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巧合,或是摄政王真的神通广大地说服了白猫。 叫猫儿送来玉玦,也是为了不撕破两人的面子和关系,毕竟换个下属来做这件事,这事儿的性质也和逼迫差不多了。 岳昌侯,还不想完全和摄政王割席。 “唉……”岳昌侯长长舒出一口气,对江洛瑶说,“洛瑶先回府吧,爹爹去还这个玉玦。” 江洛瑶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何事,她只想着爹爹今日带自己入宫本来是没有正事的,结果中途被人叫走,回来便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也不会主动过问,便遵照爹爹的意思出宫回府去了。 离开之前,她问,可不可以带猫猫回府里养。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瞧了一眼这猫,越发觉得这猫太灵,爪子上还勾着摄政王衣裳的红线,要是带进府中,不知道还会被多少霉事儿找上门呢。 他断然是不准许的。 其实他不讨厌猫,但是一看到这猫就会想到摄政王,因此心里也觉得压力大。 岳昌侯以为,白猫爪子上的丝线,是摄政王刻意给绑上去的,毕竟他也知道王爷今日穿了红色的衣裳,对方很可能怕他认不出玉玦,所以又特意弄了个红线提醒他。 唉。 岳昌侯没办法了,只能捧着这玉玦去找人了。 · 盛玦顺着白猫逃走的方向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本该出宫的岳昌侯又回来了。 对方双手捧着他的玉玦,见面无话,直接奉还赔罪。 “今日是本侯之过,不该顶撞王爷,率兵北上一事,是该慢慢合计的,而不是一口否决。”岳昌侯主动与摄政王和好,语气正派端明,“还请王爷能够收回此物。” 玦,便是割席之意,岳昌侯还不想这样。 盛玦微怔,他竟不知这玉玦居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岳昌侯手中,更不知道对方不小心还给误会了。 盛玦连忙扶他起身,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北上一事确实有待商榷。 今日他与岳昌侯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因为对方暴脾气,没等自己说后续呢,对方便一口气拒绝了北上的提议,导致两人还没能商量呢,就率先吵起来了。 他想,好在岳昌侯此人持正不阿,从不计较个人私情,所以两人现在才能坦坦荡荡地重归于好。 北上,说白了,就是要岳昌侯挂帅领兵,现在的局势不算是北上的好时机,万一弄不好,对方就会受到桎梏,甚至威胁性命。 后来,此事又商议了数月,朝堂上吵了一轮又一轮,最后还是都听了盛玦的。 是该北上。 北上的好处还是很多,若说唯一的弊病的话,便是主帅会受到很大危险。 出兵那日,盛玦亲自去送,临别时,他珍重地给出承诺——若是计策出错,他盛玦会全力相助。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看向对方,他也知道自己要面临很大的危险,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丢掉性命,而偏偏这次的主帅只能由他一人担任。 他曾经不愿北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再说一句个人私情……他家女儿养大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归京,去见证的她及笄。 奈何大事当前,所有私情都得让步。 岳昌侯领了承诺,策马欲走。 “侯爷,若到万不得已时,本王会亲自率兵去支援你。”盛玦敬重地望向他,沉声道,“万望侯爷保重,好给本王一个偿还恩情的机会。” 岳昌侯扯紧缰绳,突然领会到了盛玦方才的意思。 ——摄政王其实也是想到了,北上的决定,是王爷的力主张,也是因为野心胜过了求稳,所以对方才说,将此事算作一份亏欠的恩情。 岳昌侯知道这个恩情的分量。 若自己能成功得胜归京,有这份恩情在,开口办事,对方定会应下的,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无条件的应和。 岳昌侯相信盛玦所言不虚,也相信北上失策时,对方定然会亲自来救。 也罢,就去吧,抵上性命,去为家国争个高下。 岳昌侯想,若是真的时运不济在北地身死,他便书信一封,将侯府打点好,并用摄政王给予的许诺,帮一儿一女安排好下半生。 事实证明,越担心何事,何事越会发生。 当初的承诺成了真,摄政王真的率兵来救,万分艰难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陪大军渡过了最艰险的时候。 也是在一次,他与对方都差点死在雪地里。 就在岳昌侯以为希望渺茫,在雪夜感念侯府亲眷的时候,他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盛玦,对方虽然挨着自己坐了,但是目光寡独凉薄,没有一丝一毫对人世的留恋。 也是,对方本就是寡独一人,也几乎没有什么牵挂可言。 岳昌侯过去拍了拍对方肩头,想着说些什么,但眼观此情此景,还是没有张开口。 当朝摄政王,不谋权势,不谋金银,只披着一生骂名,为家国谋天下,为后世谋太平。 有些话他不该提,提了,像是辱了对方的风骨气节。 好在此劫得以渡过。 第二日,岳昌侯见到了一个浴血杀敌的摄政王,他们与前来支援的后续大军里应外合,终于杀退了劲敌。 岳昌侯才记起,当年的摄政王方才弱冠,也是如此锋芒毕露,在战场之时尽数展放凶戾之气,来者看着都犯怵,还没打也得被吓怕了。 此次也是如此,没用了多久,大战告捷,他们一同归京而去。 回到京城,休整多日之后,侯府迎来了摄政王上门赠酒。 数车美酒佳酿,无穷无尽一般往侯府里送,岳昌侯笑酸了面颊,瞧着美酒就高兴得不得了。 盛玦:“本王亏欠侯爷一份恩情,若是侯爷他日有事相求,本王定将应下。” 岳昌侯当时并未上心上,他光顾着数酒去了,心里还想,自己应该也求不到摄政王什么事儿吧,这辈子这不一定能用得上对方偿还自己这份恩情。 但他错了。 后来那年,一位举世闻名的算命道士找上了门,一入侯府,便说了他家女儿的事儿…… 岳昌侯心疼且惆怅,不知道去何处寻那暴戾且命硬的人。 正当他焦急之时,记起了一个陈年旧约。 ——摄政王说,会还给自己一份恩情。 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什么都答应。 “叫洛瑶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出发去摄政王府。” · 西怀已经在宫中生活了许多年,它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依旧是在傍晚时候守着离宫的路,等一个给它喂食的姑娘。 只是它每天等,每天等,风里雨里都不曾失约。 但它从未再见过对方。 倒是那个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经常在这条路上瞧见。 西怀百无聊赖时,也会居高临下地瞧上对方几眼,他总是爱皱着眉心思索事情,偶尔也会生着气离开,往些时日的时候,对方很晚很晚才会离宫,甚至干脆当日留在宫里不出去了。 后来啊,那人不知怎的,不经常皱眉了,眼底常年不化的戾气也收敛了好些。 甚至还会见着些笑意。 不过这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到了某一天,西怀又遇见了那人,对方身上的悲伤连它这只猫也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失去了什么。 它当日无聊,便踩着宫墙,偷偷跟了一截路。 它还看到对方身边奴才偷偷叮嘱手下人,说什么这段时日别提江姑娘,容易叫他们家王爷感怀伤心。 西怀虽然不是很能听懂,但它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它跟着走了一段路,起身加快步子,提早在前方的墙头趴了下来,像是在晒太阳那般,成功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盛玦在回宫路上,见到了一只白猫。 江洛瑶跟着岳昌侯回府之后,他不好意思去接回对方,心里委屈又难受,这种感情没地方说,正巧看见了一只晒太阳的白猫,便想着去逗弄一番,缓解一下心中憋闷。 可是西怀跑了。 西怀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它本只是来瞧一瞧,并不是很想要让对方来抓它,于是它在多人的围捕下,顺着出宫的路跑去。 它遇到了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太医。 那位老太医是个好人,经常喂它好吃的,它受了惊吓,便慌不择路地攀上了对方肩头,又爬到了对方的帽上。 西怀以为自己没救了,谁想到这次,那男子居然放走了自己。 它不敢回头,爪子落地的一瞬,急忙逃走了。 再见对方时,又过了很久。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这个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情,每日的心情都变得极好起来,虽然有的时候端持着模样,但嘴角是会不自觉地扬起的。 他没有再习惯性地皱眉。 每日离宫的时辰也越来越早。 西怀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为何要等了,它只是习惯性地每日黄昏时,来到这条离宫路上,找一个顺眼的墙头趴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行走的人们,然后悠哉悠哉地打个哈欠。 心情好了,再喵上那么一两声。 它每日吃饱了,无论懒到什么程度,都会如约在黄昏的墙头出现。 又过了很久很久,于它而言的很久,它彻底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等谁。 西怀它胃口似乎不是很好,宫人们喂的吃食再好,它也吃不了多少了。 它甚至懒得动了,每日睡的时间也愈发地长,睡睡醒醒,愈发懒,愈发懒。 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夕阳西沉时,来到出宫的宫墙处,等上一会儿。 印象里,应该有个很好吃的东西。 至于什么味道,它也忘记了。 后来,它趴在宫墙上时,见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女子,陪着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笑得很开心惬意。 她们走来时,西怀突然起身,不知是惊诧还是喜悦,它躲到了一棵树后,小心地观察着他们。 可惜西怀只是一只猫,没有太多的想法。 它就算心情变了又变,与它而言,也只是起身而已。 毕竟小猫不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怯,不知道提起故人旧事时,会生出什么样的情感。 西怀没让她们瞧见自己。 它跑开了。 · 又是一个寻常的黄昏,西怀又遇见了摄政王。 这一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找了很多人来抓它,要带它走。 西怀拼命地逃,像是多年前那般,想要躲开。 但它再也不是那个灵活的小猫了,它的身姿不再轻快利落,没待几个来回,便被对方的人给抓住了。 西怀认命似的“喵”了一声,由着对方抱好。 它看了他很多年,知道对方不会伤到它,而它也累了,不愿再折腾什么。 那人把它抱出了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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