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琰眼中升腾起浓重的阴翳,周身的戾气盛大的仿佛能吞天没日,他没有再多分一丝视线给任何人,抬脚直往西边。 若枫和若枟紧随其后,方元顺半楞了会儿,撑着地板起身,紧紧跑了上前。 ... 通往幽霞宫最近的崇礼道上,顶头的男人,颀长挺拔,身着白蟒金龙九爪蟒袍。 风驰雨骤,蓝银线勾绣的江牙海水被带起湿痕,立水如潮,横水如波,当平地一声雷鸣电闪,襟背上的靛蓝行龙张牙五爪,几欲勃然飞起。 他无俦俊美的容色沾染了滔天怒意,凤眸凌厉,雨水从日角珠庭顺着深邃的轮廓下沿,薄唇轻抿出残酷冰冷的下颚弧线。 在他身后,左右两边是长相同样冷峻的双生子。 一红一黑,腰佩各一把绣春刀,面色沉敛。 跪在两边的石板路上的宫人,看到来人纷纷垂头跪下,被丢弃的伞具到处四散,当摄政王都走在雨下,还有何人敢避呢。 风声飒飒,吹起男人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的步子太快,好似是在走,但却需要方元顺大跑着才能赶上。 方元顺眼看着陆则琰不是往寿康宫的朝向,颤巍巍边跑边问道:“王爷,这,这不是去太后宫里的路。” 漫天风雨,无人有任何停留。 方元顺还想上前问,若枫和若枟,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同时伸出左右手臂将他拦在身后。 他的视线被溅起的雨水打乱,也终于明白过来,王爷从来都没准备去太后抑或是瑞王爷那处。 离开镇北王府,他安逸了太久,竟然忘了,堂堂镇北王爷,当年能以一己之力平定北乱,击退胡族的男人,而他的儿子,如何会丝毫看人眼色。 十年前殁了的大世子是,如今的摄政王更是。 方元顺迎着风眼眶彤彤,小苏果啊,你再等一等,王爷他回来了。 ... 滴答,滴答,水滴从幽霞宫琉璃瓦顶破漏的孔洞里落下。 正殿内,早就被宫人们偷偷搬空的七七八八,剩下一张厚重的黑梨花木案台,在皇宫里委实算不上贵重,连宫人都嫌重,懒得贪了去。 不知何时无意闯入的野物饿死在角落里,腐朽的尸体,使得殿内弥漫着难闻恶心的气息。 案台后,有人影正在微微耸动,身上的太监衣裳被尘土滚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她的脸因为饿,虚弱的发白,手脚皆被反背捆绑着,每往前挪一寸,都要歇息小会儿,像是每次都在耗尽所有力气。 但她还是在爬,爬到脸被地板粗粝蹭破皮,透出血痕,她终于到了屋顶漏雨处,落下来的水慢慢沾湿她嘴里的封布,渗下几滴湿意传至舌尖。 水太少,滴了许久,苏果的喉咙口终于感受到了点湿意,凭着这些雨水,她活了四天。 总有侍卫进来,看到苏果这般,就会将她拖开远远的,而后她只能重复动作,来换取一些生机。 在壸道上被拖走醒来的瞬间,苏果也以为她会离开皇宫,但没想到却是被扔在这个和冷宫差不多的地方,她前两日还会想蒙面人这次又要她作何,但最近两天,她脑袋越发混乱,也越发想不起来甚么。 已经好几次,她出现了幻觉,有姆妈,安洛,大公公,还有大人。 苏果耸了下袖袋,从里头掉出了两块玉,青白两色,她蜷起身体,用下巴将玉佩推至自己的身前,而后没了力气侧倒,将自己压在玉佩上。 想想她到现在,行囊也不过只有这两块玉,竟然都在身边,真是庆幸啊... 苏果觉得有些累,困倦感越来越强烈。她转而换了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却仰面,她想透过漏缝,再看眼外面的天空。 她每天都有数日子,数到今日是中秋,大人终于要回来了。 苏果的眼皮越发的重,在将要‘昏睡’过去之前,她想,至少还是等到的,就是天色阴沉,今晚的月亮约莫没办法与大人一起看了。 就在她闭眼的霎那,门外忽地亮起一道闪电,犹如利剑,刀锋豁亮,划破黑暗门牖上的厚沉阴影。 轰雷作响,苏果被吵的双眼不得不再次睁开缝隙,这次,难道她又出幻觉了么。 ‘砰——!’ 一排殿牖尽数在电光火石间被人踏平,苏果半阖着眸,背着光,她看到了纯色的袍摆,那象征着江牙海水,国土永固的九爪蟒袍的袍摆。 这情景,让她怔神回到了那日,她跪在地上,偷偷抬头,想看眼传说中整个皇宫最大的官。 她的视线吃力地往上移,少了遮蔽空旷大现,她仰望门口高大的男子,他身后是蓝云电闪,风雨晦暝。 苏果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看不清任何影像,但那个人却像是一昼白光,亮过世间万物。 她张开口动了动,无声地说道。 “大人,我没有乱跑。”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球收藏个作者~笔芯~
第22章 第 22 章 ◎本王不喜欢◎ 入夜, 天色逐渐暗下去,雨水携裹着冷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幽霞宫内,紧闭的殿门在气势如虹的高大男人面前显得摇摇欲坠, 脆弱不堪。 原本守门的侍卫,以先前褐衣和蓝衣为首, 背贴着门牖一字排开, 他们目露恐惧,双腿可见战栗, 退到此处显然是避无可避。 接连三道雷鸣, 将殿前石板路照的的彻明, 后排欺上来等数的锦衣卫, 整齐地手起刀落, 侍卫们的眼睛来不及闭就颓倒了下去。 他们的求饶还没喊出口, 或者说,陆则琰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多余废话的间隙。 鲜血喷溅在布满灰尘的老旧木门,混着土渣凝结成的血珠实质,锦衣卫视若无睹,轰然间, 将眼前踏成平地。 第一眼, 陆则琰就看到了到殿内的小太监。 衣衫还算完好, 但脏的不成样子, 屋室凋敝, 离她不远处的角落,还有死物腐败散发出酸臭,她便是在这样的地方, 呆了五天。 男人眸中冷光乍盛, 他大步上前, 右手第一时间枕起苏果的脖颈。在感受到微弱的跳动时,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松了下。 解开束缚,陆则琰抱起苏果,她阖着眼,眼皮乱跳,瑟缩在他怀里,泛白干涩的嘴唇蹭着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走,分明是半昏迷着,嘴里却还在念念私语,“大人...” 她虚弱得近乎于无声,陆则琰只听到了前两个字。他的心上蓦地一软,只是这感受稍纵即逝,尽数化在走出幽霞宫的步子里。 “送她回本王的寝宫。” “是,王爷。” 陆则琰将苏果递给若枫,忽然察觉小太监紧紧攥着他的蟒袍,他唇角带起细微弧度,直接将蟒衣扯下一角留在她手心。 若枫手收成拳,将苏果接到手臂上,他的臂膀笔直,苏果竟是连他的胸膛都未沾到。 “寻太医宫女照顾她,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 若枫垂着头,静候王爷说下一句,陆则琰突然想到了趣事,轻笑了声,“不得脱她衣服。” “...是。” 若枫素来冰块似的脸上现出一小丝裂缝。 陆则琰斜了眼一路抱着伞的随侍,浑身湿透的宫人这才将自己不敢撑的伞具打开,弓着腰跑到若枫那,替小太监打起伞。 直至苏果被带走远,陆则琰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浅淡得几乎不见。 他站在重檐下,看着两旁歪斜东倒的侍卫尸体,冷声道:“本王不在,发生了何事。” 至此,人算是救到了,不管如何,在场的谁都松了口气。 现在就到了该算账的时候,方元顺将他这些日子的疑惑和所见仔细道出,尤其是他如何得到苏果的消息,而太后虽看起来心狠,人却并不是她和瑞王抓的。 方元顺是和盘托出,接下来,就看王爷的打算了。 “王爷,老奴说完了,老奴这就先退下。”王爷今日刚回宫想必是忙碌的很,他一个老头子,帮不上忙,还是不要碍事的好。 陆则琰叫住他,瞥了眼方元顺额上伤处,语气恢复到平日的漫不经心,“走什么,随本王去赴中秋宫宴。” 王爷这是... “今日就由你送膳罢。” 方元顺眼眶遽热,喉咙口发苦,“老奴,谢过王爷爱护。” ... 中秋宫宴原本当设在御苑。 御苑里不但搜罗了全国的珍禽异兽,还装了地龙暖棚,四季如春,在此情境中赏月,想来都是人间乐事。 可连日的阴天无月可赏,加上风驰雨骤,树上的灯彩不好装饰,于是最后尚膳监和直殿监商议,决定将宫宴摆到乾清宫里。小皇上不管事,太后又满心扑在幽霞宫,此事便被两监敲定下来。 乾清宫作为内廷正宫,亦是平日帝王的寝宫,华丽气派自不消说。 除开主殿,东西设有两个庑房,南北两梢间则为暖阁,这次中秋宴挪到了北边的暖阁。 外面秋风大作,庑房内的四架鎏金香炉却缓缓生香。 房梁后两道龙柱之间设矮屏,三层汉白玉石的基底往上,空着的髹金雕龙木椅为帝王宝座,稍靠后的紫檀木贴金椅则坐着太后。 台阶下,地板铺墁大理石砖,其下左右为首的两条翘头榫几,瑞王朱珵正端坐在西边那张。 这次中秋宫宴,来的俱是正三品以上的朝臣武官。 虽说是以皇上名义宴请,但小皇帝在开头时进场寒暄几句之后,就称病离去,他被太后瑞王挟持,又被摄政王压着,毫无实权,在与不在,众大臣面上也是做做样子挽留之后,任由他去。 然而,哪怕皇上离席许久,依旧是无人敢动杯盏,大家时不时看向东边的空位,互相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幽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很清楚,摄政王今日的心情不会有多好。 这般沉默了一个时辰,大概是等得太久,西边瑞王位置之下,有文臣起身开口:“太后在,不知为何不开席?” 此言一出,便是有了出头鸟,瑞王的人借着机会议论纷纷,言辞之间大有对摄政王蔑视宫宴的斥责之意。 东边多是武将,讲话不喜欢绕弯,见对面嘈杂,直接喝道:“吵啥,你们废什么话。” “皇上不在,太后在,我就是想问问,为何不能开席而已!” 武将哼声笑道,“不就是在等咱王爷,这还不够明显吗,要你们绕弯骂。想吃就快吃,跟个苍蝇乱叫。” ‘出头鸟’也来了脾气,“呵呵,我们是在讲道理,你语气冲成如此,是哪个教你的,真以为我不敢吃吗?” “本王教的,你敢吃吗。” 正殿门牖旁,摄政王陆则琰不知何时站到了那处。 他换了件黛蓝蟒袍,衬得身形愈发高挑。乌色冠冕束发,五官俊美如白玉雕成,比殿中众人,似珠宝落入瓦砾之间,鲜耀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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