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宁为军妓也不愿留在我身边?”顾沧恒对她的选择简直不可置信。 魏浅禾干脆利落:“不愿意!” 顾沧恒点点头,几乎咬牙切齿:“好好好。” 甩袖背过身去便要离开,顾沧恒仍是驻足,留下最后一句忠告:“流放之路艰苦,还望你好自为之。” 厢房再次空落落了下来,心内卸下一股劲力的魏浅禾颓然倒向床榻,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几日未进食,失了气力,还是其他莫可名状的失望。 她的心似乎缺了一角,可以无伤大雅的继续活下去,却总归丢了点什么。 桃李忧心忡忡从外门冲进来。 方才的动静,小姐与王爷说得插心窝子的话,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怕不是睡糊涂了,这真是不想好了。 桃李心急如焚:“小姐,你何苦非要自寻苦吃,流放充军是什么人过的,小姐你去了还能活吗?” 失神的魏浅禾听到人语,突然俯身一把抱住桃李,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眼泪如泉眼般潸然而下,情难自抑。 桃李见魏浅禾哭,没出息地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小姐,你别哭了,你一哭,桃李心里更慌了,王爷真得不管咱了吗?” 魏浅禾紧紧抓着桃李的衣服,似要抠出个洞来。 她好恨,她既恨他薄情,又怕他是真得薄情。 她恼恨自己临到此时,还在害怕丢失他的庇护。 为何他偏要自己为外室,为何他们非要是那样不堪的结局。 可是想想不太远的三年之期,魏浅禾又在庆幸自己坚持住了不一样的选择。 这一次,没有勇气,鼓起勇气也要走。 魏浅禾告诉自己,别怕,光明的未来,宋青乔在等着你呢……
第4章 教训 ◎她身边,谁也不能比自己重要◎ 收拾好心情,魏浅禾拍了拍桃李的背,宽慰她道:“桃李,别怕,西北,我会自己去,你放心,留你在这里,顾沧恒会看在过往情面上,给你个好去处。” 这一点为人,魏浅禾还是信他的。 桃李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从小买入府中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她相信他会善待桃李。 “不,小姐,桃李跟您一起走。”桃李的目光坚定执着:“我从小就跟小姐在一起,这辈子也不要分开,就算去西北做那军妓,桃李也不怕。” 本是严肃悲伤的一句宣誓,魏浅禾却在桃李将军妓二字理直气壮喊出来时,噗嗤笑了一声。 桃李不解,抽着鼻子疑惑道:“小姐你笑什么,桃李说真心的。” 她从身后掏出两个包袱,道:“您看,我连干粮都准备的两份,小姐你休想丢下我。” 魏浅禾怎么会不明白桃李对自己的依恋与心意,她来不及收掉的笑脸垮下去,声音低迷道:“傻丫头,你根本不懂军妓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彻底跟顾沧恒闹掰,一心奔西北而去,靠得是梦中那点莫可名状的预示。 她的勇气仅仅来源于做出突破性的选择,以期望改变未来,但这条看起来更加艰险的路途中,天选之子顾玖翎不会遭遇的不幸,她魏浅禾未必得以逃脱。 军妓……倘若失身于万千人,恐怕比死还要可怕。 魏浅禾紧紧闭了闭眼,贝齿咬唇。 复又睁开时,已又是坚定的一往无前。 不能怕,也不必怕。 最差的结果便是如此,何况她还有机会寻求改变。 贞洁与活命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活,才有一切的希望。 哪怕最终落得凄惨结局,也是她努力过的结果,没什么遗憾。 桃李比魏浅禾年纪小些,确实不太明白军妓的含义,但她能立马感受到魏浅禾的情绪。 “小姐,你既如此害怕,为何还要激怒小王爷,他最是爱护你,以我们眼下的情形,与小王爷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啊?” 魏浅禾叹口气,道:“我知道此时惹怒他没有益处,但不做到这个地步,他不会放我走的。” 她一向最是了解顾沧恒的。 先柔软示弱,再强硬撕破脸,刺激他恼羞成怒。 如此心绪错乱下,顾沧恒才不会有心力多想她的用意。 倘若一上来就要死要活的想走,顾沧恒定会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为了他好,是真得不想连累他。 如此先礼后兵,方能一击即中。 事已至此,顾沧恒的骄傲不会允许他继续留她了。 可笑的是,她此法的成功,也印证了自己对他的了解。 魏浅禾心中一片酸涩:“他了解我,事后稍微想想,就知道我在做戏,也能明白了我的目的是离开,但木已成舟,他留不下我了。” 隔日,宗穆王府。 顾沧恒靠在软塌上小憩,闭目养息间,一个人影从暗处闪现出来,他没有惊慌,反而沉声问道:“人走了吗?” 黑影正是暗卫柳樟,他抬臂作揖,回道:“秉王爷,魏小姐昨日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属下亲眼见她自己走进了大理寺。” 好啊,好得很,苦心为她花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 顾沧恒手中捏着的木制杯具隐有崩裂之势。 他没想到,自己一腔真心捧到魏浅禾眼前,她竟如此不屑一顾。 明明三日之前,他们心意相通,最是要好。 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以外的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顾沧恒沉声问道:“流放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柳樟回道:“就在明日,负责押解的是大理寺少卿的部属,男女囚共计三十余人,衙役六人。” 顾沧恒皱眉道:“三十余人皆是魏家子弟?” 柳樟道:“不是,魏氏子脉单薄,旁系更是稀少,说是三族,加上桃李,也不过才十余人。” 柳樟稍稍抬眼,观顾沧恒脸色,继续说道:“其余十多人分别是这次受牵连的沈家、王家。” 顾沧恒果然不耐,眉头皱得更紧了。 柳樟揣度着顾沧恒的心意说话:“淑妃这次未免做得太过了些,生怕别人不往她身上想。” 顾沧恒哼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她怕什么,天下有一半尽在她手,还怕几句流言蜚语。”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柳樟自然不敢应和,只低头躬身,假做耳聋无知。 顾沧恒想起淑妃,似是想起了诸多令自己烦心的恶心事,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下。 他放下杯盏,手指轻扣桌面,静默了半晌功夫,才不紧不慢问道:“能不能安插人进去?” 一直等在侧的柳樟一时竟没听懂他问的什么意思。 他们上一句话聊的淑妃,这是要安插人到淑妃身边? 可祥迎宫已近一半都是他们的人……还要怎么安插? 柳樟没敢露出疑惑的神情,只试探着,语速放慢道:“祥迎宫……” 顾沧恒果然不耐打断:“我说的是流放队伍。” 柳樟松口气,心下虽怨自己蠢笨,听不懂主上的言外意,却也暗叹自己机智,没有笨嘴拙舌的一口气把话说完。 “可以。”柳樟忙不迭地承诺:“王爷是想在狱卒衙役里安插,还是其中囚徒。” 顾沧恒想了想,道:“衙役吧。” 柳樟没动,还在等他示下,果不其然,片刻,顾沧恒又冷冷补充道:“派人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离开本王的后果。” 受苦,就会后悔离开自己了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折磨她的好方法,顾沧恒咬牙切齿道:“把她和桃李分开,让她亲眼见到桃李被抓走变卖。” 柳樟惊住,抬眼疑惑:“是真的卖吗?” 有时候,他是真不想事事询问,显得自己如此揣摩不了上意,愚钝蠢笨。 但他也是真得搞不懂王爷的心思,万一会错了意,到最后受罚的还是自己。 与其如此,不如厚着脸皮多问一嘴。 “卖,自然真的卖走。”顾沧恒怒气冲冲:“卖到南边犄角旮旯里去,最好离京城和西北越远越好,让她魏浅禾一辈子也找不到。” 魏浅禾弃自己如敝履,却带走了身边这个小丫头,难道他还不如一个丫鬟重要? 舍得下自己舍不掉桃李是吧。 她身边,谁也不能比自己重要。 “是。”柳樟接受完指令预备退下,快要推开暗门时,顾沧恒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算了,你亲自去。” 柳樟眉心直跳,背着顾沧恒的脸,面容扭曲。 亲自去?他没理解错吧! 他柳樟堂堂暗卫总领,跑去假扮衙役欺负个小姑娘?传出去简直丢死人,便是柳榆知道了,也要嘲讽讥笑他半载不止。 一辈子当仇人还行,可王爷明显放不下那魏家小娘子,将来若是和好如初,蜜里调油,受苦的不还是自己。 可这倒霉差事又不能不接。 柳樟认命般回身作揖,答了一声“是”,领下了这差事。 所幸,是去干衙役,没让他混在一众囚犯里…… 第二日,流放的队伍整装待发,负责押解的衙役一一给囚犯们安上手镣脚铐。 前方一个黑须虬鬓的壮实衙役开始点人,直到点到桃李的名字时,他停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你出来。” 桃李一下子挨到魏浅禾身侧,吓得瑟瑟发抖。 但她也不敢质问一句为什么,更不敢违抗指令。 昨日,狱中便打死了一个自命不凡,敢跟衙役顶嘴的贵府女眷。 在这里身如蝼蚁,她们早已滚落泥泞,连一粒自由的浮尘都不如了。 黑汉衙役道:“你自述是魏府丫鬟,但官府没在魏家找到你的卖身契,倒是外面,有手持你卖身契的牙婆子赶来要人,你走吧,出了门自有人领你。” 什么牙婆子,桃李的卖身契怎么可能会在牙婆子手里? 比魏浅禾更加惊恐无助的桃李哭着拽已被卸下的手镣。 “不要,我不要去找牙婆子,我就是我们小姐的丫鬟,我在魏府十多年了,卖身契怎么可能不在魏府。” 她抵不过衙役的力气,又哭喊着冲魏浅禾:“小姐救我,小姐,我不要离开你……” 魏浅禾同样死死抓住桃李伸过来的手。 她没有哭,但她心里早已慌乱无措,只能强自镇定的大胆问一句:“请问官爷,桃李的卖身契一直就放在我梳妆台上的妆奁里,如何会寻不到,那牙婆子手里的卖身契,切切实实是桃李的名字吗?” 黑汉衙役松开桃李,一步上前,对着魏浅禾就是两巴掌,直扇的她倒退数步,跌倒在地。 带着木枷的身体难以维系平衡,头重脚轻般栽下去,细嫩的脸蛋直接蹭着坚硬泥土滑过,留下血印。 “这巴掌是打醒你,别以为自己还是贵府小姐,胆敢质疑上头的命令,实话不怕告诉你,有没有卖身契,这丫头今日都得被卖到南边的窑子里,你就踏踏实实的去西北吧,这辈子,今日就是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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