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当时三姐最开始不喜欢我。” 这半年她的规矩学的再好也是人前给别人看的,私下里依然喜欢出去玩,不喜欢闷在家里,也不想时时刻刻被人盯着。 容淮安忽而想起他当时在那本书里看到她留下的字迹。 “我好想去边塞呀,但江淮好像不怎么喜欢这满地吃沙子的地方,那怎么办呢? 算了,大不了我成亲后多闹一闹他。 他整日跟个闷葫芦似的,我不要他困在这四四方方的江南,我要和他一起走遍北谢,长长久久。” 他忽然问。 “更喜欢江南还是边塞?” 谢明蕴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些,但也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边塞吧,我还没去过呢。” “以后有去的时候。” 容淮安点点头。 谢明蕴扁嘴。 “这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头呢,以后你总要忙着朝堂上的事,一年到头能休沐几天?” 所以这话必然不靠谱。 但他们总不能等着容淮安告老了再去边塞吧? 谢明蕴想了一下她和容淮安七老八十互相搀扶着去边塞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容淮安看她一眼,伸手把人拉进怀里。 谢明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拉着他的手指把玩。 “容淮安,等成亲了你能不能找皇兄告假一个月,陪我去边塞看一看?” 她从小在爹爹的书上看了很多边塞的风景,一直都想去看,之前是路途远又不敢一个人去,如今想去,倒是没时间了。 容淮安低头轻轻拢了拢她的发丝,点头。 “好。” 谢明蕴顿时满意地眯眼笑了笑。 他怀里太暖和,她没忍住蹭了蹭,打了个哈欠。 “有这么困?” 容淮安好笑地看着她眯在一起的眼睛。 “困啊。” 她实诚地点头,又问。 “说起来我每天睡到中午都觉得困,你们每日起那么早上朝,一点也不觉得又困又枯燥么?” 谢明蕴想他大概是不会的。 毕竟之前在江南的时候,这人就总一副古板无趣的样子,最喜欢读书,无事的时候又喜欢写公文,如他这般从小生在世家里的公子,也许仕途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吧。 容淮安想了想。 他之前的确是这样的,从小读书,长大了参科举,虽然和容家不怎么来往了,可骨子里的意识就是科举入仕,再循着世家子和同僚走好的路去走,每一步都循规蹈矩。 遇见谢明蕴之前,或者说三个月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不在朝堂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不说话呀?” 她抬起头问他。 她没骨头似地软在他怀里,容淮安把人揽紧了些,顺着在她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 “很枯燥。” 他点头。 谢明蕴觉得不可信。 “真的?” 这人的样子都看不出来是不喜欢朝堂的。 “嗯,真的。” 他之前不觉得枯燥,现在却觉得了。 正如之前他没想过不走仕途是什么样,但如今……却有了新的想法和选择。 不就是边塞么,不就是江南么,谢明蕴喜欢的,他以后也会喜欢。 月光清晖洒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衣袍,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后来谢明蕴在他怀里睡去了,容淮安抱着人送回床上,从公主府离开。 三日后,二月初四。 皇帝在早朝上,正式下圣旨昭告天下禅位于太子谢明则。 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没人想得到皇帝今年身强体壮,竟然在这会就起了禅位太子的心思,臣子们心中心思各异,面上却都毫不含糊地跪下山呼万岁。 新帝定于二十初十祭天酬神登基,圣旨已下,满朝上下都忙着太子登基的大事,六部忙的不见人影,谢明则也没了时间来公主府,宫里更是人人不得闲。 猫在慈宁宫的太后顿时也不装病了,一脸欢喜地去了东宫见谢明则,虽然回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但回来谢岚形容说皇祖母近来脾气温和多了。 “这些天有时候皇叔和我爹爹也入宫陪陪她,许是人慢慢老了,生了一场病又加上那件事,她没之前那么凌厉了。” 谢岚絮絮叨叨地说着,谢明蕴笑了笑,却心知肚明太后未必是因为老了所以仁慈了。 是因为如今在位的不是她儿子,这几个孙儿孙女她又没少为难,如今有心想缓和关系。 “不过说来这满朝上下都忙的不行,怎么你家太傅倒每天悠闲地往你这跑呢。” 谢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谢明蕴瞥了一眼在一旁软榻上慵懒闭目的容淮安,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她和容淮安的这三月教习时间已过,当时她看皇兄的意思,日后国相的位置是为他留着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如今还没下圣旨,但想必他也不该这么清闲才是。 谢明蕴张口想问问他,但转念一想,等当了国相这人以后有得忙了,也许是想趁着这几天多陪陪她。 想到这,谢明蕴瞥了一眼谢岚。 “这不是挺好的,我巴不得他每天这么清闲陪着我。” 谢岚翻了个白眼。 “没出息。” 谢明蕴不问,容淮安也不说,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陪着她腻在公主府,不管谢岚来,还是徐盈来,再或者谢明则抽空来一趟,看到的都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 腻到最后谢明蕴都好笑地看着他。 “每天来公主府你不累么?” 容淮安摇头,把玩着她的手指,轻轻在指尖落下个吻。 “陪着你怎么会累。” “那你就没别的事忙?” 容淮安又摇头。 “没有。” 这下谢明蕴更加心安理得地粘着人。 时间一转来到二月初九,在这一天之前,容淮安没来公主府。 “您去看看吧,家主已经着人来喊您第五回了。” 下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容淮安终于在侯夫人死后,第一回踏进了容家。 当时皇帝的圣旨下来,容家主被撤掉了侯爵位剥夺了权力,底下的分支和宗族族老每日都来容府对他冷嘲热讽地施压,他后院的小妾们瞧着他没了前途,跑的跑散的散,偌大的容家没过一个月,便已经树倒猢狲散,变得清清冷冷的。 他不用上朝,脾气越发暴躁,总觉得府中的下人虽然恭恭敬敬地伺候他,但是其实心里也是瞧不起他的,于是容家主每天都在自己院子里大吵大闹,脾气暴躁地喊打喊杀,终于成功地在第八天把自己气倒在了病床上。 这一病不打紧,底下的大夫竟然探出他身体里早就被人下了毒,这慢性毒虽然发作的慢,但一发作就浑身疼痛难忍,身上开始起红疹子,越挠越痒,慢慢地又溃烂,他这一气把这足还差三个月才发作的毒一下子就气的提前发病了。 病来如抽丝,他病倒在床上,连走路都困难,身上的红疹子几天之间就起遍了满身,浑身都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皮肉溃烂,在冬日里甚至也吸引些虫子,他的院子连下人都不大愿意进了,一日三餐都是下人扔在他门口吃的。 好在他身边还有个忠心的侍卫陪着他,这回也是他将容淮安叫了来。 他站在屋子里,满院难闻的恶臭味没让他皱一下眉头,看着不过半个多月就在床上瘫倒不能动的容家主,神情连一丝变化也无。 “容家的家业,本身就是要交给你的,你为何不选择听话地回来继承,还要跟……咳咳……跟我作对,非要把容家的权都交到别人手里,甚至跟着他们一起瓦解容家?你可知道这是你母亲的心血?” 容家主怨毒地看着他。 近些天宗亲的人每天来对他冷嘲热讽,话语里难免有怨怼,怨怼他堂堂侯爵保不住容家的权。 “我母亲泉下有知,若是看到了容家如今的样子,也会支持我的。” “你真是翅膀硬了,我这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种。” 容家主气血翻涌,却再也不敢乱生气,瘫在床上大喘着气。 也不止这一个,他生的三个儿子其实都不如他的意。 也就小儿子听话讨巧些,最后却还被他拉着挡在了身前死了。 “都怪这个贱人,她自己死了就算了,还想拉上我一起。” 他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他跟这贱人同床共枕好几年,都不知道她竟然有这胆子给他下毒药。 临了搭上他一个儿子不说,没想到自己的命也要搭上去。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贱人,贱人!” 他越说越来气,终于忍不住又咒骂道。 她死了,容溱死了,三姨娘这个贱人上吊了不说还给他留了个麻烦。 她身边有个忠心的婢女,这几天倒是找着机会报复他了,每天给他送些馊饭,这些贱人都落井下石,看着他起不来了就敢蹬鼻子上脸。 “淮安,你忍心看着爹这样吗淮安,你救救爹,你如今不是快当丞相了吗,你以后的路这么好,就别跟爹计较了,你给爹请个好大夫,再把这些贱人都杀了。” 容家主躺在床上痛哭流涕。 容淮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毒无解,至多一月,你与其不死心想要处理别人,不如想想最后这一个月怎么好好活吧。 也许你如今死了也好,因为容家再不会复当时的风光,当年它怎么在你手中起来的,如今我就要它怎么落魄回去,父亲若他日死了,得先想好怎么跟祖宗交代。” 话落,他不再看容家主瞪大的双眼,抬步走出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容家主恨声地咒骂了两句,忽然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昏死在了床上。 门外几个下人凑在一起嗑瓜子说话,也没人进去看他一眼。 真正是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二月初十,谢明则携群臣祭天酬神,正式登基,改年号为祯永。 同日,帝王尊生母姜氏为皇太后,入住慈宁宫,皇帝退位太上皇,搬出了乾清宫住到了另一个清闲的地方,手中权势尽数放出。 姜家一跃成为新皇最倚仗的外戚,一时风光无二。 朝中臣子大封的大封,肃清的肃清,四皇子党派人人自危,却还是抵挡不住初登基的皇帝雷霆手腕,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登基大典之后,帝王于紫宸殿设下宴席,正式庆祝帝王登基。 当日,底下臣子携夫人与儿女出席。 谢明蕴与容淮安一直待在公主府里等到了快戌时,才慢吞吞地换好了衣裳往宫宴去。 今日又下了雨,天色暗着,路上不好走,虽然打着伞,她裙摆上还是溅了些水。 谢明蕴刚要打道回去换身衣裳,忽然身边的人停住步子,将伞递给了她,而后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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