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道:“奴婢是沈菱歌,公子是知道的。” “你连我都不肯相信吗?”他站在她身侧,喉间微微滚动,却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的阿瑶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又怎能在他这里受半分委屈? 菱歌望着他,缓缓将拢在袖中的五指攥紧,指甲扣在掌心,有一种钝钝的痛感,让人沉沦又清醒。 下一刻,她几乎要告诉他一切,就像五年前她在花月楼等他的日日夜夜,她多想告诉他,她的悲伤,她的委屈,想告诉他,在这漫长的苦楚中,他是惟一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光亮。 可是啊,他那时候都没有出现…… 菱歌轻笑一声,眼底一寸寸清明起来,道:“公子认错人了。” 她转身便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怕他继续追问。 她当然知道他的爱重,她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答案。 那些漫漫长夜中积攒的绝望,终将化作一句:“因为,我怕我父亲之死与你父亲有关,与杨家有关。” 这话将如千重山一般,将他们之间初识的美好全部击碎。 他承担不起,她亦是。 所以,在她查清一切之前,就这样吧…… 朗月当空,逼仄狭小的甬道中只余他们两人,他明明伸手就能触到她,却只能看着她从他身边又一次逃开。 他脸上有一种近乎懊丧的颓唐,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入宫墙的阴影之中,再也消失不见。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神思渐渐清明,心底又涌出一抹花来。 无论如何,他的阿瑶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哪怕她不肯承认,哪怕她不敢信他,只要她活着,不就足够了吗? 他的阿瑶,还活着啊! * 不远处的树影里,陆庭之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菱歌走得虽快,脚下的步子却有些凌乱…… 沈菱歌,你的心,也乱了么……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漫天的月色投入他的眼底,却像是被吞没了一般,没有半点生气,不见丝毫波澜。可他周身的气息却冷得凛冽,寒气逼人。 周临风屏气凝神,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大人……” 终于,他忍不住提醒道。 甬道中的人都走了,陆庭之发髻未干,却已在这里伫立多时。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伤了身子。 陆庭之道:“你先出宫去。” “大人呢?”周临风不觉开口。 陆庭之却没开口,只是转身便朝着宫中的方向走去。 周临风叹了口气,朝着菱歌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这位沈姑娘还真是会惹大人生气啊! * 直到回到永宁殿,菱歌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她缓缓松开紧扣着的掌心,才发现手指都已有些僵硬了。 她隐了所有的情绪,朝着暖阁走去。 暖阁中灯火通明,周遭的宫人皆被霍初宁支开了,只有兜兰陪着她。隐隐的,可以听到瓷片破碎的声音。 菱歌自然明白霍初宁的心,便只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贱婢!你竟敢忤逆本宫!” 兜兰捂着脸跪在地上,攀着霍初宁的裙裾,道:“娘娘千万珍重身子!孩子要紧呐!” 霍初宁坐在美人榻上,粗粗的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是气极。 “姐姐。”菱歌轻声唤她。 霍初宁转过头来,瞬间便红了眼眶,道:“阿瑶,你回来了!” 菱歌急急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我回来了,都好了。” “今日若不是你,我便……”霍初宁哽咽地说不下去,她突然摸着菱歌的脸,认真打量着她,道:“你的哮症怎么样了?” 菱歌道:“我没事。姐姐吉人天相,腹中的孩子更是福星高照,就算没有我,姐姐也会平安的。” “太子是不是认出你了?那杨公子……” 菱歌担心她思虑太甚,忙道:“姐姐放心,曾经的谢瑶最怕水,他们不会起疑的。更何况这世上有哮症的人这样多,又不止我一个,他们就算猜出什么,我只一口咬定我不是谢瑶,也就没事了。” 霍初宁这才安下心来,又认真道:“阿瑶,今日是有人要害我,你信不信?” 菱歌点点头,却不能多言,只道:“姐姐说的话我都信,都信。” 见霍初宁平静下来,兜兰才略略安心,却又担心菱歌的身子,便轻声道:“姑娘不若去换件衣裳,再来陪娘娘说话吧。” 霍初宁这才发现菱歌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赶忙道:“阿瑶,你快去沐浴更衣,别沾了寒气,只怕不容易好的。兜兰,把本宫刚才喝的姜汤再给阿瑶盛一碗。” “是。”兜兰应着,转身退了下去。 菱歌站起身来,道:“姐姐,那我便先回去了。” 霍初宁点点头,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道:“阿瑶,陆庭之喜欢你,是不是?”
第51章 强占 不知为何, 菱歌竟觉得她眼底有三分寒意,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温柔娴静的霍初宁。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又怕霍初宁不信, 便思虑再三, 道:“陆庭之虽冷酷,却最看重家人。他待我种种,不过是因为我是他的表妹。” “是么?”霍初宁轻笑一声,见菱歌紧抿着唇,便叹息道:“罢了, 你去歇着吧。” 菱歌道:“姐姐也早些安歇。” 霍初宁道:“好。” 菱歌款款朝着门外走去,将门细细掩上,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 她才突然觉得夜里起了风, 寒意骤起。 * 兜兰已命人打好了水, 房里氤氲着水汽,一打开房门,那水汽便骤然溢出,朦胧了人的眼睛。 菱歌贪恋着这份温暖, 赶忙进了屋子, 将身上湿乎乎的衣裳褪去,踏入了浴盆之中。 瞬间,温暖的水便包裹住了她,她松动着手指, 这才觉得, 自己活过来些。 突然, 她心底涌起一抹不安,不知为何, 她能感觉到这房里还有别人,而他的目光正锁在她身上,霸道凌厉无比。 “谁!”菱歌倏尔睁开眼睛。 “倒还不算笨。”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菱歌想要回身,却发现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他俯下身来,下颌抵靠在她耳侧,于旁人看来,这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可菱歌却只觉得畏惧。 她太了解,他是在生气。 “陆,陆庭之……你不是出宫去了吗?”她微微战栗,脖颈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他的气息浮动着、喘息着。 “怎么?怕我?” “不是……”菱歌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去而复返。” 陆庭之轻笑一声,可这笑却不达心底,越发让人觉得彻骨生寒。 “你喜欢杨惇,是不是?”他问道。 “我没有。”菱歌矢口否认。 这话问得没由来,菱歌猜不透他的心思。 陆庭之摇了摇头,叹道:“你啊,当真是撒谎成性。” “我……” 菱歌猛地转过头来,迎接她的,却是他的吻。 他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靠近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霸道地吻在她唇上,无限痴缠,却更像是惩罚。 他的手指握着她的肩膀,五指深深地楔入她的身体,仿佛连指尖的纹路都要与她的肌肤合在一处。 菱歌有些吃痛,不觉蹙眉,而这落到他眼中便有了不同的意味。 她是不愿么? 他偏要她! 他加深了这个吻,满是戾气,带着发泄的意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菱歌几近窒息,她只觉空气都逼仄了起来,伴随着身体上的反应,也越发强烈。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水中若隐若现,泛着微微殷红色,如同她的脸色一样,被染成了天边的霞光。 他的眼眸本是闭着的,在睁开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眼色,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释放,亦是一种隐忍到了极致的疯狂。 她赶忙闭上眼睛,可她眼中的惊痛还是刺痛了他。 他松开了她,像是丢下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连目光都有些闪避。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他看向她,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眼底有她不懂的意味。 “就那么不愿么?”他问。 菱歌道:“不是……” 不是什么呢?她却没说出口。 半晌,她沙哑着嗓子道:“这世上,原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和陌生男人不清不白的……” “我是陌生男人?”他苦笑,像是阵阵飘絮,没有底,也没有心。 水已有些冰凉,她的背抵靠在浴盆上,只觉周身都是冷的。冷得彻骨。 “陆庭之……”她终于开口,“我曾经很喜欢杨惇,也许现在也是。可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陆庭之伸出手来,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又一路滑下来,落到她颈侧。 他停了下来,可那份灼烫却顺着她的肌肤一路滑了下来,流淌下去。 菱歌微微有些发颤。 她到底,还是怕他的。 他看出了她的恐惧,道:“你也怕他吗?” 谁?杨惇? 菱歌没说话,可她眼底的温软却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倏地松开了她,站起身来,用寂冷到深处的声音对她说:“我不是圣人,自然也做不到成全你。” “我不会放手。”他掷地有声。 菱歌不懂他的意思,他们之间不过露水情缘,又何必认真? “不过露水情缘,表兄还想禁锢我一辈子?” “露水情缘?”他冷笑。 “等你娶了亲……”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件衣裳从天而降,遮天蔽日地落下来,拢在她身上。 她赶忙闭上了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他已离开了。 “疯子……” 菱歌低声道。 * 翌日一早,侍奉了霍初宁起身,菱歌便出了永宁殿,朝着乾清宫走去。 高潜早已等在了乾清宫外,见她来了,赶忙迎了上来,道:“身子可还好?” 菱歌道:“不要紧的。” 高潜见她气色尚好,才略略安下心来,道:“该请太医再来诊诊,把哮症治了根才好。” 菱歌轻笑一声,道:“又说胡话了,我没听过谁的哮症能彻底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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