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家王爷真的暴戾起来的时候,眉眼间全然是冷漠刻薄的,说严重点儿,就像杀红眼的凶兽,没有一点儿人味。 现在啊…… 还是有点人情味道的,整个人都显得生动明晰起来,不是毫无根据地发火。 不是无目的,就好说。 往日摄政王的情绪不可捉摸,如今他确实是在岳昌侯那里受了挫败,没留住江姑娘,所以才气不打一处来。 许笠也很惋惜。 王爷也是正在气头上,所以才放下狠话再也不要江姑娘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江姑娘听进去了,岂不是真的再也不考虑来王府了? 许笠猜王爷也是后悔的。 但是他不敢劝,也不敢多提。 因为摄政王现在还没消气,火气正大呢,而且王爷这个人擅长嘴硬,就算真后悔,有意挽回江姑娘,也不能被旁人提,他会觉得失了面子,搞不好还会反其道为之。 许笠没有办法,只能弯腰静默在一边,等他一个人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王爷的情绪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转。 朝会期间又和几位朝臣吵了,喜怒愈发无常了。 当然,吵,也是王爷单方面的,朝堂之上除非一些大的变动,否则鲜少有胆子大地敢来挑衅摄政王。 一场朝会,盛玦挨个把犯错的老臣数落了一番,骂得那帮人白头发都多冒了几根。 散朝后,盛玦也不是很想回王府,好像这里面有什么让他深恶痛绝的东西一样,一回来就下意识地心烦意乱。 为了消除这种感觉,他便把自己埋于公务事之中,拎着军机处的人把前朝的陈年旧疴全整理出来改革了一番,一方命令下去,全国各地为官的都头大了,几乎所有人都得跟着他一起没日没夜地忙。 这一熬,就是小半月。 小半月后,真是春暖花开时。 盛玦难得有日空闲,他舍了高车驷马,独自下来在宫墙之下慢悠悠地行着。 春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的。 就在他路过的时候,突然有什么“喵”了一声。 盛玦抬袖,袖口的金丝细纹滚边被光亮散了一下,他用那苍劲如竹的手指挡住了些许阳光。这才注意到朱墙之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白猫。 白猫悠然地甩着尾巴,眼眸极黑极亮,腰线流畅,脑袋一歪,看样子是像是要逃。 盛玦觉得颇有意思,便停下来,抬袖对白猫招了招手。 本来白猫是要逃的,结果又被他袖口闪闪发光的金线吸引了好奇心,以一个又娇又乖的模样半趴了下来,胆大包天地冲摄政王“喵呜”了一声。 这一声不比先前。 尾音拖了挺长,迤逦婉转的,好像是要撒娇。 盛玦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难得笑了笑。 “这猫儿。”他笑道,“倒是挺有意思。” 想到这儿,他有了兴致,便想着能不能凑近去摸一把。 就在他靠近的时候,白猫突然慵懒地一甩尾巴,轻飘飘地从高墙跃下,明晃晃地走在他前面,步子也不急,但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让他靠得太近。 盛玦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方才的好心情再次收敛起来。 他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明明本来就是这个方向,但跟在白猫身后,总有一种被对方牵着走的恼火感。 就在快要走近时,盛玦终于松了一口气,俯身想要揽起这只猫,叫它瞧瞧自己的险恶。 谁想到,一直不慌不忙的猫突然察觉到了他靠近,立刻迅捷躲开,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盛玦很讨厌这种落空的感觉,他倔强地带着一众随从去追。 对,追一只猫。 “跑哪儿去了?”盛玦压着声音,挺括的大袖被他折出了几道褶,他发令道,“给本王找出来。” 身边跟着的随从们立刻四散开来,各自显露本事,去寻那只跑掉的猫。 许笠陪着王爷,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王爷声音低缓地说,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听话,故意来到他这里,又要离开。 许笠:“……” 得。 今日不只是猫的问题了。 怕是王爷又想起江姑娘了。 这哪儿是要找猫,这么大的皇宫,一只猫跑了还怎么能够寻回来? 许笠揣度了一下王爷的意思——王爷这是想江姑娘了,固执着不肯低头,甚至自欺欺人到连自己都骗,他骗自己不在意,不在乎,然后自己和自己窝火,抓到一只白猫也要小题大做。 作为贴心的属下,许笠想了想。 得找个借口,把江姑娘从侯府给哄回来。 ----
第18章 = 猫抓到了。 只是抓到的时机,位置,场所……都不是那么的如意。 盛玦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雪白的小猫,四爪并用地勾着一个老太医的衣裳,喵喵呜呜地一路爬到人家肩头,最后得寸进尺地上了帽子。 猫咪受了惊吓,弓着腰,尾巴高高竖起,对着妄图抓它的人发出恐吓的“嗤嗤”声。 老太医好巧不巧,是个怕猫的。 感觉到猫儿尖利的爪子,老头儿险些就地躺了,他僵着脖子,苦着脸支棱起两条颤颤巍巍的胳膊,对想要前来抓猫的人说:“先别动老夫,这猫儿野性大,万一在老夫脸色划拉一道口子就糟了。” 盛玦:“……” 老太医都这样说了,盛玦也给他几分面子,当即叫抓猫的人别轻举妄动,全部退后。 白猫看到威胁退去,终于舒展了身子。 它也不见外,竟然就这样蹲在了太医帽上。 这下,老太医是彻底不敢动了。 盛玦无奈轻叹一声,道:“本王帮你取下来,如何?”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摄政王,明白王爷八成是想要这只猫了,他也是个识相的……毕竟自己若是不让王爷从帽子上取猫的话,暴戾的摄政王很可能把他的脖子以上都取下来。 “好,好……” 老太医说话结结巴巴的,他略微俯身弓了些,低头叫摄政王能够轻而易举地取下猫儿。 态度虔诚到了极致。 就算身体如此恭敬,但是余光瞧见王爷那广袖来到脖颈附近时,老太医还是避无可避的瑟缩了一下。 真巧,他一哆嗦,猫跑了。 “噫——” 众人惋惜地惊叹一声,随即集体陷入沉默。 老太医:“……” 摄政王伸出的双手便这样落空了,他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神情莫测。 众人:“……” 大家被吓傻了,看着猫儿逃跑,甚至都不敢去追了,只能眼睁睁瞧着猫儿跑掉。 说实话,要是王爷厉声叫大家去追,大家也不带怕的,大家怕的就是摄政王沉默。 就像沉积的黑云一直酝酿着,让人猜不透下一瞬会电闪雷鸣还是风雨交加。 没人敢去追猫。 大家都不敢去做那个第一个出头的,万一正好触着了摄政王的霉头,岂不是要第一个掉脑袋。 众人只好集体低着头装死,眼观鼻鼻观口,风险共同分担。 老太医简直快吓死了。 他发着抖,生怕摄政王落空的手转而来拧掉他的脑袋。 人老了,不禁吓,老太医一下没站稳,一把老骨头“嘎巴”一声就软了,当即给王爷来了个滑跪大礼。 这么大动静,摄政王好似才终于回过神。 他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落下手,顺势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老太医险些当着众人面给哭出来。 好在他吓懵了,没有真的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举动。 摄政王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默片刻,悻悻地走了。 随从们如蒙大赦,大气都不敢喘地跟着王爷回府。 许笠在心里叹了口气,替他家王爷扶起地上的老太医:“您也别吓着了,王爷并没有生您的气,只是王爷这几日积劳太久,心里还有着事儿,所以心情沉郁难忍。” 老太医也习惯性地叮嘱了一下:“王爷为国事昃食宵衣,也一定要注意身子啊,尤其是劳累久了,要多关照一下情绪,不然很容易心疾引病。” 许笠应下,顺口又问了一句:“看这个方向,您要出宫?哪家贵人病了,需要您亲自去?” 老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样子遇到了很难缠的事情。 许笠看到对方这幅样子,便不再问了,他行了一礼,笑着要走。 老太医背着医药箱子,一边摇头一边走了,他的话散在风里,听不太清。 人老了,总是爱一个人碎碎念,他嘀咕着,叹息着,踉跄往前走。 许笠止步回头,看到夕阳的余晖打在老太医身上,给他的衣裳镀了一层金边,他背着药箱,像个要去拯救世人的散仙。 许笠好似听到了些什么,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侯府? 又好像是自己听错了。 许笠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心说自己也是跟着王爷魔怔了,遇到万事万物都能联系到人家岳昌侯府上。 现下王爷已经走远了,许笠只能快步追上去,暂且把方才的事情放到一边。 许笠也不敢去和摄政王搭话了,他追过去之后,就默默跟在王爷身后,心中抱有一丝丝希冀,希望王爷今儿个回到家不要再发怒了。 这事儿吧…… 确实叫他家王爷扎心的。 许笠以前就隐约听王爷私下里悄悄说过,说啊,江姑娘就像那懒倦的白猫,晒着太阳,一副懒倦无力爱答不理的样子。 想必王爷今日见猫,又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念给搅合上来了吧。 许笠想的不错。 果然,回到王府,盛玦就要他去取酒来。 还是要烈性的。 许笠:“……” 有句话不该说,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和王爷说了。 毕竟他家王爷酒量不是很好,每次醉了都险些误事儿,后来王爷醒酒后,就给他下达了命令,说以后要是再喝,千万要拦住。 许笠一掀衣摆,跪下:“王爷近日忙累了,喝酒伤身。” 盛玦在房间里踱步几遭,摔了手里的珠串:“本王叫你去取,今日无事,喝点儿也无妨。” 珠串起起落落,噼里啪啦地绽了满地。 许笠低下头,冒死和王爷讨价还价:“喝些清酒也是好的,能够助眠。” 盛玦才不呢,他固执道:“就要喝烈的。” 许笠欲哭无泪。 只能领命。 也罢,烈就烈吧,反正王爷没有规定自己往里面掺多少水。 掺水的时候,前来搭手的下人差点吓破胆子:“给王爷的酒掺水真的可以吗?若是被发现了……” “咱家王爷什么酒量,伺候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吗?”许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出此下策,他手稳稳当当地给酒壶里掺水,一边叹息道,“王爷至多只能喝出个有没有酒的程度,至于到底这酒烈不烈……王爷怕是喝不到那个时候,就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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