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绵还记得贵妃那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点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小孩子敏感,对于这样不明白的情绪总是带着些害怕的,她只同江夫人提了一次,往后便也不大随江夫人入宫见贵妃了,直到后来成为了公主伴读。 她父亲江淮对这位贵妃妹妹,是非常关切,叮嘱她入宫的话,记得一定要去给贵妃问安,这是作为臣女的本分。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若不是贵妃宣召,她作为公主伴读其实是不能到处乱走的,她只能跟着公主殿下。 然而当她真的入宫,依照她父亲所言去给贵妃请安的时候,她发现大家似乎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时日一长,也就习惯了。 江绵也渐渐了解了一点这位贵妃姑母的性子,当然,主要还是靠公主殿下和贵妃娘娘斗智斗勇。 作为公主殿下的伴读,贵妃娘娘的侄女,江绵在这两个人发生分歧的时候,总是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 公主殿下也就罢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公主罢了,谁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没见圣人都不掺和这两人的官司么。 可贵妃娘娘,竟然也会扯她来分辩谁对谁错。 说真的,每一次,每一次遭遇这种情况,江绵都想说,你们没错,我的错QAQ 江绵一时陷入了往日的情绪里,一个没注意公主殿下就演起来了,站在麟趾宫门口摇摇欲坠的样子。 等江绵回过神来一看,好家伙,这苦肉计都用上了!? 江绵连忙上前扶住公主殿下,叱道:“都没长眼睛不成,没见公主殿下快要晕过去了吗!” 惊蛰等人也纷纷上去关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娇娇弱弱地倒在大雪的怀里,抬手颤颤地指着麟趾宫的门,虚弱地说道:“贵妃娘娘,朝宁真的好想见你……” 江绵忍不住嘴角抽搐,她要是贵妃,也经不起公主殿下这番折腾了,这是要玩死她啊。 江绵扛不住了,江绵先认输,她掸了掸衣服,拢着大氅,亲自上前敲响了麟趾宫的大门。 公主殿下在江绵身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就不信了,小绵儿去敲门,贵妃能忍心把她关在外面?那可是她亲侄女! 果然,麟趾宫的门就开了,也不知道是贵妃心疼江绵还是贵妃头疼公主殿下。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成功的进了麟趾宫。 公主殿下把大氅解开,顺手就扔给了惊蛰,然,江绵就在身后,她险些被公主殿下的大氅兜头盖住,还是惊蛰手快接了大氅,才免了江绵眼前一黑。 公主殿下察觉自己差点干坏事,回头住脚,冲江绵吐了吐舌头。 江绵能怎么办呢,自家公主殿下啊,宠着呗。 贵妃正好此刻出来,江令侍拉起了纱帘来,贵妃缓步绕了出来,见两个小姑娘在挤眉弄眼的,淡淡地扫了一眼,哼了一声。 公主殿下听到了贵妃这边的动静立刻就转身看过去了,见贵妃来了,就像只欢快的小蝴蝶一样翩然飞去。江绵在后头,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贵妃心知逃不过,就把公主殿下接了个满怀,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她:“瞧瞧你哪有公主的样子。” “你也没有贵妃的样子呀~” 公主殿下软绵绵地笑。 贵妃捏了捏两个小姑娘的手,都热乎乎的,她才看了江令侍一眼,江令侍就命人去煮姜茶来。 咦,贵妃宫里的姜茶可难喝了。 公主殿下疯狂摇头:“我不喝!” 贵妃冷笑,“不喝就别问了。” 公主殿下屈辱地答应了:“我喝……” 江绵低头偷笑,何必呢,都有求于贵妃娘娘,总还招惹她。 贵妃看了江绵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开始闲聊:“说吧,又想知道什么。一个徐景行还不够你消息灵通的,非要来问我。” 公主殿下亲亲热热地同江绵挤在一个软座里,歪着身子看向贵妃,再说出口的话就正式了几分:“娘娘消息比我灵通多了,我就是想知道长信王之女是个什么情况。她是英雄遗孤,来京城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贵妃闻言看向公主殿下,江绵总觉得贵妃这个眼神仿佛是透过公主殿下想到了别的什么人,可是她不明白,贵妃想的是什么人? 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意,贵妃其实也是明白的,对此她也没有什么隐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长信王么,从前草莽起家,跟着圣人一起办事儿。长信王妃倒是身份贵重,长信王这个王爷有一半儿也要归功于她家。长信王跟王妃一同戍边,这份功绩也不比武宁侯府少,只是长信王妃娘家都在边关,所以他只在京城任职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回去了。” 公主殿下若有所思,低声道:“信上说,长信王是旧疾复发……” 贵妃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又敛住目光,垂头,轻声道:“这旧疾也好说,当年圣人与戾王争帝位,戾王暗算圣人两次都未成功,长信王命大,替了圣人一箭侥幸不死,但如今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此刻公主殿下与江绵两人都不再懒散,而是端坐在了软座上,听得一丝丝当年庆元帝争帝位时的话,也只当时有多凶险。 而江绵注意到了贵妃的神色有些落寞,她敏而多思,回想了一下贵妃刚刚的话。圣人遭暗算两次被救,而长信王命大……那就是说,另一位就替圣人死了。 江绵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刚刚贵妃姑母是在想那个人吗?可是,为什么要看公主殿下呢? 褚明华听完心中颇为感触,自古帝王之争就是如此残酷。兄弟相残的事,史书也没少记,她父皇很难,她知道,可到底有多难,今日窥见一角,她才觉得自己真的被父皇保护得很好。 “长信王妃呢?娘娘对王妃了解吗?” “是个烈性女子,若不是遇见了长信王,大概会招婿上门吧。” 贵妃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一个场景,红衣女子配着双刀,马术精湛,勒紧缰绳从那长河一跃而过的潇洒背影。 可惜了。 长信王妃,是跟着长信王一起走的。 所以长信王之女,是一夜之间失去父母,成为孤儿。 想到长信王妃的举动,褚明华与江绵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褚明华才缓缓地说道,“她一定很痛苦。” 贵妃也沉默,或许是,或许不是。能舍下一切去死,本就是很难的事。 世上的人总是不一样的,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这世上有千万种人,她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她是不是比我小一些啊?” 公主殿下突然问道。 贵妃颌首,“小一些。” “好啊!我当阿姊了!”公主殿下拍案,“我终于能当回阿姊了!” 贵妃无语,江绵无语。 公主殿下一看旁边两位‘战友’的脸色不太对劲,她古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贵妃收了神色,淡淡道:“我以为你会难过一会儿呢。” 公主殿下正色以待:“难过是其次,如果能照顾好那个小娘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绵点头,“不知那位小娘子叫什么?” 贵妃笑了笑,道:“温绰,叫温绰。” # 自颍渠关的官道上一队皇家羽卫装扮的护卫正护着一辆低调的马车往京城的方向疾驰,大队人马离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 马车上里主座上坐着一个小姑娘,身形娇小薄弱,气质清雅,瞧着就像是一朵易碎的芙蕖。旁边半坐着的是奶母,形容憔悴,眉心高高隆起,愁思都写在了脸上。 “姑娘刚失双亲,宫中便派人来接您入宫,虽是皇恩浩荡,可奴听说宫里的朝宁公主不是个好脾气的,奴只担心姑娘会在宫里受委屈。” 小姑娘闻言,抬头看了看奶母,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也难免带上一丝不安。 奶母见小姑娘听进去了,心中更是愁苦,她家姑娘这般娇弱,若是真的落在那朝宁公主手上,岂非羊入虎口? 这想法一旦产生,奶母心里就浮现出各种不善的局面,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自信了。 “奴起先听王妃说过,公主极得当今宠爱,刁蛮恶毒,京城城但凡王孙子弟无一不被她揍过,姑娘若是犯在她手上可如何是好?” “只希望太后娘娘是个讲理的,不然姑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奶母的话,小姑娘只皱眉头听着,却听她说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还扯到了慈安天下的太后娘娘,她出言制止:“奶母,不是什么人都能由你我议论的。” 小姑娘一发话,奶母怔了一下,立刻低头认错:“奴僭越。” 听到奶母认错,小姑娘也无心回应,她此刻满心惶恐也只能强作镇定,不知未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何局面,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朝宁公主……小姑娘垂眸,她也听阿娘说过一二,当今唯一的公主,更是圣人心尖尖,所需所求无有不从。 她低头看着一直握着阿耶遗物的双手,这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眼看着京城越来越近,小姑娘的心也愈发攥紧,全然不曾瞧见旁边奶母仿佛下定决心为护主不惜一切的模样。 至京城城外,侍卫长便叫停了队伍,勒马回头,行至马车前,恭敬问道:“已至京城城外,小娘子可要于驿馆歇脚。” 侍卫长奉皇命接长信王遗孤入宫,自颖渠关到京城这一路少说也有月余。月余下来,侍卫长自然也接触到了长信王遗孤。 只是小娘子生性软和,又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反倒是身旁的奶母替她做主多些。 这一问,侍卫长也不曾多想,只觉得多半又是那奶母开口代主行事。 却不曾想,他听到了一个纤弱又坚定的声音—— “入宫。” 侍卫长一愣,有些意外,回话便迟了些,又听小姑娘问话:“可有不妥?” 侍卫长即时回神,看了一眼马车外的白布,有些心软,不过是与他女儿一般大的年纪,凡事也还是着人提点,便斟酌着开口提醒道:“姑娘热孝,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丧葬之物不得入宫,否则怕落个大不敬,请姑娘留心。” 马车里,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对外道了谢。 奶母心有委屈,小声道:“委实太霸道了些,姑娘才失双亲,戴孝乃为人子女的本分。” 小姑娘未曾打断奶母的话,却在奶母说完这话之后,肃然道‘天威不可冒犯,奶母这般不敬可曾想过后果’,这一句才叫奶母彻底闭口不言。 这句训诫的话恰恰好也落在了侍卫长的耳朵里,他想,原来这位小姑娘也不是全无脾气的,或许会与公主殿下投缘也说不准。 长信王夫妇镇守颖渠关多年,然去年末,长信王旧伤复发,圣人特派院正赶赴颖渠关也未能救得回来。长信王妃悲痛之下,自尽追随夫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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