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霜道:“难得的是她没有自作聪明,反而将此事不动声色地瞒了下来,可见她的心是向着娘娘您的。” 皇后轻笑一声,道:“什么向着本宫。你没听她说么?只求平安。她求的,不过是平安呐。” 倚霜笑着道:“能在宫中悟得这一点,已是通透了。” 皇后道:“你说得也是。从前让你去查她与霍初宁的关系,可查出什么了?” 倚霜敛了笑意,道:“奴婢查得,菱歌初入宫之时,与宁贵妃私下关系极为亲厚,常去永宁殿中陪宁贵妃说话解闷。凭着宁贵妃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两次的普通官家小姐有如此好感,奴婢自己想着,她们从前也许就是认识的。可陆家上下咬死了菱歌就是他们的表小姐,奴婢派出的人不敢再问,只怕会惊动了陆庭之大人,到时他反而会对娘娘您起疑心的。” 皇后道:“陆家上下虽说是陆老夫人执掌的,可哪一个不是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细细挑选过的?你自是问不出什么的。” 倚霜道:“是奴婢自作聪明了。” 皇后道:“无论如何,菱歌没将此事告诉宁贵妃,便足够证明她的心迹了。是为了自保也好,是为了旁的也罢,总算还有点分寸,不算太蠢。不必再查她们的事了。” “是。” “对了,七夕乞巧的宴席准备得如何了?” 倚霜道:“已依着娘娘的意思,交代给太子妃娘娘去办了。” 皇后道:“你帮衬着她些,无论如何,她也是太子的妻子,代表的是天家的脸面。” 倚霜道:“是。” “今年的七夕乞巧,只怕陛下是要将宝庆的婚事定下来了。”皇后叹道:“话说回来,本宫还真是舍不得宝庆呐,她虽有时说话没个分寸,可她性子直率,又没有坏心,深宫寂寞,本宫与她倒有种相依为命之感。” 倚霜温言道:“不知陛下相中了哪家?” 皇后道:“还有哪家?左不过就是庭之了。” 倚霜道:“郎才女貌,倒是现成的好亲事。” 皇后苦笑着摇摇头,道:“庭之那性子,还不知肯不肯答应呢。” 倚霜道:“是啊。陆大人一口咬定自己有未婚妻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皇后道:“大约只是托词罢了,当不得真的。” “是。”倚霜说着,轻轻地帮皇后揉着太阳穴。 皇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宝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也不知她怎么就喜欢上庭之了呢……” 倚霜道:“也许是从陛下和娘娘被囚于南宫时吧。” “是啊……那时候连孙太后都厌弃了我们,唯有庭之还日夜守着我们,不许旁人欺侮我们半分……” 唯有他,于困顿中守得他们安宁,不退一步。 这样的男子,也难怪宝庆会动心…… * 入夜,永宁殿。 菱歌出现在霍初宁面前时,霍初宁只掀了掀眼皮,道:“原是你来了。你不该来的。” 菱歌道:“也没什么该不该的,只是这些日子姐姐做的实在出格了些,我不放心。”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令人,在皇后身边待久了,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吗?” 兜兰站在一旁,急道:“姑娘,您别误会,娘娘平日里也是很惦念您的,这……” “闭嘴!”霍初宁厉声道:“滚出去!” 兜兰红了眼眶,想要开口,却终归不敢,只得道:“是。” 她躬身退了下去,菱歌才道:“姐姐不该这样待兜兰,她自幼陪在姐姐身侧,一心向着姐姐。” “一心?这宫里哪有什么一心。”霍初宁站起身来,款款走向她,道:“我以为你同我是一心,可现在呢?你还不是站在了皇后那边?” “我没有。”菱歌道。 “你没有?你换掉了我的手串,还敢说不是在帮她?”霍初宁眼底像是淬了火,让人看着生怖。 菱歌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姐姐知道那手串?” 霍初宁道:“自我小产,从陛下的反应看,我便全知道了。” 菱歌道:“那你还……” “怎么?他杀了我的孩子,还不许我杀他的孩子吗?”霍初宁凄厉地望着她,道:“我就是要他有苦说不出,就是要他自食苦果!” “可淳妃无辜啊!” “她有什么无辜?自她踏入这紫禁城,她就不算无辜了。”霍初宁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不无辜吗?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无辜吗?你当初为何不救他?” 菱歌痛苦地望着她,道:“当初我并未察觉,我若是知道,便是拼死也要救他的啊!” “是你当初未察觉,还是你根本就是他们的帮凶?”霍初宁诘问道。 菱歌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可我问心无愧。” 菱歌说着,再不愿与她多言,只转过身去,道:“作为姐妹,我最后提醒姐姐一次,姐姐近日里太过霸道,今日更是惹得皇后娘娘不满,还望姐姐谨言慎行,万不可再如此行事。还有,兜兰忠心,姐姐不该再伤她,反倒是媚奴,不过是个借着姐姐上位的人,姐姐以为自己是执棋子者,当心将来反被棋子所误。万望姐姐好自为之。” 她说完,便径自朝着门外走去。 她推开门,夜里的凉风迎面扑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也顿时清明了几分。 “下一次再见面,您便是宁贵妃娘娘,再不是我的姐姐。” 菱歌踏着月色离开,独留一扇没有关上的门。 霍初宁红了眼眶,她伏在案上,眼泪一滴滴地流下来,将案上的素纱都染湿了。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媚奴走进来,扑到她身侧,道:“娘娘,您还有奴婢呢。” 霍初宁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她,终于失望道:“可惜,你不是她……” 媚奴呼吸一窒,怔在当场。 霍初宁苦涩地闭上了眼睛道:“去吧,去吧。” 媚奴道了声“是”,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走了出去,眼底满是恨意。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世人会只记得她,没人再会把她和菱歌想比。 她的身后,霍初宁骤然睁开眼睛,唇角溢出一抹凉薄的笑。
第77章 七夕 转眼便到了七夕乞巧之日。 “宫中原本每年这个时候便都要设宴, 今年又格外繁盛些,太子妃既让你去帮她,你便要尽心, 仔细要看着下面人, 不可让他们躲懒的。”倚霜说道。 菱歌道:“是。姑姑,倒不知今年为何不同?” 倚霜道:“今年逢着淳妃娘娘有孕,陛下本就开怀,命人将淳妃娘娘的家人请了来,也是有意让他们看看咱们大明的威仪气派。从前皇后娘娘身子不济, 这宴席自然是能简则简。今年却是太子妃娘娘一手操办的,她年轻, 又是第一次操办宴席, 自然不能太简单了。” 菱歌点点头, 道:“奴婢知道了。” 倚霜笑笑, 道:“你做事素来妥帖,等历练几年,便也可独当一面了。” 菱歌道:“能跟着姑姑已是很好,奴婢没有旁的所求。” 倚霜微微颔首, 道:“去吧。” 菱歌道了声“是”, 便离开了。 正说着,便见楚服走了过来,笑着道:“姐姐还真是喜欢沈令人,这说完了话, 唇角还是扬着的呢。” 倚霜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楚服道:“太子妃娘娘着奴婢来回一句, 宴席已准备好了, 想问皇后娘娘何时开宴?” 倚霜道:“我这便去回皇后娘娘。” 楚服道:“是,奴婢在此等候。” * 菱歌倒不知楚服和倚霜有此议论, 她只是早早来到了举办宴席的临水阁。 “此处临花照水,这名字正合时宜。”菱歌浅笑着道。 杨妍检查着宫人们拜访的餐食,道:“是啊。” 菱歌见每方案几上都摆上了茶食,陛下、皇后的是八碟,宁贵妃、淳妃的略少,到后面便是四碟。包括了各色应季的干鲜果品和甜点糕饼。 菱歌仔细瞧着,见每碟都是精心搭配过的,酒和茶也摆好了,配合着茶点,正是极恰当的搭配。 “待客人倒齐,再摆小菜和粥食,知道了吗?”杨妍看向一众宫人。 “是。”宫人们应着。 杨妍看向菱歌,道:“不若令人帮本宫瞧瞧,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菱歌道:“娘娘事无巨细,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现如今天气热,晚来又可能会冷,倒不如让宫人们现在取些冰块来,若有人不想饮热茶,也可自行调配。入了夜可拿些温酒之物来,若有人不想喝冷酒,也有应对之法。” 杨妍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按令人说的去做。” 宫人们道了声“是”,便尽数散开了。 杨妍道:“也难怪母后如此倚重你,果然心思细密,连我都不能比。” 菱歌道:“娘娘太过自谦了,这样的宴席,奴婢是无论如何也操办不出来的。娘娘秀外慧中,奴婢远远不及。” 杨妍远远看着太子陪着郑儿走过来,眼底不觉添了一层落寞,道:“是么?本宫如今倒觉得,也许俗话说得好,当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菱歌望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本以为杨妍嫁给太子不过是政治婚姻,可如今瞧着,杨妍倒像是动了心。 杨妍朝着太子的方向走过去,行礼道:“殿下。” 太子笑着道:“你辛苦了。” 他脸上是最赤诚不过的笑,这笑对着臣子是和煦,对着奴婢是宽厚,偏偏不该对着妻子。 杨妍想从他的口中听到更多的东西,可惜,他对杨妍想说的话,却到此为止了。 郑儿朝着杨妍行了礼,道:“姐姐真是能干,嫔妾就差多了,只能陪着殿下解闷而已。” 她说着,“咯咯”笑着,直钻到太子怀里去。 太子也纵着她,揽着她笑着。 杨妍就如局外人一般,面色苍白地站在他们对面,连唇角的胭脂都褪了色。 菱歌远远看着,并没有走上前去。 这是杨妍的体面,她不忍践踏。 倒是太子率先看到了她,他的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菱歌也在啊。” 菱歌走上前去,朝着太子行了礼,道:“殿下。” 杨妍道:“今日多亏了沈令人帮臣妾,要不然臣妾只怕会忙中出错的。” 太子赞叹道:“菱歌果然厉害,孤就说,今日这宴席布置得格外好,甚合孤的意思。想来父皇、母后也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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