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贵妃之前依然怒极,现下不过是看到皇帝在这儿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如今见自己只能站着说话,她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喝道:“这里没有椅子,你们就去别处端!” 说罢,看到吕顺山跪在地上的恐慌眼神,她厌恶地撇眼又改了主意,扬起个笑容与德熙帝道:“皇上,臣妾看您和太子还有话要说,不然这样,为免这狗奴才扰了您的兴致,臣妾就先把他带回坤华宫去。”说罢她朝袁卫示意让他过去放人。 “且慢。”德熙帝难得地对她沉了脸:“吕顺山得留下。” 明贵妃忙说:“皇上,他是我宫里的人,我带他回去自会好好调教。” 这时宋业板着脸上前几步,揖礼躬身:“吕公公牵扯到苹嫔娘娘的案件当中,现下还不能离开。”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看到不过小小太监竟然也敢过来反驳她的意思了,明贵妃勃然大怒:“本宫和皇上在说话,关你这奴才什么事!” 一边是她的奴才,一边是太子的奴才。她若不在这个时候坚持着把吕顺山带走,往后旁人都知道了太子可以随意扣下她的人,那她和龚家还有甚颜面可言! 明贵妃向来狂傲,她尖锐的声音在屋中回响,使得本就阴冷的屋子更添几分森然。 宋业却纹丝不动即便头微微垂着脊背依然挺直如松:“按照大恒律例,需得审完确认他无罪方可离开。吕顺山牵扯进案件,未曾审完自然不能离开。” “难道说你们已经确定吕顺山有罪了?可如果确定他有罪,且皇上亲自监审,又怎的没把内命妇召来观审?莫不是在虚张声势并未有定论吧。”明贵妃哈哈大笑,美眸锐利地斜斜望他:“宋公公素来谨慎,莫要在这件事上言行狂妄。有些人许是能护你一时,却不见得能护得了你一世!” 宋业正要答话,德熙帝抬手制止了他。“你也不要着急,先等案子审完再说。”德熙帝好言劝慰明贵妃:“如今事情没个定论,你总得让朕给傅家个交待才是。”语气甚是温柔。 面对皇上这般样子,明贵妃恨恨地磨着后牙槽,半个字儿也不想回应,只能挤出个明艳的笑容给他。 满屋子都是东宫的人,而她最厌恶最恶心的便是东宫那些混账,明贵妃如鲠在喉。她眼风一扫,正好看到了溜着墙边儿进屋的瘦小身影,瞧着有点眼熟,直接点了他道:“你,过来回话。对,正是你,上次拿了我赏银的那个小太监,莫要再看旁人了。” 午思刚才把茶斟好的时候恰恰遇到皇上进屋。她跟着众人在外头行礼后,正打算进屋,又遇到了明贵妃到来。 站在廊庑下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谁知殿中的德熙帝却看到了她,竟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立刻过去。 午思上次见到皇上还是那晚刚刚失忆苏醒之时,当晚月光皎洁奈何二人相距颇远,皇上又坐于阴影处看不甚清。现下她才发现,皇上看上去眼皮时常耷拉着没甚精神,威势自然弱了许多,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便如邻家伯伯般和蔼可亲。 这般的模样,做邻人自然是好。可作为皇帝,却显得太过温和而气势不足。 倘若午思那晚没有被召见过,自然会觉得皇上是个好说话的大善人。可经历过那晚的事儿后,她知道这位是个亲生儿子也能舍弃的,心中自然暗暗提防。
第34章 眼下被皇上这般示意, 午思不敢大意,只能硬着头皮冒着会被发现的危险贴着墙边往里溜。果不其然,没走多久就被眼神锐利的明贵妃注意到, 继而点了名。 午思暗暗叹着气。 幸好她刚才走得够快现下已经到了桌边,顺手把手中茶盏放到桌上。因这茶是太子殿下要的, 她特意放在了他的桌旁。正打算作出期期艾艾的模样去到明贵妃那边,不料还未来得及走动,她左手忽地一暖竟是被人用指尖勾住。 抬眸对上太子淡漠的目光, 午思惊骇莫名, 想要抽手。谁知他动作极快,竟是把那他惯常戴着的桃木手串快速地从自己腕间撸下直接套在了她的腕上, 又将她的衣袖落下遮住了它。所耗时间不过眨眼功夫。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退回去, 他却已经收了手。那物便只能留在了她的腕上无处可去。 午思惊骇莫名,瞥眼怒瞪那罪魁祸首, 他却好似没事人似的沉静望着旁处, 半点也不来看她,仿佛刚才坐下那事的不是他。 午思又惶然望向皇上,对方还是半耷拉着眼皮的惺忪模样压根没留意这边,俨然一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她不由松了口气。 而其他人则因皇上在和明贵妃说话注意力都在他们那边,没发现二人间的这个举动。 明贵妃正答着皇上:“……这小太监虽身份低贱,倒也有点小聪明。上回臣妾招了他去问话, 还因他的机敏赏了两匣银子给他。”说罢她凉凉地瞥了过去:“就凭那些银子, 臣妾想着这次他帮臣妾回个话,应当也不算什么。”明里暗里在说午思此人两面三刀,收着她的银子帮太子办事。 德熙帝犹犹豫豫:“可她这几天办事十分妥当。” 明贵妃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为了找出传位宝玺的下落, 她何至于嫁给这样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人,而且还是做妾! 想当年德熙帝还是太子的时候, 常跟在先帝身后学着处理政事。可那时候的德熙帝太过沉默寡言,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让人误以为他是个胸中有决断深不可测的人。 后来爹爹想办法让她嫁给了他,日日相伴后她才发现,这就不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什么沉稳寡言,恐怕都是为了不让旁人揭穿他无能的真面目而装出来的! 现在面对着这样的德熙帝,明贵妃真是恨铁不成钢得一个字儿都不想说,看也不乐意看他,眼神犀利地望着小太监。 午思只觉得手腕仿佛有团火在灼烧。她不知太子的深浅,不知皇上的正邪。腰下悬着太子送的乌木腰牌,腕上戴着太子给的桃木手串,脑海中晃过皇上的密旨…… 午思脚步发虚地来到明贵妃跟前行礼:“小的见过娘娘。”行止间手串在她腕间微动,偏它是太子惯常用着的,上面还留了他暖热的体温,更是刺得她脊背发寒。 嵇崇涧搭在椅子上的右手“嗒”地下轻叩扶手。 午思咽了咽口水,没敢抬头,心底却在暗自思量着他是不是在用左手。腕间的桃木手串显得愈发灼热。 “听闻你参与此案了?”明贵妃见这小太监是真的在紧张,想他对她好歹也算恭敬,比起东宫诸人算是好上许多,因不耐烦在这里久待,她催促着小太监急急地道:“你大概和本宫说一下,吕顺山为甚在这儿吧。” 想到吕顺山是被方峦进和梁玉那俩人处心积虑给坑蒙拐骗带过来的,不,不止吕顺山,就连他遣了过来探听消息的人也都被诓了来。再瞧那俩人被押在地上的低声下气的模样,她忽地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傅常在死的时候吕顺山在本宫身边伺候着。你们该不会认为他们俩是凶手吧?” 说到这儿她底气更足,再看四周不是太监便是宫女,没一个内命妇,不由笑了:“陛下想必也觉得今日之事没甚大不了的,所以没让范姐姐她们过来。”范姐姐说的便是皇贵妃。两人不打照面的时候,她乐得用这个看上去亲昵而又带着尊重的称呼,借以昭显自己的大度和龚家的明事理。 听到吕公公的名字后,午思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凝起心神认真作答。很奇异地,她发现自己越是紧张的时候,凝神后越是冷静,好似习惯了这般极致状态下的应对。 心下稍安,她恭然说道:“回娘娘,事实并非如此。其实真正的凶手不是他们,陛下没有召内命妇来观审,实实在在是体谅娘娘,为娘娘护住宝兴殿的声誉和颜面。” 明贵妃扫了眼皇上神色,稍一思量暗道不好。她回头望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屋子的房门已然关闭。 察觉到她的沉默,午思缓缓直起身后忽地笑了,眸光澈然眸灿若星辰:“小的实在要感谢贵妃娘娘。您这一趟前来,倒是帮忙把真凶带过来了。” 明贵妃脸色顿变,蓦地回头眼神锐利地扫视身后众人,又把目光放在自己一定会带来的几个人身上来回睃着。屏息一瞬后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竟敢暗示凶手出自她身边近身的人! 玉莺玉燕噤若寒蝉。 刘嬷嬷大着胆子帮主子发声:“奴才们向来尽心尽力绝无二心,又怎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午公公莫不是弄错了,情急之下寻不到人,故意找了奴才们来顶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明贵妃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开口,谁知德熙帝此刻好言安抚她:“你且听听看他们几人是怎么个结论,朕也好给傅家个交待。” 此话有几分道理。明贵妃吁了口气,转而冷眼望着姓午的小太监:“若是凶手在本宫身边,你们大可以直接将人捉了来,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请娘娘海涵。”午思不卑不亢道:“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皇家颜面。若大张旗鼓去捉人,又想请动娘娘来观审,怕是得让内命妇皆来才能劳烦娘娘移步于此。这也是无奈之举。” 明贵妃嗤了声后倒也没有反驳他这些话。又不由得眼角余光斜睨着他。断案时的小太监仿佛换了个人般,因着自信而脊背挺直,虽样貌依然平常却眸光潋滟熠熠生辉。 午思拿出几方素帕。不等他有甚动作,宋业和梁玉已经在太子的暗示下接过了帕子捧到皇上和明贵妃跟前。 方峦进考虑过后掏出长公主的胭脂盒子,轻放到桌上。 “素帕或是在死者的身上发现,或是在死者柜子里出现,还有曾被死者携带过的。”午思:“至于那胭脂,虽未有明显出现在死者身上过,可死者的发间和指缝有它的残余。” 德熙帝拿起胭脂盒子:“这东西好似不多。” 此时何祥喜已经来到了屋里随侍,看清楚此物后躬身道:“皇上把这胭脂赐到了坤华宫、容清宫和承华宫。”指的便是明贵妃、康娴长公主和皇贵妃。 明贵妃在旁冷笑:“既然如此,凶徒很可能是长公主和皇贵妃的人,与本宫何干。”又道:“你们怎的还拘着本宫的人?既然吕顺山不是凶手,快把我的人放了。” “娘娘,此事怕是暂时不能为。”午思道:“吕公公虽不是杀人凶徒,却也违背了多条宫规。不然凶手怎的不盯上旁人而独独盯上他、嫁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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