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玉把工业券和两百块钱递给了谢铮。 谢铮接过,看她走两步就小脸皱作一团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我先送你去卫生院吧。” 宋书玉摆手:“不用,休息两天自己就好了,去卫生院也没什么好办法的。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不然回来晚了,我妈和奶奶又要担心了。” 谢铮见她坚持,又怕耽误了时间,只得赶紧骑着三轮车走了。 宋书玉现在这情况没法上班,正好刺绣小队今天还有事,她便让刘桂芝又给她请了一天假,然后便和奶奶一起去了仓库。 刺绣小队的大娘婶子们一大早就来仓库等消息了,若不是怕被人笑话,她们今天一大早都要跑到宋家问消息。 对上大家急切的眼神,宋书玉笑了,坐到椅子上说:“大娘婶子们,昨天我去刺绣长交了货,也领到了工钱。不过在分钱之前,我还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其中一幅绣品因为质量问题被退回来了。” 大娘婶子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紧张,生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绣品被退回来不但拿不到工钱,还要罚款一元,相当于这十来天白干了。 大家望着宋书玉,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自己。 只见宋书玉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幅“蝶吻百花”的刺绣。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汪婶子。 汪婶子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眼睛,嗫嚅出声:“书玉,对,对不起!” 宋书玉叹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汪婶子的为人她也比较了解,是个老实本分的,就是家里穷,她丈夫身体不大好,一天只能拿六七个工分,还经常吃药,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全靠她撑着。 她难免有些急功近利,所以选了工价最高的那副“蝶吻百花”刺绣。这一幅完成,光加工费就有4.5元,比得上两幅价格比较低的。 但这显然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紧赶慢赶,无论怎样强调,她还是出了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书玉给她留了点面子,说话很温和,但规矩不可破坏:“汪婶子,按照规定,这幅刺绣你要返工,并罚款一元,念在你是初犯,而且我作为刺绣小队的负责人,有监督检查绣品的义务,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因此罚款我们俩平摊,一人五毛钱。此外,你还有一幅绣品工费是2.1元,扣除10%的提成,再减去五毛钱罚款,你这次的工钱是1.39元。” 汪婶子上前,愧疚地说:“对不起,书玉,是我绣错了,不关你的事,罚款我来出。” 宋书玉将钱和那副刺绣递给她:“我是你的领导,你犯了错,我有监督和审查的义务,罚款的事不用说了。刺绣两只翅膀的颜色绣得有点不一样,你拿回去重新绣,汪婶子,做事不要急,慢慢来,稳打稳扎。” “谢谢你,书玉,我以后一定仔细认真,不会再犯错了。”汪婶子低头在本子上按了个手印。 宋书玉点点头,拿起本子在桌子上拍了拍,笑着说:“大娘婶子们,现在开始分钱,我叫到一个上来一个。” 一听要分钱,大娘婶子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双眼发亮地望着宋书玉。 “姚大娘,你一共完成了两幅刺绣,工费总计5.2元,扣除掉10%,到手4.68元,确认没有问题就在后面签个字,不会写字的按手印。” 姚大娘欢喜地上前,接过宋书玉递来的钱数了数,高兴地说:“没错,是这么多。” 宋书玉又叫下一个人。 去掉汪婶子,总共还有11名绣娘,而且钱的数目也不大,很快就发完了,宋书玉也拿到了两块多钱的提成。 发完钱,宋书玉拍了拍手,笑道:“大娘婶子们,这次我又从刺绣厂拿了33幅刺绣回来,大家今天起还是继续在仓库这边上班。还是请大家量力而行,挑选自己比较擅长的绣品,按质按量完成任务是最重要的。” 绣娘们纷纷点头,汪婶子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呢。挑单价最高的未必能挣更多,耽误了时间,罚款不说还要返工,多的时间都浪费了,有这功夫都能完成好几幅自己擅长的了。 见绣娘们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宋书玉很满意,说起另外一个安排:“大娘婶子们,我不会刺绣,平日里还要上工,不能整天呆在刺绣小队,所以我准备在你们中选出一名小组长,我不在的时候管理刺绣小队的日常事务。这个人选我属意姚大娘,她的绣艺好,沟通能力强,而且会识字写字,大家觉得如何?” 这个想法宋书玉早就有了。 刺绣小队的事情太琐碎了,她不能将自己一直绑在这,必须得找个人分担一部分细枝末节的工作。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还有奶奶晚上回家的反馈,宋书玉觉得姚大娘比较合适。她绣艺好,为人热情仗义,在绣娘当中人缘很好,由她担任这个小组长最合适不过。 绣娘们都说没意见,她们平日里跟姚大娘相处得更多一些,反而更自在更方便。 宋书玉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以后日常工作中,大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姚大娘,姚大娘拿不定主意的再来找我。这是我请姚大娘帮忙,姚大娘分摊的是我的工作,我不能让她做白工,因此每个月我会从我的抽成中拿出一块钱作为组长补贴发给姚大娘。” 姚大娘听了连忙摆手:“哎呀,书玉,都是自己人,婶子也就帮你看着点,也不费什么功夫,哪能要你的钱啊,不用不用。” “大娘,那可不行,咱们刺绣小队是按劳分配,干得多,拿得多。你帮我分担了一部分工作,就理应拿这份报酬,这是你该得的,拿着,不然我可不好意思让你帮忙。”宋书玉坚持。 姚大娘说不过宋书玉,不好意思地说:“那大娘就占你这个便宜了。” 宋书玉摆手:“是我谢谢姚大娘帮我分担。大家好好干,以后如果咱们刺绣人员规模扩大了,姚大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还需要新的小组长,我会优先从表现突出的老绣娘中挑选。” 这大饼一画,其他没当选的绣娘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万一下次轮到自己了呢?当小组长,既光荣又有补贴可以拿,多好的事。 将刺绣小队的事交给姚大娘,宋书玉总算可以丢开手了。 她将新的原材料移交给姚大娘,又给了姚大娘一个记录本,交代她以后怎么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后就回家了。 宋书玉急着回家是惦记昨晚那五袋布料。 这些布大小不一,材质不一,颜色也不同,能做的东西也不一样,宋书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几个小一些的麻袋,将这些布料分门别类归纳好,回头用的时候更方便。 布料太多,一忙就到中午下工,刘桂芝回家做饭。 一同跟来的还有桂花婶子。 桂花婶子昨晚就来八卦了,可实在是太晚了。 因此她今天一下工,连锄头都没放就跑了过来。 进门看到院子里这堆积如山的布料,桂花婶子惊呆了:“我滴乖乖,书玉,你这也太能干了,上哪儿弄的这么多的布?” “别人不要的碎布,做不了一件衣服,就被我便宜买了回来。”宋书玉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招呼桂花婶子,“婶子,你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有喜欢的拿几块。” 桂花婶子连忙摆手:“不用,这可是你花钱买的,我咋能白要你的。而且昨天你们家帮我们买了一大袋粮食,我还没感谢你呢。” 宋书玉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婶子别放心上。” “婶子记着你这份情,以后有需要婶子帮忙的,你喊一声。”桂花婶子拍着胸口豪气地说。 但她的正经只维持了三秒,下一刻又跳到八卦上去了:“书玉,你今天没上工布知道,齐春丽被打了,脸上老大一个巴掌印,手腕上还有一块被掐的印子。听说昨晚葛慧玲把她狠狠收拾了一顿,真看布出来啊,葛慧玲竟然虐待儿媳妇,这都是年代了,她以为这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宋书玉若有所思,葛慧玲打儿媳妇她相信,但这是人家关起门来的事。如果赵家人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 而且桂花婶子恐怕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她们这群大娘婶子们提起齐春丽已经由厌恶变成了同情,甚至站在齐春丽这边谴责葛慧玲。 宋书玉闻到了熟悉的配方,这是齐春丽最擅长的招数,装可怜卖惨上辈子赵文军就很吃她这一套。 恶人还需恶人磨,葛慧玲现在是棋逢对手,遇到劲敌了,现在就看她们婆媳谁棋更高一招了。 宋书玉并不是很关心他们家这堆破烂事,但现在家里没电视,也没什么娱乐,桂花婶子讲得挺有趣的,她听听也无妨。 宋书玉手上速度不减,偶尔应和桂花婶子两句,反正桂花婶子也不需要别人捧场,她一个人都能讲完一台戏。 直到家里人喊她,桂花婶子才意犹未尽地跟起身跟宋书玉道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桂芝说:“桂花这人啥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了。有些事你少跟她说,现在队里都盯着咱们家呢,听说你昨天请假去县里了,大家今天都在讨论刺绣小队的事,要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实实在在地分到了几块钱,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刘桂芝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最清楚不过。村里人好的时候是真好,但涉及到利益的时候,那亲兄弟都能翻脸,老死不相往来。 宋书玉笑笑:“那没办法,妈,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比队里所有人都好,好到大家生不出嫉妒。” 她没办法不让人眼红,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尽快拉开他们家与社员们的差距。当他们家的经济水平远超大队其他人,所有社员都不可企及时,这些人的态度就会从眼红鸡蛋变成尊敬讨好。 这是她上辈子的切身体会。 刘桂芝白了她一眼:“看把你能得,这种话家里说说就算了,你出去说,人家会笑话你的。” 她明明说的是实话,她妈怎么就不信呢。 但下午,宋书玉这话就应验了一半。 因为谢铮回来了,不但买了一台缝纫机,而且还带回来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一口气集齐了三大件中的两件。 谢铮回来的时间很不凑巧,刚好赶上傍晚下工的高峰时期,社员们扛着锄头成群结队地回家,远远地就看到他跟鲁斌、刚子三个人骑着自行车拉风地进了村。 谢铮的自行车后还绑着一台缝纫机。 这年月,哪个妇女不想有一台缝纫机,不少人都看得眼热。 有些人昨晚出门瞅了,看到鲁斌他们几个。 今天又见鲁斌和刚子跟着谢铮一块儿去宋书玉家,故意往回瞅了齐春丽一眼,说道:“咋回事?昨晚好像鲁斌就送了一堆东西到宋家,今天这缝纫机该不会也是他给宋书玉买的吧?不然宋书玉哪里来的工业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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