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衡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后宫中事,不值一提。” 陆庭之道:“你也知不值一提。陛下好不容易才同意将此事放给东厂,不是让你在后宫的事情上做文章的。宁贵妃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懂?” 梁少衡道:“难道你也认为,此事并非孟赫言医术不精所致?” 陆庭之没说话,只皱眉看了他一眼,便朝着外面走去。 梁少衡追上去,道:“你到底如何看此事?” 陆庭之道:“孟赫言关在哪里?” 梁少衡警惕道:“你要做什么?若是再用刑,只怕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陆庭之道:“你方才不就是想要他的命么?” 梁少衡有些颓然,道:“现在不想了。” “因为菱歌?”陆庭之挑眉。 梁少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为了曾经的我自己。” * 两人一路走至孟赫言的牢房,灯火幽暗,孟赫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警惕地望着来人,道:“两位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旁人没有做的事,我绝不会污蔑于他。” 陆庭之命梁少衡留在原地,只自己一人走进去,俯下身来,道:“孟太医可还记得谢少保吗?” 孟赫言眼眸一亮,怔怔道:“大人想说什么?” 陆庭之道:“孟太医既舍生忘死,不若帮陆某一个忙。” 孟赫言目光微微闪烁着,像是暗夜里的火把,映出点点光亮。 半晌,他终于开口:“愿闻其详。” * 一路上,霍初宁都没有开口,她只是低眉坐在马车上,任由帷帽将她的一切都遮住了。 菱歌想要开口,却根本无从说起。 她只是觉得,面前的宁姐姐,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明媚温婉的少女了。 “阿瑶,你大约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霍初宁看向她,隔着帷帽,菱歌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觉她语气中有一股子悲凉之意。 “我只是觉得,姐姐变了许多。”菱歌如是道。 霍初宁感怀道:“是啊,我是变了许多……可你没有资格评价我。只有你像我一样,深陷其中,看过这吃人的后宫,才能明白。” 菱歌伸出手来,去握她的手,道:“我是不懂,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霍初宁浅笑着摇摇头,道:“等我能活下去……等我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等我能让所有害我的人付出代价,我就能变回来了。” 她说完,抬眸看向菱歌,道:“阿瑶,你愿意陪着我吗?” 菱歌道:“姐姐能放过倩蓉吗?” 霍初宁抽出手来,望着窗外的方向,道:“阿瑶,你终是不信我了。” 菱歌没有开口,她只是望着霍初宁,她们分明近在咫尺,两颗心却隔了层看不见的屏障,再也无法消融。 *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 梁少衡递上了孟赫言的供词,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陛下看着血迹斑斑的供词,眉头紧蹙,道:“他遍受刑罚,此供词是否是屈打成招?” 梁少衡道:“此事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命人将孟赫言带上来亲自审问。” 陛下抬起头来,盯着梁少衡道:“你可知道,伪造供词的罪过?” 梁少衡道:“臣自幼熟读律例,如此种种,皆烂熟于心。” “好,好啊!” 陛下站起身来,道:“来人,传司礼监掌印高起上殿。” “是!”门外的太监应着,自去传人。 高潜站在陛下身侧,微微侧目。 梁少衡面不改色,朝臣们却已按耐不住,有的眼神交汇,胆子大些的,已忍不住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杨敬看了陆庭之一眼,低声道:“陆大人,这是……” 陆庭之没说话,只是眼皮轻抬,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杨敬转而轻松一笑。 * 不出半个时辰,前朝后宫便都传遍了陛下传高起上殿的消息。 兜兰急急推开门,见霍初宁坐在梳妆台前,才放缓了脚步,道:“娘娘可听说了?” “什么?”霍初宁伸手握住菱歌执着梳子的手。 兜兰道:“今日陛下传了司礼监掌印高起上殿,说……” 兜兰抚了抚胸口,一鼓作气地说下去:“说是孟太医供认了,是高起指使他害娘娘的!” “什么?”霍初宁骇得说不出话来,道:“怎么会……” 陆庭之做事,果然牢靠。 菱歌想着,口中问道:“陛下可说,孟太医该当如何么?” 兜兰道:“只让东厂继续去查。” “高起呢?” 兜兰道:“陛下已命人将他押入锦衣卫诏狱。” “这是陛下的意思?”菱歌问道。 兜兰不知菱歌为何会这样问,便道:“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不过,要处置高掌印哪里有那么简单呢?他可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从小照顾陛下长大的。” 菱歌自然知道,要扳倒高起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成的事。可只要陛下答应审他,此事便成了三成。 她正思忖着,便见霍初宁款款走了过来,她面色苍白,脸上没有半分喜气。 菱歌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高起虽得陛下信任,却并不偏向宫中任何一个人,甚至说,他虽不是霍初宁的人,却也不是皇后或者太子的。 霍初宁倚在窗边,道:“本宫已禀过陛下,三月三上巳节,你们随本宫一道出宫去走走吧。” 兜兰道:“也好,娘娘在宫中闷得久了,也该出去散散心的。” 霍初宁叹了口气,又看向菱歌,道:“菱歌也随本宫出去走走吧。” 菱歌道:“是。” 三月三上巳节,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陆庭之……
第62章 上巳 转眼便到了三月三。 这些日子宫中极静, 甚至算得上死气沉沉。没人知道高起会如何,只是没有人相信,堂堂司礼监掌印会因此而倒台, 甚至连霍初宁本身, 也不大在意这些事。 今日细雨绵绵。 菱歌撑着伞,走在宫中的甬道上,高潜亦撑着伞走过来,两人皆停下了脚步,四目相对。 “菱歌是要出去?”高潜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是, 陪娘娘出宫去走走。阿潜从何处来?” “锦衣卫,诏狱。”高潜道。 菱歌道:“你干爹……如何了?” 高潜道:“陛下还未定, 只是谋害皇嗣之罪, 一旦坐实, 便是死罪。” 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打在伞上, 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对于高起,菱歌自然全无好感,后来因为得知他的金喜的人,便越发愤恨。 若当初参与夺门的人真的有他, 那么他死了, 也算是为她父亲伸冤的第一步。 菱歌点点头,道:“陛下很难下决定吧。” 高潜道:“干爹侍奉了陛下数十年,陛下有些不忍之情,也是有的。” 菱歌望着高潜, 道:“阿潜, 你想他活着, 还是他死了?” 高潜眼睫微动,道:“活着有时候对他来说, 更是残忍。” 菱歌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开口道。 菱歌道:“不要太过为难。” 两人如纠葛的线一般,只相遇了一瞬,便分开了。 菱歌款款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霍初宁已在马车上了。 高潜亦朝前走去,在甬道的尽头,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看去。 是周临风。 他赶了过来,道:“高公公……” 高潜伸出手来,示意他住口。 周临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回过头来,不必多问,便已心中了然。 直到菱歌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高潜才开口,道:“何事?” “锦衣卫指挥使陆庭之大人,请您今日晚些同他一道喝茶。” “也好。”高潜道。 他正要离开,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道:“烦请转告陆大人,今日宁贵妃与沈令人出宫去过上巳节。” 周临风会意,道:“多谢公公。” * 三月三历来是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每逢这一日,京城上下的官宦子弟和闺秀们便会聚在京郊,或是相互以柳枝洒水祈福,或是一道曲水流觞、郊外游春,渐渐地,这上巳节倒成了京中官宦子弟与闺秀们相看的日子,比七夕乞巧节还热闹几分。 霍初宁和菱歌、兜兰皆穿了普通宦官人家女子的衣裳,梳了最简单的发髻,在人群之中穿梭着。 霍初宁此时才略略来了几分兴致,驱散了她失去孩子的阴霾,道:“菱歌,你还记得吗?从前我们也常来这里的。” 菱歌笑着道:“是啊!那时候姐姐常说,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才不算辜负。” 霍初宁抬起头来,远远地望着那些男男女女,道:“那时年少,如今才知道,这世上原也没有什么最好的男子,就算陛下位高权重,终也难以倚靠。” 菱歌望着她,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初宁岔开了话题,道:“陆家的几位公子、姑娘也在,你去寻他们说说话罢。” “那你呢?” 霍初宁笑笑,道:“我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子便很好。” 兜兰也道:“奴婢陪着娘娘就是,姑娘在宫中困了这么些时候,也该出来散散心了。” 菱歌知道,如今她与霍初宁之间隔阂渐深,勉强待在一处也只是让两人都为难罢了。 她也就不再推拖,只站起身来行过了礼,便朝着陆盈盈等人的方向走去。 * 曲水之畔已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分坐流水两侧,不时地从流水中捞出一盏酒,或是一叠茶点,好不悠闲。 “盈盈!”菱歌轻轻碰了碰陆盈盈的肩膀,顺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陆盈盈且惊且喜,道:“菱歌!你怎么会来的?” 菱歌笑着道:“我陪娘娘出来走走。” 陆盈盈点点头,道:“原该出来走走的,你从前没在京城过过上巳节,今日啊可要好好玩玩。” 她说着,便招揽了陆辰安、陆予礼等人来,沈淮序更是连嘴里的吃食都顾不得,忙不迭的跑到了菱歌身边,就着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直滚到她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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