, “是不是弄错了?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吧?”一个顾筠冉哪里配惊动长公主大驾? “当然是长公主。”六房堂婶母撇撇嘴,“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还当我们是乡下人呢?” “更别提过一会太后居然也派人送来庆贺的礼品。”六房堂婶母一开始是想眼气二房, 可说着说着自己都激动起来,“这一趟真是赚了!” “太后也送了礼?”二夫人越听越气短,谁能想到顾筠冉这么有面子呢? 顾诗礼一听就急眼了,他是霸道惯了的性格, 当即气得跺脚。 可惜没人搭理他。 “可不是么?本来是凑热闹来喝三娘子喜酒,谁知这之前又是与长公主一起吃席又是能见到太后娘娘的赏赐呢!”另一位隔房叔叔激动得山羊胡一耸一耸,“这下回村能跟人炫耀个一辈子!” “说不定婚宴上我们还能见到皇亲国戚呢!”有人跟着思索,“送亲队伍里需要娘家人送吧?” 族亲们听到这里一起转过弯来:此时与侯府拉近关系岂不是就能进迎亲队伍了?到时候什么世面都能看! 于是顾不上顾家二房, 一个两个都扭头又回侯府了:“走,去瞧瞧老夫人!” “哎等等我, 你可别想一人独吞这机会!” 二房一家三口站在那里,看着族亲们脸上带着喜悦, 津津乐道于顾筠冉所受的优待,各个都觉恨得牙痒痒。 “哼,有什么了不起?指婚前可没这么气派。”顾诗意不忿,“还不是哄着太子才得到的这一切!” 她想起自己极其敷衍的定亲仪式,国公府上连官媒都没请,只大街上随便寻了个媒人就来。 顾诗意气得指出来却被同来的管事婆子翻了个白眼:“娘子都这样了也就只走个过场,莫非还能不嫁让我们出去不成?” 顾诗意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可看今天顾筠冉的排场:有礼部官员进出张罗、有三司六局的铺陈、有长公主做赞者、有太后赐下礼物。 更别提高朋满座,大家都喜气洋洋,发自内心庆祝。 顾诗意忽然想,如果自己家没有闹翻,还住在侯府,那自己的订婚宴也一定这样郑重吧?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掐了女儿一把:“都是堂姐妹,怎么她能哄着太子,你就连哄着你那个大郎纳你进门都不能?还要做娘的帮你出主意!” “嘶——”顾诗意被掐得生疼,不服气,“娘可别忘了,以后咱家就要靠着我呢!” “要靠我!”顾诗礼不服气,“我是唯一男丁!” “都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爹是失踪了不是死了!”二夫人气得给儿女一人一巴掌,“先赶紧想想怎么从你们祖母手里扒拉些银子出来。” 一家三口吵吵闹闹走远了。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第二天就收到一封二老爷捎回来的亲笔信,说自己又瞧中了一位外室,想与这女子双宿双栖游览名山大川。 原先他失踪还算能惹人怜悯,可这与女子私奔…… 二房果断瞒下了这封信,对外只说二老爷仍在失踪。 有一个失踪的爹总比有一个为外室私奔的爹更体面些。 从此那些原本还寻找二老爷的家人也再也不寻他了。 * 澶州,官邸。 太子詹事袁析正在拱手回禀:“……容子衿已进京,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请求面圣,只怕博陵修武郎之案已经查明。” 这桩案件他们早已布好局,背后直指三皇子。 这下大皇子为了保自己身后的关陇世家,无论如何也要与三皇子斗个你死我活。 “嗯。”晏时雍漫不经心听着,似乎并不当这是什么大事,“这份奏报你们怎么看?” 围在桌面的几位臣子早就看过这份奏报,心里也早成竹在胸。 这次天子派太子亲自出外巡逻黄河沿岸河堤,可大皇子授意官员在修建河堤时特意缺工少料,为的就是坑太子一把。 不过他们怎么能想到太子殿下刚来就很快派人去查验河堤呢,这一下就查出了问题。 有位幕僚第一个上前奏对:“澶州知州兼任着河堤使,八作司负责修建,殿下这回只要将奏章传到御前,大王爷就翻不了身了……” 袁析倒有旁的想法:“殿下,河堤表面完好无损,您现在上奏章官家非但不信,反而会觉得您挑拨他与大皇子父子感情……” 在场幕僚无不赞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大王爷这一招本就阴毒。 “您何不按兵不发,给他攒着来一波大的……”袁析道。 “对!”花星洲立在一旁跃跃欲试,“殿下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如今正是雨季,等决堤之后这件事能一举扳倒大皇子。” 等到汛季,黄河下游有大量地上悬河,河堤修建得比屋顶高。一决堤就是大事。 那时候官家必然要严查,而后便能查出大皇子中饱私囊坑害太子之事。 袁析想想就兴奋:“殿下,臣还可以做得更逼真些,到时候可营造出从洪水中死里逃生的假象。” 晏时雍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下面跃跃欲试的诸手下,手指轻拂了拂指间扳指,淡淡道:“不,我们要修建河堤。” “殿下,为何要修建河堤?”袁析不解,这么好的一步棋! “是啊,表哥,明知这是个圈套你为何还要踏入?”花星洲蹙着眉毛。 但是晏时雍没说话,只看着外面苍空,似乎在沉思。 “殿下三思啊!”有位幕僚不由得出声,“三王爷正在全力对付大皇子,加上次钦天监之事,再有黄河决堤之事大皇子此生再也翻不起身来。” 袁析见他岿然不动,不由得着急起来:“殿下,下臣知晓您仁慈,可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太子殿下收回了目光,挥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仆从将一碟糕点端下去。 袁析和花星洲几个看着糕点,不明所以。 “孤没有记错的话,原先是从流民堆里选中的你……”太子声音沉沉。 幕僚跪下:“正是,臣不敢忘恩。” “寻常百姓家里能天天吃上此物么?”太子的声音沉沉,像是垂在天边的云脚。 “白蓬虽是野菜,但大米磨成米粉费时费力,里面活馅的白糖更是稀罕物。也只有偶然遇上村里红白事酒席上才能一吃。”幕僚回话,他在做流民之前是名秀才,家境虽比寻常农户好,可也只是衣食无忧。 “那你若是窗外的百姓,会怎样?”太子殿下声音仍旧平静。 虽然语气平静无波,但亲近的几个人能猜测出太子殿下显然动了气。 会怎样?幕僚茫然抬起头,顺着太子殿下的手指指向,看向外面。 外面是广袤天地、屋檐房舍,再远些是高耸于上的黄河堤岸。周围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得出是百姓安居、良田万顷。 “河水改道,洪水淹没村庄,无数村民毙命。”晏时雍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即使侥幸逃命田中作物已经尽数遭殃,颗粒无收。” “别说蓬糕,就是白蓬野菜都被饥民挖空。” “剥树皮、吃观音土、最后——人相食。” 堂内阒然无声,只有太子清冷的音色。 “瘦子唤作饶把火;女子叫下羹羊;小儿唤作和骨烂。” “你作为一介百姓不懂为何决堤,即使知道了是太子所为,你敢来寻我报仇么?” 幕僚眼中终于出现了愧色,他当年便是家乡闹蝗灾才背井离乡,最后被太子挑中的:“臣当然不能,连近身都不能。” 只能自认倒霉。 他低下头跪下去:“臣替黎民苍生谢殿下。” “殿下,您当真要为大皇子圆了这一遭么?”袁析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为何我们要吃这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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