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六娘子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却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迎着若微疑惑的目光,她勉强稳住了心神,如常地和她交谈。但在将近正午的时候,她还是告辞离去了。路上,天子的仪仗恰巧往未央宫而去,许六娘子连忙避让一旁,伏地叩拜。当她抬起头时,所见的唯有纷飞的尘埃而已。 清思宫中,几个小郎君一直胡闹到酉时。 玠儿快乐得不觉时光飞逝,偶然一看天色,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唉呀!”他懊恼道,“说好了晚膳前要回去的,这下姊姊可要骂我了!” 玦儿也很是紧张,“我们快快回去吧。” “这可不行。”玠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可不要忘了,今日姊姊酿了一个月的桃子酒酿好了,陛下说要来试试的。我们两个若现在回去,可就不止给姊姊骂了。” 玦儿想起陛下,心中就是一个激灵。 “怎么办怎么办……”玠儿急得在殿内走了几圈,嘴中还念念有词。他忽然叫一声,“有办法了!” 玦儿连忙问,“什么办法?” 玠儿顾不上搭理玦儿,急冲冲跑去陈王面前,道,“殿下与我们一同去姊姊宫中用膳吧!”玠儿很诚恳地邀请着,“姊姊酿的桃子酒可好喝了!” 陈王还反应不及,“我,我吗?” “对,您和卫王殿下!”玠儿不停地点头,“您和我们一同去,陛下就不会过多的责怪我与玦儿了!” 陈王眨巴着眼睛,要和玠儿一起去未央宫吗?说起来,他也许久未见过皇兄了。母妃也一直要他多在皇兄面前露脸,不要叫皇兄忘了他。可是,他实在是有点怕皇兄……但玠儿看起来如此可怜,作为好朋友,他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好!”陈王鼓起勇气说,“我与五郎都去!” 卫王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对,就稀里糊涂跟着他们离开了清思宫。 玠儿一行人还未进未央宫,便已然瞧见了里头煌煌的烛火,还有外头立着的几个眼熟的御前的人。 几人相互看看,都面露绝望之色。 玠儿心一横,直接就走了进去! 守门的宫人瞧到他了,连忙道,“小郎君如何这么晚回来?圣驾都已至了。”他又看到了后面的几人,更是惊讶得手中的灯都掉下来,急忙忙就引他们进去了。 殿中,正是炙肉飘香,美酒怡人。玠儿鬼鬼祟祟地绕过屏风,却发现里头不仅有姊姊与姊夫,还有晋阳长公主!姊姊正在与公主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他。姊夫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问一声,“怎么傻傻地站着?” 玠儿听姊夫的语气,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回头示意后面的几个小伙伴跟上,抓紧时机就蹦了过去,晃了晃姊夫的手,“我和玦儿去清思宫找两位殿下玩了!” 皇帝含笑点点头,而后便瞧见了跟在后头的陈王与卫王,面色微有惊讶,“四郎五郎也来了?”皇帝温言道,“都坐下吧。” 陈王卫王拘谨地同皇帝见过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若微此时也不和归宁讲话了,她开始嗔怪起玠儿,“不是说了要早点回来吗?一野起来就忘了时辰,叫大家等了你许久。” 玠儿还想给自己辩解呢,但还没来得及出声,皇帝就为他说话了,“还是孩子。”皇帝笑道,“一时贪玩也是有的。” 玠儿见皇帝为他撑腰,不免得意洋洋起来,有恃无恐地看着若微。 若微瞧着心痒痒,颇想教训他一顿。但玠儿显然察觉到了危险,一晚上都紧紧贴着皇帝。若微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转而去招呼陈王与卫王了。 玠儿吃了一肚子炙肉,又喝了几小盏桃子酒,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他坐在皇帝膝上,不停闹着要去外头看星星。皇帝被他吵得头疼,只能如他所愿了。 玦儿见状,也囔囔着要去。皇帝和若微说一声,便一手抱着玠儿,一手牵起玦儿的小手,往后头的花园去了。 归宁见皇帝被两个孩子纠缠,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若微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就只喝了一点点酒。而归宁已经显出醉态了。若微叫人照顾好归宁,又见陈王卫王眼巴巴地望着殿外,便与他们一同出去了。 戌时,天空是一片深邃的黑色。今晚的月亮不同于以往,是很暗淡的一轮弯月,而它的周边却一闪一闪着许多有名的无名的星。玠儿对每个星星都很好奇,皇帝便一个一个教他认。陈王与卫王站在若微身边,瞧着眼前的场景,眼睛都直了。 皇帝察觉到了后头的动静,便微笑朝若微伸出手。若微犹豫了会,而后握住了他的。陈王与卫王手拉着手,仰着头望向皇帝。皇帝微微一怔,也招手唤过了两个小弟弟。几个人于是一起在园中望星星。 玠儿即便是醉了,嘴巴也是不停的。他说什么,皇帝便应什么。若微听着他们的胡言胡语,实在是忍俊不禁。 皇帝见她展颜,也不禁欣然起来。他凝视若微许久,听见若微说,“玠儿说胡话呢,陛下不要理他了。” 皇帝听了,便微微一笑,“和你醉酒时是一模一样的。” 望进如星般的眼睛,若微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皇帝便没有再说话了,他轻轻揽过若微,和她一起遥望着天空中如沸的繁星,一时气氛美好宁静。 皇帝沐浴过后,回到内殿时,已经月至中天了。 宫人们悄声上前,轻轻擦拭着他仍有湿意的发丝,轻声细语说,“陛下,娘娘已然睡下了。” 皇帝闻言,便点了点头。彤史女官跪伏于地,仍旧在等待着皇帝的命令。皇帝朝她挥一挥手,女官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侍人无声掀开一层一层的帐幔,看着皇帝走了进去,就悄然退至了帷幔之外。已经很晚了,大明宫中的各色灯火都已然熄灭。侍人执灯跽坐,灯中寥落的烛火,将陪伴她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帐幔之内烛火稀疏,还有几点斑驳的月光。皇帝就着昏光端详若微的睡颜,她睡得很香,脸颊红扑扑的,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还隐约透出一点孩子气。皇帝心中有满足,又有隐隐的不甘。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想的,因为一旦想起,心就会如火般烧起来。 未央宫中,是深水一般的寂静。皇帝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若微的脸颊,而后熄灭了内寝最后一盏灯。
第80章 岁月 有道是“三年不改于父之道”, 新帝登位的前三年,国朝中枢大体仍是嘉佑年间的旧人物。而当太和四年初春的积雪渐渐消融,朝廷却已然开始大变模样了。天子的变革之意, 早已昭然若揭。长安城在震动之中, 迎来了全新变化的一年。这一年, 旧贵新贵来来去去, 唯一不变的,则是天子对未央宫经年如一日的尊宠信爱。 早在一年前,含凉殿便降下恩旨, 敕封贵妃生父为凉国公,其余江氏姻亲子弟也一一得以恩封。今岁除夕,天子趁天下一片欢庆之时,又赐予贵妃汤沐之邑, 食邑三百户。这一非常举止引起了朝廷诸臣的隐隐不安, 但恰逢天子封笔之日, 朝臣无奏疏可上。便只能任由天子作为了。长安内外早已悉知天子尊宠江氏之心, 也唯有望洋兴叹而已。 这一日, 东阳长公主难得入宫求见贵妃。贵妃在惊讶之下,亲自接见了长公主。长安已然步入五月,很快将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日光洒洒扬扬,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无, 绿树连着蓝天,正无精打采地微微蜷缩起枝叶。东阳公主一进未央宫门,满宫的蝉鸣声便忽地一停, 继而更加响亮地鸣奏起来。公主微微蹙眉, 幸而公主并未烦闷太久,很快便有宫人掀开帘子, 迎她走入了殿中。 甫一步入殿中,便看见贵妃正低头逗弄着怀中橘黄色的狸奴,瞧见她进来,便抬起头,微笑道,“公主来了,外头热得很,快快坐下,休息一会吧。” “今天日头可毒。”东阳公主坐下了,环顾了下殿中,笑道,“还是娘娘宫里清爽。” “既然如此,公主便常来坐坐吧。”贵妃微微一笑,“我日日在宫里头,也是闷得很。” 东阳公主心知此乃贵妃客气之语,却也还是殷勤应下了。她与贵妃闲聊几句,很快步入正题,“实不相瞒,”东阳公主仿佛有些羞赧,“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要求一求娘娘。” “都是一家人,何来求字一说?”贵妃摇了摇头,“公主不妨与我说说。” “娘娘也知,今岁陛下要为我择婿,只陛下相中的两位郎君,”东阳公主面色忧愁,“……我都不大中意。” “这有何难?”贵妃不禁笑了,“我代公主与陛下说一说就是。” 东阳公主却是摇了摇头。 “若是如此,我自己便可与陛下说了,也不用劳烦娘娘。”东阳公主的语气略一迟疑,“……我已有心仪的郎君了。” 贵妃讶然道,“是哪家郎君?” “就是今科的进士宁四郎,我们之前,”东阳公主的脸颊微微红了,“我们想在一起……就是恐陛下不许。” 贵妃微微一怔。 即便很少过问朝堂之事,若微也对宁家四郎有所耳闻。因为今岁科考过后,赵郁仪曾与她提及过此人,言谈中颇有欣赏之意。但即便宁四郎人品才华如何出众,宁家早在中宗时便没落了。此等家世恐怕难以相配公主……若微迟疑了会,还是说,“既然公主开口了,我便同陛下说一说。” 东阳公主大喜过望,“有娘娘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她说着说着,还欲起身朝若微行礼,若微连忙阻止她,两人相互推让一番,又聊起别的琐事来。 原本赵郁仪说要来用午膳,朝中临时有事,最终还是若微一个人用了午膳。午膳过后,若微感觉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浅,外头响起一阵零零碎碎的动静,就把她惊醒了。她睁开眼睛,恰好看见皇帝绕过屏风而入。看见她清醒着,皇帝微微一愣,“吵醒你了?” 若微困倦地点点头,从软塌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外头本来就吵得很。” 皇帝亦坐下来,一面把若微抱在自己怀里,一面说,“朕叫人将外头的知了都抓了去。” “不要。”若微摇着头,“偶尔听着也热闹。” 赵郁仪自然无有不依,“都听你的。” 若微懒懒的嗯了一声,她在皇帝的怀中舒舒服服地闭了会眼睛,然后说,“上午东阳公主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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