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翼依旧不答,只道:“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怪只怪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否则,也轮不到你审问我!” “啪!”菱歌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声音响得整个诏狱都听得到。 牢房外的锦衣卫们噤若寒蝉,都不自觉的看了陆庭之一眼,又赶忙回过头去。 陆庭之站在牢房外,只觉她这一耳光下去,整个诏狱都安静了几分。他眯了眯眼睛,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一刻。 她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梁翼不可置信的看着菱歌,有些回不过神来。 菱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把攥起他的衣领,直扯得他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若不说,我便按着你的伤口,让你活活疼死!”菱歌冷冷道。 梁翼大口喘着粗气,道:“你一个小姑娘,竟如斯狠毒……和你那未婚夫君真是一丘之貉……” 菱歌没理他,只攥紧了他的衣领,手指一点点的通过破旧不堪的衣裳,嵌入他的血肉。 梁翼再受不住,连声求饶,道:“是沈知南挡了别人的路,他非死不可!我也是没法子,才借着瘟疫……让他染了病……你娘不关我的事,她是积劳成疾……” “他挡了谁的路?”菱歌打断了他。 “我……”梁翼疼得倒吸冷气,求救似的看向牢房外的陆庭之,可他却岿然不动,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够了!”直到梁翼疼得几乎昏死过去,陆庭之才踏入了牢房。 他走到菱歌身边,道:“该走了。” 菱歌心里提着的气一松,手上脱力,梁翼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菱歌脚下虚浮,只微一后退,便险险摔在了陆庭之身上。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伸手扶住了她。 奇怪的是,他身上有淡淡的零陵香气,与这血腥的诏狱全然不同,让人仿佛置身世外,无端的便觉安心。 一时间,菱歌竟忘了挣扎,便只靠着他。 而他,也就任由她靠着。 他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左手上,右手用帕子仔细擦着她的手。他很认真,好像这是第一要紧的事,旁的事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匀长,轻轻覆着她的手,有些温热,却并不让人讨厌。 那些日子,他也总握着她的手,替她把指尖上染着的墨汁擦干净。 而她也总乖顺的望着他,浅浅一笑:“大人,妾不会作画,字也写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看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 也许,她不识字,他才放心把她留在身边吧…… 直到他把她的手仔细擦了干净,菱歌才后知后觉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陆庭之没说话,便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 她跟在他身后,依旧不远不近,可因着总觉那淡淡零陵香气在侧,她连怕都忘了。 好像没走多久,他们便离开了诏狱。
第11章 开局(二) 锦衣卫衙门,二堂。 “你不问为何我不让你问下去?”陆庭之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微啜了一口。 “你不让问,定然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了,我知道轻重。”菱歌捧着手中的茶盏,这茶水温热,正可以暖暖身子,去去湿气。这茶水里放了小青柑,茶香四溢,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菱歌想着,不觉抬头看向他,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陆庭之将茶盏放下来,淡淡道:“何必言谢?你不是说过,从今以后还是各走各的路。” 还真是记仇…… 菱歌腹诽着,面上却浅浅一笑,道:“此次表兄帮了我,我自然是要感激的。从前是我不懂事,今后表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是要还表兄这个人情的。” 她见陆庭之不说话,便坐得离他近了些,道:“不瞒表兄说,当初我爹出事之时,我便怀疑是梁翼所为,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我本想来了京城后徐徐图之,如此一来,倒省了许多事。这一切,还是有赖于表兄英明神武。” 陆庭之的脸上松动了几分,皱了皱眉。 菱歌问道:“对于梁翼,表兄打算如何处置?” “自是千刀万剐,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陆庭之一抬头,正对上菱歌水汪汪的眼眸,她的瞳仁黑而亮,这样望着他,就好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似的。 呵…… 陆庭之心底涌起一抹冷笑,道:“你只答应我两件事,一是不许再追查幕后之人,二是不许想法子弄死梁翼。” 菱歌笑着道:“表兄说笑了,弄死梁翼……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呢?至于幕后之人,我可以不问,可若是有一天时机得当,还请表兄容我报仇!” 陆庭之见她巧笑倩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觉心烦意乱,道:“这仇,我会替你报的。” 菱歌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郑重道:“多谢!” 正说着,便见周临风在门外道:“大人。” “进来。”陆庭之道。 周临风走进来,看了菱歌一眼,又凑到陆庭之耳边说了几句话,方侧身站在一旁。 陆庭之道:“你送沈姑娘回去。” “是!”周临风道。 * 菱歌随着周临风一道,从二堂向前面走着。 突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虽算不上多,却可称得上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领头的那人与菱歌擦身而过,很快便离开了。 那个人…… 菱歌不觉回头看向他,仔细辨认着他的身形。 “沈姑娘?”周临风轻声催促道。 “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菱歌问道。 “东厂”,周临风答道:“为首的那个,是东厂厂公。” “东厂……” 菱歌念着,目光有些犹疑。 “姑娘不必担心,东厂虽霸道,可在大人面前,也得收着几分。”周临风了然道。 哪个担心陆庭之了…… 菱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走罢。” “是!”周临风笑吟吟道。 菱歌有些无奈的跟在他身后,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路过的几个锦衣卫见到菱歌都极恭敬的行了礼。 陆庭之定是治下极严苛,他的这些属下才会如此狗腿的向他的亲戚示好…… 菱歌正想着,便听得墙角处几个锦衣卫笑着道:“今日我向大人行礼,大人竟回我了!” “大人今日心情好,可不让你小子撞大运了!” 周临风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些锦衣卫便赶忙住了口,齐刷刷的朝着周临风和菱歌行了礼。 周临风道:“还不快滚!” “是!”他们得了令,忙不迭的跑了。 周临风这才看向菱歌,解释道:“大人一向平易近人,姑娘别听他们乱说。” 平易近人……这个词和陆庭之八字不合吧! 菱歌没有多言,只笑笑道:“我省得的,周大人不必解释。” * 入夜,思夏颇不安的替菱歌梳洗着,她不敢问,又不敢不问,为难得厉害。 她正想开口,便听得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思夏心头一跳,险些扔了手中的梳子。 覃秋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梳子,道:“我来吧。” 思夏点点头,道:“姑娘,奴婢去打水。” “去吧。”菱歌道。 覃秋见思夏走了,方低声问道:“姑娘今日去哪里了?” 菱歌坦然道:“锦衣卫。” “姑娘!”覃秋急道:“姑娘怎能去那种地方?便是有大公子护着,也绝不能沾染那种地方啊!” “覃秋,”菱歌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要说的话,我都省得。只是今日,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做不利于自己、不利于陆家名声的事,好吗?” 覃秋心疼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外面人是如何说大公子的。您是姑娘家,若是沾上锦衣卫,名声受损,便是将来议亲都会受影响的……” 锦衣卫,竟如此不堪吗? 不知为何,菱歌竟觉得心头一窒,道:“若非必要,我再不会去了。” 覃秋这才松了口气,道:“什么东厂啊、锦衣卫啊,都不是好地方。” “那大表兄呢?” “什么?”覃秋很快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大公子……他自然是不同的。” 可如何不同,她也说不出来了。 菱歌不愿为难她,便没再问下去。 “对了姑娘,二夫人方才来传了话,说明日一早带着姑娘和四姑娘出门,去采买些衣裳首饰。”覃秋道,“是为着姑娘过些日子入宫的事。” “知道了,二舅母有心了。”菱歌温言道。 覃秋点点头,正要侍奉菱歌继续梳洗,便听得菱歌问道:“如今的东厂厂公……是谁?” 覃秋手上一顿,多看了菱歌一眼,老老实实答道:“奴婢听闻,如今的东厂长公名唤梁少衡……” 果真是他! 菱歌只觉一阵心绞,眼前天旋地转。 “砰!”她猛地俯身按在面前的梳妆台上。 “姑娘!”覃秋惊呼着,赶忙上前扶住她。 菱歌摆了摆手,只低低把头埋在手臂之间,道:“我有点累,想歇息了。” “可是……”覃秋有些不放心,可见菱歌不再开口,便知道这是她的决定,自己只能遵从。 覃秋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 不知过了多久,菱歌才抬起头来。 梁少衡,他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呢?他可是她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啊! 她父亲曾告诉她,梁少衡的才气冠绝京华,便是两京的学子加起来,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他一身抱负,满腹才学,却又不是那种只知道理想的学子,知事故而不事故,为人行事挑不出半点错来。 难道,他也是为她父亲所牵累吗? 五年前…… 那时她深陷囹圄,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哪里管得了旁人?只隐约听闻,谢家的案子牵连甚广…… 难道,竟牵累至此吗? 菱歌心里抽痛得厉害,突然,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菱歌痛苦的攥紧了自己的衣领,赶忙伸手去翻梳妆台的抽屉,可眼前却越来越黑,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再也够不到什么东西。 “救……救……”她低低喊着,心里却愈发绝望。 覃秋和思夏都不在,淮序也睡了,再没人能救她了。 菱歌蜷缩着,顺着椅背滑到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隐约中,菱歌滚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这怀抱很熟悉,带着淡淡零陵香气,让她迷惘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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