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说,“我闲来无事,想来看看陛下。” 赵郁仪迟疑地点了点头,见若微坐下了,赶忙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握着她的手,说,“外面还冷,该我去找你才是。” 若微一双盈盈美眸望着他,“我找陛下,陛下找我,不都一样吗?” “对。”赵郁仪一下笑了,“都一样。” 若微打量着他,柔声说,“陛下看起来不高兴。” “也不是什么大事。”赵郁仪也没有什么要瞒若微的,他顺势枕在若微膝上,用若微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前方战事僵持,朕一时着急了。” 若微听了,就有些紧张,“不会叫突厥占了上风吧?” “怎么会。”赵郁仪笑了,还是一种颇为自得的笑,“蛮夷之属,如何能与朕相较?” 若微放下心来,垂目看着躺在她膝上的人,脸上还真是她见过无数次的倨傲神气!她想起往事,心中颇有些不满,就问道,“陛下就不知道怕吗?” “什么?”话题转移得太快了,赵郁仪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若微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怎么不知道?”赵郁仪一下坐起来,望着她笑道,“我唯一怕的就是你。” “是吗?”若微故意说,“我不信。” “怎么不信?”赵郁仪惩罚般的咬了咬她的鼻尖,“朕这一辈子都交代在你手里了!” 若微望着他,只是笑。 赵郁仪又不满起来,恐吓道,“怎么不说话?” 若微笑了半天,终于笑够了,就歪头问他,“只有这一辈子吗?” 赵郁仪一下愣住。 这次轮到若微问他了,“陛下怎么不说话?” 赵郁仪闻言,就抓住她的肩膀,狠狠亲了她一口。 “微微,微微……”他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然后托起她的下巴,又吻住了她,“我们不止这一世,还有下一世,很多世……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冬天刚刚过去,念舒却受寒病倒了。 往日一派冷清的万春宫,终于是动了起来。太医署得到了消息,没有多加延误,就立马派了医士过来。念舒身居高位,又家世显赫,既便多年无宠,亦没有人会轻慢她。但几剂猛药下去,念舒仍旧是烧得昏昏沉沉。 灯草给念舒喂完了药,就立在殿门口,怔怔的出神。 晚风渐渐侵入,灯草感觉到寒意,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身旁的小婢女连忙给她添衣。灯草呆立一会,忽然问,“陛下是去了未央宫吗?” 小婢女犹疑一会,“现在还不知……” 她话还没有说完,远方就隐隐传来辘辘的车驾之声。灯草张目望去,毫不意外,又是驶向了未央宫,她自嘲道,“亦只能沾贵妃的光,远远瞧一眼陛下了。” 她语气颇为凄然,小婢女不敢应声,只是垂下了头,心中也隐隐生出悲怆之感。 内寝,念舒丝毫不知灯草心中所想,仍旧陷落在不断下坠的梦中。 梦境是光怪陆离的,但无论怎样,念舒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只是在彷徨着,痛苦着,流泪着。她在梦中尖叫了许久,眼前的一切终于开始变得平和了,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了一片黛色的山峦,月光描摹着它的轮廓,是波纹般静静流淌着的光影。只要她再掀开一点,只要一点点,她就能看见更多—— 念舒忍耐许久了,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了。她深深屏着气,悄然将车帘全部拉开,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她望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在望着她。她的眼中缓缓涌出泪水,她不能再控制自己了,她必须唤出他的名字—— 然后,念舒惊醒了。她在宫中许多年,即使在最深的睡梦中,她也不会让自己唤出他的名字。冰凉的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落在念舒的脸上,念舒一下落下泪来。
第89章 临川 若微模模糊糊的醒来。 她犹带困意的睁开眼睛, 感觉到榻边已经一片冰凉。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掀开床幔,发现如今时辰尚早, 寝殿仍旧燃着豆子般大小的烛火, 窗外还是一片昏暗。 守夜的婢女察觉了她的动静, 走上前, 轻轻问一句,“还早呢,娘娘怎么醒了?” 若微小声说, “我睡不着。” 她呆坐了一会,又问,“陛下走了吗?” “是。”婢女柔声说,“陛下卯时就走了。” 若微忧愁地叹口气, “一连半个月都是如此了。” 婢女不敢妄议皇帝, 只是问, “娘娘要不要再睡一会?” 若微摇了摇头, 忽然又感到恶心了, 她剧烈地干呕了几下,连眼睛都泛起了泪花。 婢女紧张地望着她。 “我没事。”若微朝她笑一笑,“现在还早,我闭一闭眼睛, 你也休息一下吧。” 婢女看着她躺下了,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从尚宫局尚宫口中,若微得知念舒的病好许多了。 万春宫离未央宫不远, 若微决定去看看她。 三月, 是冷而幽微的风。万春宫仍旧春寒料峭,湖面仿佛仍有一层薄薄的冰。若微走到宫门口, 被灯草歉意的告知,念舒吃了药,刚刚睡下了。 若微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打扰。和灯草说了几句闲话后,就离去了。 念舒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而若微却一日比一日不适了。 身子越来越重,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时常头昏,乏力,嗜睡,但睡得时间越久,她精神就越萎靡。张太医说,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大多数都发生在早孕期间,像若微这种,熬一熬,就过去了。赵郁仪对这个解释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和若微说,是这个孩子太闹腾了。 “像我。”若微说,“阿娘说,怀我的时候,我还要更闹腾呢。” “是吗?”赵郁仪抱着她,声音微微含笑,“我也盼着孩子像你。” “肯定是!”若微很得意,“我生的孩子,一定是像我啦。” 赵郁仪望着若微,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他亲了亲她柔软的脸颊,“好。”他低声说,“全部都像微微。” 若微眨眨眼睛,忽然有些脸红了。赵郁仪含住她的唇瓣,两个人安静地吻了一会。 然后,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她依偎在赵郁仪怀里,感觉很温暖,很惬意。在淡而微甜的蘅薇香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未时一刻,户部尚书神情焦急地入了紫宸殿。 他刚欲行礼,皇帝就摆摆手,说,“卿直接言事罢。” “昨日,河北,河南,山南,江淮凡四十余州大水,漂溺死者众,难以计数,”户部尚书深深吸一口气,“您已命府司赈给,赐遣水之家粟帛,只臣方方一合计……” 皇帝听了,便问,“可是官帑紧张?” “诚如陛下所言,”户部尚书的声音凝重无比,“嘉佑时屡起战事,消耗财物甚多,致使国库空虚,近年来有所充盈,只今岁西突厥又生乱……臣无能,有愧陛下所托……” “干卿何事?”皇帝微微一叹息,“近日国家多事,倒是辛苦卿了。” 户部尚书微微一哽,又道,“只眼下诸事,还待陛下决断……” “既然如此,”皇帝沉吟片刻,“便从内藏库中支取吧。” 内藏库是皇帝的私库。国库征租庸调之税,然后定期调拨于内藏库。内藏库不归有司调度,而仅仅奉于天子一人。此刻户部尚书闻言,便深深拜道,“臣听令。”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户部尚书起身。户部尚书缓了数息,又道,“还有凉州军粮调度一事……” 春日的末尾,细雨连绵不绝。天高云浓,日光疏淡,深深浅浅的草木,皆是一派灰蒙蒙的暗色。 将近傍晚,户部尚书才离去了。皇帝看一眼天色,刚想遣人去未央宫,说今晚不去用膳了。忽而见福宁脚步匆匆地进来,口中道,“陛下,方方太医署来报,道娘娘有些发热了……” 皇帝一惊,顾不得什么,匆忙便往未央宫而去。一入内,他便厉声斥责殿中服侍的人,吓得众人连连求饶。直到张太医连声和他保证,若微仅仅是小小发热,并无大碍以后,皇帝才勉强压下心头怒意,进去内殿看若微了。 若微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走近,还用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了。她本能的朝有热源的地方靠近,用脑袋蹭了好多次。她感觉很安全,很舒服了,就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赵郁仪待了半个时辰,见若微渐渐不再烧了,思及前朝还有事,再不舍,也只能走了。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了众人好多次,还是不放心,把福宁留了下来,才稍稍安心。 皇帝走出殿门口,宫人们为他披上大氅,又赶忙在他身后撑伞。皇帝心情不郁,对眼前的一切都是不闻不问,只一个劲地往前走。他走到乘舆旁,忽而听见一阵喧哗之声,心中大为烦躁,便极为不悦地问,“怎么吵吵嚷嚷的?” 众人见皇帝出来了,都是吓一跳。为首的郎卫徨然下跪,道,“陛下息怒,是掖庭有人求见……” 皇帝冷着脸,往郎卫所指的人看去。却忽而对上了一双盈盈泪目。皇帝略略一怔,那女子便已然跪下了,声音凄楚道,“奴冲撞御前,自知死罪,可有一事必须报予陛下……” “你既知道,”皇帝冷冷道,“那便不用朕多言了。” 众人俱是一怔。郎卫们猛然回过神,便要将那女子押下去,依宫规处置。那女子全身一颤,再也顾不得什么,匆忙开口道,“陛下,是清心苑……清心苑病危,却无人请得太医,奴一时着急,才……” 诸人听闻,俱默默低下头。皇帝被废了的长姊,从前的临川公主,便囚于掖庭清心苑中。临川公主为先帝沈婕妤所出,沈婕妤乃是从前蓬莱宫的胞妹。因而在当今还是东宫时,公主便不与之亲善。纪王谋反后,皇帝以其牵涉案中为由,赐死沈婕妤,又废黜公主于掖庭中……如今竟也五年过去了。 皇帝听了,只淡淡问一句,“你是苑中伺候的人吗?” 那女子微微一怔,继而咬唇道,“奴是掖庭良家子林氏,平日与清心苑交好,因而才……”冷冰冰的雨打落在她身上,她冷得全身发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嗯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道,“清心苑那边,你不必着急,朕会遣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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