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宫人。其余人刚刚被解开手脚如获大赦地远远缀在后头, 压根不敢靠近。至于那两个大宫女, 虽然跟在她后面随侍着,却也离开了有数尺的距离听不见她们俩的对话。 明贵妃满意地收回目光, 压低声音:“自然要说一声的。”顿了顿又道:“和爹爹说一声, 做干净点。”免得再闹出来什么,被大理寺的人给留意到。 刘嬷嬷心下暗凛, 恭敬说了声“是”。 玉燕和玉莺正跟在她们身后。玉莺走得稍微靠后而玉燕跟得比较紧, 故而玉燕把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玉燕不由得膝盖发软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脚步放缓与玉莺并行,这才躲过了明贵妃回望过来的视线。 她明白,娘娘这是不打算让吕公公和芳姑姑活命了!而且、而且……想到宫女坟和太监坟都是龚家的人在看守着,她忙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玉莺不知玉燕何故,从采星阁回来后便神色不佳。待到二人都回到了屋子里, 便凑趣地问她:“今儿你是怎的了?莫不是被东宫那边的威势吓到了吧?” 平素她们时常谈论东宫, 语气都是不屑。毕竟各为其主,说起来东宫宫人的时候也常有贬低的意思。 玉莺看她不吭声就继续道:“你也别怕了那些人,不就仗着跟了太子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么?若说起来, 他们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有些还是战场上回来的, 粗鄙不堪只知道舞刀弄枪,甚至比不得你我是在相府长大懂得礼数。刚才在采星阁,他们对你出言不逊呵斥你一番,你别忘心里去,只当是被狗给吠了。” 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因了先前东宫宫人的呵斥而不满。 玉燕吁了口气,却在思量着,东宫宫人愿追随太子,一来他们多是开国四家选中了送给太子的,二来太子一向对宫人不薄,若东宫的人有了什么事情,太子时常亲自出手维护。 旁的不提,便是跟了方峦进办案的太监小午子,也因着方峦进是太子伴读而沾了光,得到太子的乌木腰牌不说,时常还能在东宫走动。这是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 玉燕思量片刻,拉着玉莺的手问:“你我都是在龚家长大的,相爷和夫人都待我们不薄。如今你我进宫来也有段时日了,你觉得我们接下来敢如何?”不想被玉莺发现自己的用意,又道:“如今主殿就两位嬷嬷和你我是最大的了,也不知道娘娘日后作甚安排。” 她明着的意思是想看看两人的前途,实际上在探玉莺的心思。 明贵妃身边一直没有设掌事姑姑。原本有两位,后来裁了不少人,因着他们六个都是龚家带来的不能舍去,明贵妃索性让皇上拨给她的两个掌事姑姑走了。 龚嬷嬷便说,现下人数有限制,内外有他们四个首领太监四个大宫女和两个管事嬷嬷就好,掌事姑姑晚些再提。拖着拖着,到如今也没人顶上这位置,大家全都没这事儿了装作看不见。 “我们俩啊,要么就是做掌事姑姑,要么就是放出去。”玉莺“嗨”了一声甩开玉燕的手,自顾自去拿针线筐子:“这些都是小事,你我何必现在忧心?往后娘娘自然会安排好我们的。” 想到被悄无声息拖走了的袁卫,想到即将性命不保或许还会尸骨无存的吕顺山,玉燕又忍不住多问了句:“你觉得日后娘娘会怎么安排我们?” 袁卫应当是和那几起凶案有关系死不足惜。吕顺山即便是要死,还不至于被落得死后无全尸的下场。更何况吕顺山素来对娘娘忠心耿耿,只不过心里有些绮念不知怎的看上了御膳房的那位姑姑。但吕顺山除了偷偷拿一些娘娘不要的贵重物什外,真就没其他对不住娘娘的了。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应当是到了年纪出宫嫁人吧。”玉莺拿着手中针线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们的爹娘都还在府里当差,都会提前安排好的。” 玉燕喃喃:“袁公公和吕公公也是相爷的人。”说不定家里人也捏在龚相手里,她忍不住说了句后,亡羊补牢般硬生生转了话锋:“我们认真做事不惹麻烦,自然不会像他们俩那样。只是,万一我们到年龄没法放出宫怎么办?要不要为了做掌事姑姑去求一求龚嬷嬷?” “莫要打扰龚嬷嬷了。她老人家可没这闲工夫应付我们,真到了年龄走一步算一步。即便那老太监没了又怎样?”玉莺嗤道:“他们二人不过是断了子孙根的东西,前程也就那样了,怎和你我相提并论。”说着眼珠子转转,凑过来小声嘀咕:“你我不一样。就算不放出去,就算做不成掌事姑姑,承华宫贵妃娘娘那边还有宫女得了宠幸被封为常在的。袁卫和吕顺山也配和我们想比?” 玉燕赶忙摆手:“我可没那个心思!当初夫人吩咐过了,让我们进宫来全心全意服侍小姐,旁的不要多想多念。” 玉莺哼了声:“这不是有没有心思的问题。你猜我俩年纪也不小了,我已经十九你已经十八,娘娘为什么不提拔我们俩做姑姑?还不是大宫女听着就没那么老。你心里有些准备,别事到临头了再手忙脚乱。”说着美滋滋地拿起绷子仔细打量:“我们俩可是相府家生子里最好看的。不是皇上就是太子,你明白就好。” 能够被龚相安排到入宫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的,从来都没有愚钝的人。玉燕知道,玉莺即便是没听说了对吕顺山暗中的那些处置,也应当从袁卫的下场看出来了什么。现下这般的态度,要么玉莺是全心信任龚家而毫无杂念,要么就是不在乎家里人的生死从而无畏。 无论是哪种状况,玉莺这般的人都是不能全心托付的。 玉燕本还提心吊胆着,现下想到了自家一家人的身契都在龚家捏着,紧张之余不由胆寒。 但看玉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她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多说,转而笑着凑了过去:“你打算做一个什么花色的?你这花样子不错,等会儿给我瞧瞧。”就把之前的话题轻轻揭了过去。 采星阁内。 午思被太子叫到廊庑下,梁玉便开始安排着东宫的人把现场收拾一番。 袁卫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仁昭宫和东宫的人把他带去了哪里。但他做的事情涉及宫内私隐,处置起来应当是用了低调又稳妥的法子,这事儿不是她一个小太监置喙得了的,故而半个字也不多问,保持着垂眉敛目的恭敬姿态安静站着。 待到梁玉吩咐着人把屋里屋外清理过了便与方峦进一同出了采星阁,匆匆把案子后续事情办妥。 宋业最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调查傅家贪墨案相关事宜,对于苹嫔的案件知道的不多,留了下来随侍在旁,也不靠近,只带着几名东宫的人站在院子里等候。 太阳的光亮被廊檐遮蔽。廊庑投下暗影拢住二人身形,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粗使宫人打扫院子时扫帚擦磨地面的沙沙声。 嵇崇涧几次悄悄打量午思,她都是一副事不关己悠然自得低着头的模样,纤细的身体轻轻巧巧立在那儿,安静得好似一副美好的画。 等到她终于不耐烦了,开始偷眼瞄起他来,嵇崇涧不由失笑:“怎么?不耐烦了?”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愉悦。 午思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哪儿来的恶趣味。转念想到两人的几次交锋,她有些心虚:“不知殿下刚刚叫了小的过来,意欲何为?” 嵇崇涧挺喜欢她这种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却也知道不能让她真恼了,不然两人想要这样好好说句话都难。于是朝她伸手:“拿来吧。” 午思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意欲何为,一时间愣住。 嵇崇涧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伸手勾着她的指尖把桃木手串轻轻拿了下来,顺势套在自己腕间:“此物伴我多年,刚才只是怕你紧张暂借于你。”要还的。 两人的手快速碰触又快速分开。午思陡然暗惊,立刻去跪:“奴才多谢殿下美意。” 但他动作极快,伸手牢牢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眸光轻扫过来目露不悦。 午思不想违逆了这位的意愿,快速思量后决定顺从他的意思,重新站直。 院中有探究的目光偷觑着扫过来,都是那几个留下来粗使打扫的,受命前来收拾此地残局。 宋业高声冷道:“午公公帮封公公挨了二十板子,伤势还没好。殿下免了午公公的礼,午公公无需跪谢。” 因着嵇崇涧和午思的身形被廊庑的投影遮挡,院中粗使宫人压根无法看清他们身形。 粗使宫人们只瞧见宋总管在院中候着,见有人高声说话起了好奇心方才望过来。听闻宋总管说到了太子和午公公,他们方知太子殿下还未离开。又想到了午思腰下悬着的乌木腰牌,登时大惊。 他们再不敢抬眼,生怕东宫的人发怒,一个个把腰深深弯着脑袋几乎垂到了地面,只看着眼前的三寸地面。 午思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 刚才出屋后,她想过把东西还给他。偏偏出了屋子后,她几次轻声提起这事儿,太子都好似没听见似的没理她,自顾自吩咐梁玉处置后续事宜,她也就不好多言。毕竟这东西戴在她的手腕上这件事,只他们两人知道,说开了反而不好。 现下见他居然明知故问倒打一耙,饶是她脾气好也忍不住有些恼了,悄摸摸横了他一眼。 嵇崇涧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不由莞尔,却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语气平静地道:“你既是换了差事,现下应当要去御膳房与仁昭宫知会一声,脱不开身。不如这样,你申时末的时候来东宫一趟,我有事吩咐你。”
第39章 明明案子结了, 明明两人之间再无瓜葛,偏他事情多非要把她牵扯进去。午思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地应了。等到他带了人举步离开, 她又忍耐不住,偷偷冲着他的背影嫌弃地横眉怒目。 谁知前头的太子殿下明明好端端走着, 合该继续前行才对,冷不防忽地一个回头猛地朝她看过来。 她那模样儿就被他瞧了个正着,时间太过仓促压根没来得及收回。 午思愕然, 目瞪口呆。 嵇崇涧哈哈大笑, 阔步行了出去。 午思又羞又恼,咬牙切齿着低了头快步出院子, 甚至不敢去看他旁边随行的东宫宫人是什么表情。 采星阁距离御膳房较近, 到太监所还要经过西六宫路途颇远。更何况更改了职务总得与顾实他们说一声,即便宫里会有消息下来, 她身为小太监日后总会有需要来往于仁昭宫和御膳房之间, 打点好关系是必需的,权衡之下自然先去御膳房较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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