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睁眼, 此时也不想看见魏玉。 魏玉听得出来徐音很害怕。他移开自己频频想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抬头,又忍不住移开目光。 吓到她了。 他顿了顿,淡淡挥手:“来人。” 西南匪患严重, 想必也是时候整顿。魏玉这次前去西南平定祸患,带了不少人。黑暗之中很快出现不少黑衣人, 直奔众大汉而去, 依次制服。几个土匪的脸已是如死人一般,他们忙求饶:“厂督、厂督饶命啊!小的们只是听老大的指挥,并非故意半路打劫, 而且也必定、不会对您夫人做什么事情啊!” 店小二和匆匆出来的老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客官——不厂督大人,您熄熄火。咱们小店也不是故意干出这种事情的, 实在是有人指使。小的们知罪,求大人宽宏大量饶了……” 魏玉听得来火。但徐音又在这里, 他不好发作,只是按了按太阳穴, 冷声开口:“先拿住, 送到西南府上大牢。” 新来的小太监不是很懂这位厂督的脾性,不合时宜地问:“厂督,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舟车劳顿,在路上还得给他们找干粮。” “……闭嘴。”魏玉忍着怒气低声说完, 抬头却看见徐音准备走。 “徐……夫人,慢着。” 他嗓音诚恳,甚至有些微微地颤抖。徐音没说话,又将齐萤的手抓紧了一些,小声道:“齐萤,我想走。” 风声越来越紧,外边风雪交加,夜沉如水。 齐萤没听清,想“啊”的时候,魏玉又喊了句:“夫人。今日天寒地冻,不如在这客栈歇一晚,明日再走可好?” 齐萤从来没听过魏玉这样低三下四地说过话。徐音淡淡抬眼,就连头也没回,声线薄凉:“谁是你夫人。” 她说完就往门外走。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走,她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风雪太大了,冻得她一张小脸通红,车夫在外面等待许久,焦急道:“徐姑娘,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音道:“走吧。” 车夫说:“风雪太大了。” 徐音咬住唇,一言不发。齐萤在她身后跟着,“哎呦”了一声:“徐音,你要不就在这客栈歇一晚吧?车夫也不好走,今晚风雪太大,冰封还不知道要多久。今年这天气太冷了,就连西南也这样,没办法。你就当这里没有厂督,行不行?” 齐萤说得口干舌燥,徐音低下头,不想有任何表示。 “你不想看见他?”齐萤问。 徐音红着眼眶点头。 雪稀稀散散地落在徐音的乌发上,她披上斗篷,想了想还是往回走。 正巧和匆匆赶来的魏玉对上。魏玉的目光和她的相撞,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很快别扭地移开。 “徐姑娘,齐姑娘。”魏玉停下脚步站定,干涩着说出这一句。 徐音的眼眶陡然间红起来,开始发烫。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什么事?” “今夜风雪太大,这里的匪患大概不会再来。我安排了不少人,此地安全,不如在此歇一晚再走。” 魏玉可以说在求她,徐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总感觉下一秒——魏玉似乎就要俯下身来,以最卑微的姿态去求她。徐音僵在原地,回过头去。 她站在屋檐下,看向门外飘飘洒洒的雪花。雪落在手心,触及冰凉。她低下头去,感受到雪花洒在自己的鸦发之间,有点冷。魏玉和她并肩而立,他一凑过来,徐音又往反方向挪了挪,抓紧了披风的带子。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没有出声。魏玉没有披风,他任凭雪淋在发上,唇角僵硬地往上扬了扬。 一起淋了雪,那是不是就算……一起白头了? 若是真能白头偕老,该多好啊。 魏玉看向低头的她,又俯下身来,尽力让声音放低一点:“徐姑娘,风雪太大,在此歇一晚吧。” 徐音没见过这样的魏玉,倒是让她挺惊讶。她抿唇,半晌,还是道:“好。” 只有一个字,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从来都没人认识过魏玉这个人。 魏玉顿了片刻,看见徐音正抬步往屋内走。他骤然间转过身,就在徐音身后,说了一声:“对不起。” 徐音现在不是傻子了,他对她什么心思、又对她做了什么,徐音都一清二楚。她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笨蛋,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的姑娘。 这一句“对不起”,他必须要说。 徐音没有给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说。魏玉想追上他,却发现自己脚步沉重,怎么也抬不起脚。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放下想抬起的手,苍白的唇干裂。 心中总有种无力感,还有无边无际的空虚。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情,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利用了就是利用。就算再怎么补偿,造成的伤疤也不会复原,可能无济于事。 徐音快步走上二楼的房间,店小二不敢再怠慢,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和齐萤同住。 推开门,屋内已经点燃了灯。徐音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桌上的蜡烛很快就要燃尽,齐萤蹑手蹑脚地坐在床沿,小声道:“你哭了?” 徐音抹了把自己的眼泪,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眼圈早已是泛红了一大片。她小声说:“嗯。” “哭什么呀?看见厂督就当他晦气,没必要哭。”齐萤慌了神,安慰道,“不过我瞧他现在对你态度还算好,难不成是真心认错?” 徐音摇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心里就是很难受,想起以前发生的太多事情,就像一口气喘不上来。” 现在在魏玉面前,她会忍耐住自己的所有情绪。 都是装的罢了。 “啊……那你恨他,就冲到那边把他杀了呗,”齐萤说,“我功夫好,可以保护你。” 徐音当然知道齐萤不会真杀了魏玉,魏玉是朝堂上的重臣,若是就这样死了,大齐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风云变幻。 她噗嗤一笑:“好啦,我知道啦。” 晚上二人睡在一起,徐音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骤然间听到隔壁有声音,似乎是酒盏碰撞的声音。 徐音睡在里面,她本来想下床去瞧瞧,外头的齐萤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梦话:“我也好想……和他共白头啊。” ……不行,她先去探探虚实。 她蹑手蹑脚地蹲下身来到墙边,听墙那一边传来的声音。 那边好像只住了厂督。 徐音屏声静气,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加快。她听见小太监道:“厂督,您还是别喝了,明日风雪交加,不好去找医馆,若是真喝出了毛病……” “退下。”魏玉似乎在遏抑着怒气,斟酒的声音却不断。 徐音抿了抿唇,又听见小太监道:“那……奴才先退下了。” “门带上,怕风吹得门作响,”魏玉顿了顿,徐音费了好大力气才听到他在说,“她在睡觉,别吵醒她了。” 徐音脚步一僵,缓缓地站起身来,靠在墙边。房间那一头已然是没了任何声音,灯也熄灭。她带上门,披了件披风,又蹑手蹑脚地下楼去。 门外大雪纷飞,冷得彻骨。徐音冷得浑身都在抖,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搓了搓手心。她将头发上的簪子取下来,握在手里,泪水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忘掉魏玉吧。 可是她怎么也忘不掉。 她很害怕魏玉又会将她当成牺牲品和诱饵。她是大齐公主的身份已然揭露,岌岌可危。若是魏玉再动些什么手脚把她送出去…… 她将簪子握在手心,紧紧地闭上眼睛。魏玉和她的一点一滴像如潮水般涌来,占据在脑海中,怎么也忘不掉。下一秒,她将簪子举起来,向雪中摔去—— 簪子本来颜色就浅,若是在雪里头,恐怕都看不见了。 她回头准备离开,却骤然间对上一双眼睛。魏玉披着一件修长披风,长身玉立,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大概站了许久,居然一点声响都没出。 魏玉淡淡道:“你把簪子丢了。” 语气没有丝毫情绪。 徐音“嗯”了一声,直接跳过他往屋里走去。她听见魏玉浑身都是酒的味道,神情木然,朝雪中走去。 她愣了一愣,听见身后有刨雪的声音。徐音惊愕地回过头,看见魏玉身形不稳地跪在雪里,身形显得单薄了许多。他一双手被冻得通红,还是不停地挖雪,像个慌张失措的孩子。他话也说不清楚,脊背深深地弯下去,不似东厂提督那般风光无两,倒像个弃儿在垃圾堆里找什么丢了很久的珍贵东西。 从一边又找到另一边,他一双手冻得像是能滴出血。 徐音的指尖也在颤抖。魏玉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徐姑娘,我的夫人去哪儿了?”
第45章 没死 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一颗跳动的心因为这一句话,疼得越发厉害。 她知道魏玉这是喝醉了。但是这句话听着就是很心酸。 “徐音一直在这里,”她站在屋檐下, 指尖抖得厉害, 嘴唇发白, “她从始至终, 都未曾离开过。” “你骗人,”魏玉的脸在夜色下已经看不明晰,但徐音看都不必看,已经知道他在流泪, “她明明离咱家而去了。她若是未曾离开,又怎么会对咱家这么冷漠?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咱家骗得团团转的徐音了。” 嗓音哽咽, 声线在颤抖。 雪花飘落在徐音的肩上, 她也不去拂一拂。 她一怔,思绪随着被牵动起来。魏玉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继续刨雪:“咱家知道是咱家有错, 咱家不该去利用她。她走了也是我活该,她若是不走, 才是蠢。” “忘掉她吧。”徐音说。 “忘不掉……根本忘不掉。”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头深深地低下去, 停下了刨雪的动作,“咱家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 就让这所有的自责和痛苦, 往后余生, 都让他一个人承担。 徐音记得,魏玉喝断片之后不会记得醉酒发疯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但是他醉酒时候说出的话, 一定是心里话。 徐音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忘了不好吗?”她忍不住,“天下女子那么多个, 你为什么偏偏就要选她?” “非她不娶,若是她走了,那一辈子也不娶吧。”魏玉自嘲地笑了下,淡淡道,“她纯洁无瑕如一张白纸,我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最后不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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