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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道：“皇上，您家里是不是丢失过一个女孩儿。” 饶是沉稳镇定如德熙帝，此刻也不由得脸色大变，急急地上前几步，“你是说——” “这婆子就是那人。”向晚亭道：“她当初被带去洛家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京城人，后来听闻三姐是京城来的，有意无意和三姐套近乎。三姐历经数年得到她的信任，方才大概知晓了她的身份。” 也正因为这些端倪，舒琼心才愈发觉得龚家不可靠，才会在后来说动向晚亭背叛龚相。 那婆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午思反应过来，忙和封淮一起扶了她到屋里去歇着。 包杰和洛家的人，便将当年龚相如何让他们杀了江家、范家的事，痛哭流涕地一一讲述。 事情已经彻底明朗。 德熙帝让骁骑营的人把龚相和龚家在此相关的人尽数带走。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失血太多，明贵妃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我皇儿往后问起他娘亲的时候，你们怎么说？” 她哈哈大笑，“龚家诛九族。可我皇儿乃是皇家血脉，你们又该如何？” “他不是。”德熙帝忽然开口，淡淡道。 明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德熙帝道：“我留宿你宫中的时候，每次第二天都会让人在你所有饮水和饭食里都下了避孕的药。你那孩子不是我的。” 德熙帝顿了顿，“期初我还不明白你还孩子是怎么来的。后来那袁卫暴露，我也就想通了。” 龚家人能够让袁卫进入宫里做“公公”，自然也能带进来其他男人。 蒙混过关就行了，正是龚家擅长的。 “应当是龚家看你入东宫后未曾有孕，急着让你生个儿子，所以急不可待安排的吧。” 明贵妃没想到这件事也被猜到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其实不是因为他是嵇家的孩子。而是这孩子乃她被家里人胁迫着和其他男人生下的。 因为面孔极其陌生，她甚至不知道那年轻力壮的男人是谁。 事已至此，她终是再没了生的希望。想要拿起短剑自刎，却失血太多没了力气，心力交瘁噗通趴倒在地，没了意识。 这时，有东宫宫人前来回禀。他们穿着侍卫衣裳，实则是樊明手下好将。来到殿前，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臣等已经在宫门口处扣押了数百精兵。另，傅将军带着镇守京畿的将士前来相帮，押下了旁边蠢蠢欲动的四千余人。这些匪徒已经尽数被捉拿，还请陛下示下。” “好！”德熙帝忽而大笑，眼眸闪着平日里刻意掩藏住的精光，“你们做的很好！” 他大跨着步子上前，亲自扶了为首那人起身，又道：“你们和傅家那小子说。嗯，傅荣添对吧？让他即刻把人尽数押往大牢，若是人手不够，找翟定帮忙就是。” “臣，遵命！” 一行人叩头离去，干脆利落。 龚怀覆闭了眼。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布置，都完了。 魏长海扬手喝令众士兵押住龚怀覆带走，又调出几人来去拖走明贵妃。那人瘫倒在地浑身血污，已经浑然没有了当初的明艳娇媚。 这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并不是特别大，而是闷闷的。显然有人故意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哭出声。 毕竟小亲王年岁太小，被这一幕幕给吓到，根本止不住哭声。那哭声已经捂不住，从指缝里透出来。 “等一下。”德熙帝忽而道。 魏长海顿住步子。 “把那孩子也一并带走吧。”德熙帝道，长长一叹，“终究也是龚家血脉。” 魏长海就命人把哭泣不止的孩子，连同龚嬷嬷和其他坤华宫宫人尽数押走。还有那些或死或伤的御林军，也得处理掉。 而玉莺，则被留下。 她戴罪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罪不至死，需另行发落，并不与龚家众人安置一处。 看着地上留下的斑驳血污，胜利的一方也没有谁能立刻露出笑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之色。 思及部署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再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久久不能释怀。 天气渐渐转冷，凛冽的寒风吹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皇宫倒是欢声笑语多了起来，就连久不出宫门的皇贵妃，也终于步出承华宫的大门，偶尔和大家相聚了。 不过皇贵妃出门的日子还是略少。 她打算为家里长辈守孝一年。 不同于文姐儿日日陪在家中长辈身边。即便长辈去世，文姐儿也从始至终都已经尽孝了。 她离开家里人很久了。想到长辈们去世的时候，她都很久没有见过他们、甚至许久没有和老父亲问一声好、说一句话，便瞬间痛彻心扉。 “你们先忙着，我回去坐会儿。”皇贵妃与德熙帝说了声，顺道与康娴长公主道别。 她笑容很淡，却比前些日子多了点真实的笑意，“今日的佛经我还没抄完，需得细细抄写。” 康娴长公主很是理解她，握了握她的手，“你尽管去。万事有我，你有甚需要帮忙的，都和我说一声。” 两本就是好友。 皇贵妃知道康娴长公主待她甚好。 当年她托了封淮找个毒药来，能够一粒就死的那种。还叮嘱封淮把东西藏好，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封淮也确实办得好，甚至把毒药藏在了个面团做的小兔子里头。 谁知她明明提前和长公主说过，封淮交给她的东西记得转给自己，长公主却私自扣下了。 只因长公主觉得她那时候的精神状况不好，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偷偷把东西给调换成了无毒之物。 她，吃了没死。 再睁眼，泪流满面。 范家只剩下她和文姐儿了，她若死了，文姐儿该怎么办？ 事后想想，幸好长公主怜惜她，幸好长公主把东西扣下了。不然如今的她，如何站在这里，能够多看看文姐儿，亲自见文姐儿成亲、生子。 皇贵妃也不和康娴长公主多说什么，道了句“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起步即将离去，忽而想起来一事，慢慢轻问：“那方家小子……” 说的是方峦进。 龚家逼宫的事情已经过去月余，不日将斩。 消息早已快马加鞭送往西南，算算日子，送信的人应当已经回来了。 康娴长公主知道好友的意思，说道：“你放心。听闻江家的案子终于有了着落，那小子当场就哭了。说是要留在西南三个月，守孝。之后自然归京，还请陛下恩准。” “那就好，那就好。”皇贵妃眼睛湿润，干瘦的面颊上隐有泪痕，“守孝过后，给他找一门好亲事。他等了那么多年，也到了应该放下的时候了。” “你放心，我有数的。”康娴长公主宽慰道。 皇贵妃颔首，“帮我照顾我们家文姐儿。”这便由嬷嬷扶着回了承华宫。 康娴长公主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才叹了口气，又问德熙帝：“太子和文姐儿呢？” “在里间说话呢。”德熙帝的面容里透着愉悦的笑容，“等个两三年，我也差不多可以抱孙子了。” 午思要守孝。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有一年多。算算日子，孩子们结婚再生子，快的话可不就两三年足够么。 康娴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皇兄，你可别在孩子们跟前提这个事儿。不然太子肯定和你急。” 太子知道自家未来媳妇儿还沉浸在悲痛中，若看到自家老爹盘算着孙子的事儿，一准护着媳妇儿和老爹闹起来。 德熙帝的喜悦遮也遮不住，连声说着“好”。转头就拿起了黄历细细翻着。 他得提前看好哪个日子成亲合适。 别到时候再着急忙慌的，误了最快的时候。 里间屋里。 嵇崇涧帮父皇审阅着龚家谋逆之事各人的定罪细则，午思则在旁帮他磨墨。 需要仔细定罪的是牵扯到的那些官员。 至于龚家，自然是诛九族的。 但参与反对龚家的义子义女及其亲眷，均不在被诛之列，反而有赏。譬如向晚亭。譬如舒琼心和洛家。 小亲王被牵连其中，被人带去一并算在了龚家之列。 午思便明白为什么皇上和太子都尽量避免和这孩子有任何的接触了。想必早就考虑到有这么一天，索性不和这个孩子多接触免得会有感情吧。 而龚家那个丢失了的孙儿…… 午思不知那孩子的具体去向，小心翼翼问起嵇崇涧，那孩子的后路。 “过段日子他会生病而亡。”嵇崇涧淡淡道：“诛九族，在外的自然也不能幸免。” 午思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想到范家世子妃被剖开的肚子和那被扯出来的胎儿。顿时泪流满面，什么劝说的话也讲不出了。 就算想同情龚家的孩子，可龚家何曾同情过他们范家的？ 于是狠下心，告诉自己决不能多想。 但凡多想一次都对不住自家枉死的冤魂。 午思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忽而指尖变暖被拉了过去。 嵇崇涧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暗暗叹息着，“你还是休息一下吧。”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真该让她好好歇一歇。 这时候有人来禀：“殿下，姑娘。常安郡主来了，陛下正召了她说话呢。” 常安郡主，便是善亲王丢失的那个孙女。在洛家做了几十年的仆人，如今归来，德熙帝当即封为郡主，赏银万两，又赐了宅邸。 可怜她那个因为女儿丢失而精神失常的母亲，终究没能等到和女儿相见的那一天。 常安郡主以自己年纪大了为由，婉辞皇上赏赐的宅邸，坚持住在了母亲临死前的屋子里。 好在那儿曾是善亲王府，地方也大。皇上让人重新休憩过便好，便把那宅子改成了郡主府，让她住着。 前段时间常安郡主有意收养个孩子在身边，今日过来，应当就是带了孩子来给皇上看看的。 午思闻言，终于面露喜色：“郡主的孩儿跟着来了？” 宫人恭敬禀道：“应当是的。奴婢看到旁边跟着的孩子。” 午思就拉了嵇崇涧急急往外走，“我们赶紧去看看！” 嵇崇涧无奈放下笔，“莫要着急。”顿了顿，又笑，“你若是喜欢孩子，过几年我们多生几个不就得了。何至于现在急慌慌去看旁人家的。” 午思顿住，一愣。反应过来，回头羞恼地嗔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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