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比你直接进牢门。” 喜雁这时才从门前跑进来,看纪盈又要动手,赶紧拉住她劝:“姑娘,姑娘你冷静些。” 甲士见状尴尬地上前来扣住陈怀的手,陈怀被押着走到门前时,身后纪盈哑声斥道:“在那儿等什么?收拾行囊,回京城!” 喜雁呆了呆,小声应“是”。 刚才那些发怒的话,半真半假,她是真的生气。 或许在气他什么都不说就做这样的决断,或许在气他在这种时候只想着推开她,从未问过她什么。 但她实在太大胆了,这世上少有她真的害怕的东西。若真的说了,她宁死也会留下来的。 这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到傍晚喜雁就找好了回京城的马车,纪盈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面无表情道:“这么远的路,倒安排得快。” “卖马车的说,将军早买好了。”喜雁抱着行李坐到纪盈身边。 这些天纪盈纠缠在那从前的间谍身上,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 半日下来她才问清楚,本来只是铜村一处的事,但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派人将沂川府内已知的所有私矿查了一遍。 到这个地步,他会牵连出的人就太多了。 这样之后,一本假帐子就递了上去,看起来像是朝中早得到风声的几个世家做的手脚,铜村的事先栽给了陈怀。 其实只要他收手,不要再查下去,假账就不会栽到他头上,否则他们就会拉他一起下水。 “他怎么肯收手,”纪盈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蘸水在地上写着字,“每年私矿上死的人多如牛毛,拿不到一分一毫的赔偿。且矿洞出了事往往一埋了事,不管里头有没有人,用人命遮掩那点钱财上的事。” 这些在查铜村时就已十分清楚。 快到关城门的时辰了。 城门口,纪盈坐在马车里,听到牢笼车碾过的声音,闭上眸。 本以为忍得住,还是耐不住在最后一刻掀开帘子,见到被押送的背影。 她垂眸想要放下帘子时,余光里却闪过一道黑影。 黑影见到陈怀被押送走后,也转身进了暗巷。 巷子里杂乱的地方被他翻找出自己的行囊,他正背上,身后却传来女声。 “你一直没走,等着看他的下场是吗?” 黑影怔楞转身,纪盈站在巷子口。 一道坐在茶馆里饮茶时,黑影还显得坐不住。 他全身都裹在黑袍子里,举茶杯时露出烧伤的手背,纪盈窥了一眼。 “他都不知道会死会活了,你跟他的私怨也了结了。”纪盈轻声说。 “你想问什么?” “我哥怎么死的?” 黑影将黑袍裹得更紧。 “我可以给你金子让你安生过日子。” “你倒直白。” 纪盈也是这段日子才发现钱可以这么好使,这世上人缺仁缺义,还是最缺钱的。 黑影手握拳扣在桌上,抬眼望着夕阳余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什么阴谋。当年我随纪将军退守安全的城池后,接了督军一道令,督军令他向北去守觅阳城。” 那就是她哥死去的地方。 “其实可以不去的,那地方并不重要,且来来回回,两三个月都要易主四五次。不去最多就是受罚和贬斥。督军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去,只是想借机等战后,以不听从调配之由少分他一些功劳。这是传令的人,不忍心看将军徒劳,便透露了。” 纪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是夕阳而已,不知他为何出神。 “可将军还是去了。” “为什么?跟陈怀有关吗?” 黑影摇了摇头,而后手指沾水,在桌面上画了三个圆:“我们那时在右边这个地方。最前面的就是觅阳城,觅阳城身后,是另一座城。而觅阳城与其中间,当时正有五万觅阳民众在撤离,大炎军,却近在咫尺了。” 余晖映在桌上的水渍里,纪盈嗫嚅了一阵。 “是为了,让他们安全逃跑。” 黑影点了点头,念起反正陈怀此时也下了狱,索性直言:“我猜你是疑心两件事。手信的事,其实他们通常都会寄信,不过是战情交换,不是求助。而接令不至,我想你查得到,陈怀当时领着不到三千人,被五万大军堵在更远的城池,他有命接令,总也不能弃城而来。” 那江生岭跟阿姐说的又都是什么东西……若只是战情手信,根本不必烧的。 黑影起身:“当年虽是战事意外,但也是拜他所赐毁了皮囊,多年来蝇营狗苟,不能见人,穷困潦倒,故而我记恨他至今。他有这个下场,我也满足了。” “等等,”纪盈露出手中的匕首压他在柱上,看到他袍子下的面容也不禁皱了眉,“我哥城破战死,你这个间谍,有没有功劳?” “没有,独独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否则我不必陪他一起去,”黑影笑起来更显得脸可怖,“若他不死,我倒情愿一辈子跟着他。”
第57章 返京 京城。 分明也才过去不到一年,再踏入这地方,总有些时移世易之感。 马车上挂着的香囊都积了一层灰,纪盈还捂在毯子里就听到了车外熟悉的声音。 她缩在马车角落,一路上睡得昏沉,醒了又神情呆滞,这会儿才强打起精神,篦了头发踏着马凳落脚到荆国公府门前。 她叫了声“爹娘”,得了前方消息等了她半天的国公夫妇攥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府里头。 纪夫人一身紫袍,捂着纪盈的手,途径庭院时念叨:“府里新栽了几棵柳,你院子旁边的池子也挖开了一些,现在看着要宽敞多了,洒了种子下去,夏日里会好看些。” 她恹恹地应着,强撑着陪父母用过膳就说“乏了”,躲回自己屋子里。 这房间里的陈设都没变过,长久无人居住,五里从她怀里跳到桌上打了个滚,然后又跟着她走到床边,卧在她床头。 连熟悉的熏香都燃好了,她趴到床榻上,长睫倦怠地耷拉下来,听着水更漏滴滴答答了一阵,她的睫毛也逐渐润湿。 大哭了一场,她尽量没做声,蒙上被子睡了过去,就到了第二日了。 押送的人比她们走得快,纪盈上街的时候已能听到人在议论,大理寺后日要审理陈怀一案了。 她挠着五里的下巴,把猫弄得都烦了,踏进府时却听到了一阵来往交际的喧闹声。 还以为是来拜访父母的些许客人,她也懒得见,沿着墙边儿要溜回自己院子。 “阿盈。” 纪盈回头,定睛看了许久确信不远处一个黄杉女子是族中一个堂哥的妻子,她颔首说:“堂嫂安好,我乏了,先走了。” “诶,”堂嫂轻叹了一声,提着裙角拽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你恐怕跑不了。” 纪盈到了院里的时候,才摸完五里下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被掉下的毛弄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什么意思?全京城的冰人得有一半聚在此处等着给我说媒?”纪盈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转眼看到还有零星几个称来拜访荆国公夫妇的世家子,轻笑说,“这是直接来的呀。” “你还没到京城,就有人打探着消息上门了。”堂嫂凑在她耳边说。 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宸王要当太子了,她纪盈也没那么恶气了。 “喜雁,”纪盈回头喊,“去,把我的弓拿来。” 本来见纪盈笑盈盈走过来,院子里的人正笑着上前来跟她搭话,她也应着。 直到喜雁把一张长弓取来,众人闹不明白,就看纪盈拿起后说:“这可是大炎人为了赔罪,特意送我的,上好的弓,咱们朝中也找不出几把来。” 她目光一转,玩味笑了笑。 纪夫人带人购置了些布准备给纪盈做衣裳,回到府中就听到几声叫喊,忙跑到院中去看。 她就见到一个男子站在草丛前,头上顶着个果子,不到一拳大,男子已吓得抖若筛糠,旁边的人看着热闹。 而不远处是拉开长弓搭上箭的纪盈,纪盈浅笑说:“别动啊。哎哟。”她一勾弦,那男子闭上眼,脸都拧成一团,抖了一下。 他睁开眼,纪盈那支箭却倒在了地上,她捡起来可惜说:“没拉好,我再来一次啊。” “阿盈!”纪夫人呵斥了一句,纪盈讪讪收回了弓,众人也立刻被纪夫人遣了出去。 “这点儿胆量都没有,还敢娶我?”纪盈不知悔改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生怕被纪夫人捉住。 对陈怀来说,皇帝赐婚,擅自休妻,这也是一大罪名。 鲁国公想着刚才在宫中,他坐在内室候着,外室里站着的大臣们议论着陈怀的事。 他现在坐在马车里回府,手搭在膝盖上。 方才皇帝问他有何要说的,他只道了句:“任陛下发落。” 皇帝的神色是满意的。 马突然嘶鸣,马车也摇晃起来,他皱眉要呵斥,车外的小厮说:“国公爷,有人拦车。” 老实说,纪盈从前从未与鲁国公深交过。 虽说鲁国公一家也是京城大族,但自从她七岁到鲁国公府,不小心弄折了府上的花木,被鲁国公淡淡瞥了一眼就被吓哭之后,她的确不怎么敢去了。 且鲁国公其人深居简出,也不是好相遇的。 她咽了咽唾沫,抱着五里又在发抖,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鲁国公。 天生的威压感,看上一眼都受不住。 茶楼里人来人往,他们关上了门,纪盈小声说:“请国公救救陈怀吧。” “与我何干?” 纪盈低垂着眼:“我问过他从前服侍的府上,都说有个一直跟随他的年长奴仆,教他识字练武。后来陈怀夺魁后,那奴仆也不见了。我让父母帮忙打探,如今已得知,那人曾是您的亲卫。” 让自己的亲卫跟在私生子身边十数年,隐姓埋名教陈怀本事,纪盈都弄不懂这鲁国公费那么大劲是为了什么。 鲁国公冷笑:“找人教他,是我不想看到一个带着我血脉的废物。可惜,他还是废物,既然自己蠢笨沦落至此,我何必救他。” “你这叫是非不分,他哪儿做错了……”纪盈嘟囔。 “他是废物,”鲁国公又瞥纪盈一眼,“你也是。果然是下贱惯了,你当初那么骗他,害他,如今他居然还会喜欢上你。这种下贱的孽种,跟我无关。” 纪盈愣了愣,却怒从心起:“他愿意喜欢我,我愿意喜欢他。他敢不被从前的事绊着听自己的心意,总比您遮遮掩掩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敢认自己和妓子生下孽种强!” “啪”的一声,纪盈看鲁国公拍了桌子,她气焰立刻又消了下去坐了回去,这人怎么这么吓人。 她揪了揪五里的毛,神思回转,皱眉抬头:“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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