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姜氏每年都去买花灯是因心上人之故,他不介意顺应她的喜欢,因为姜氏给她的回报只会更多,更实际。 这些巨细外人不知,杨煜知道,他不强求,因为他对姜氏的喜欢也只是那么一点,甚至在萧吟出现以后,连那一点点都被他对萧吟逐渐汹涌地爱意淹没。 他对姜氏是有愧的。 杨煜道:“朕跟她的事,你不必操心,自己身子重要,还有顷盈闹腾呢。” “是我多此一举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杨煜解释道,却也不想同姜氏说太多关于萧吟的事,干脆起身道,“朕去看看阿勉。” 姜氏看他大步入内的样子,分明就是心里乱,若不是真将萧吟捧在心上,他哪里会这样没有方寸。 杨煜不过借着看杨勉的借口逃避面对自己和萧吟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如今他好像找到了症结所在,只消再等等就能得到答案。 已习惯于掌控事事,杨煜怎么不会对即将到来的结果有所猜测? 可他知道自己不会能接受那个猜想成为现实,更希望一切不过是他多虑。 如此继续僵持着,杨煜又许久没主动去找萧吟,以至于宫里逐渐有了传闻,说萧吟失宠,几乎等同于被打入冷宫了。 消息一直从旧年年尾传到年初。 萧吟没亲耳听见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某日想去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居然看见怀章在训斥侍女。 那性情一贯温和的内侍动起火来还真有几分架势,萧吟看那两个侍女都快哭了。 有个侍女眼尖,发现了在回廊拐角的萧吟,立即叫了一声。 怀章不知萧吟看了多久,暗道实在失态,忙将侍女遣走,迟迟不敢转身面对萧吟。 萧吟觉得新奇,慢慢走出回廊,到怀章身后,问道:“怎么不敢见人?” 怀章转身,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慌忙道:“新来的侍女不懂规矩,奴婢说了几句,打搅萧娘子了。” 萧吟不管园子里的事,怀章要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不会干预,只是方才看他那样严厉,猜得到多半是因为自己。 她叹了一声,道:“可不能因为多挂念我的事,坏了你的好名声。” 怀章辩驳道:“是侍女疏忽了规矩,与萧娘子无关。” 萧吟道怀章好心,再说便显得她不知好歹了,故只摇了摇头,准备在院子里坐会儿。 不多会儿,有侍女过来禀告,说是顷盈来了。 萧吟命人相邀,随即打趣怀章道:“是不是这几日没去看望公主?” 怀章又是一副罪过的样子,垂手立在萧吟身边,解释道:“奴婢本就是萧娘子的人,之前因为公主伤得重,又有汉王殿下口谕,奴婢才去侍奉公主。如今公主已能下床行动,奴婢再去……不合适。” “名不正言不顺,总这样过去确实不合适。”萧吟笑叹,见顷盈由侍女搀扶,又拄着根木杖缓缓过来,她道,“去迎一迎公主。” 怀章立即去顷盈跟前,却未得好脸色,他默默跟在后头,心头被一阵不好的预感笼罩,袖中的手忐忑得都快搓了披,一心希望顷盈不是当真来找萧吟麻烦的。 萧吟一直在太阳底下坐着,待顷盈到了跟前也没起来,只将暖手炉递给怀章,道:“不暖了,换一个。” “你这儿只有怀章一个使唤的?”顷盈的腿在火场里受了伤,这会儿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已疼得有些厉害,坐下的动作慢得很,只嘴上依旧强势。 萧吟依旧将暖手炉递给怀章。 怀章一接,炉子分明暖得很,他知道是萧吟要自己回避,只是他显然不愿意。 萧吟见状收回暖手炉站起身要走。 “你去哪儿?”顷盈问道。 萧吟明知故问道:“公主不是来找怀章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顷盈方才动作大了些,腿上有些疼,暗暗咬了牙才算忍住没在萧吟面前丢脸。 萧吟将暖手炉塞到怀章,道:“去吧。” 怀章无奈,只得离去。 顷盈亦是屏退了自己带来的侍女。 萧吟重新落座,却听顷盈问道:“我三哥多久没来你这儿了?” 知道顷盈醉翁之意,萧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看似漫不经心道:“不记得了。” 顷盈没想到萧吟是这样淡漠的反应,不免意外,尤其当她盯着萧吟看了多时,都未见那张娇美的脸上有丝毫难过,她更是不耻萧吟的薄情,道:“我三哥必是看出你的虚情假意,你的好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萧吟闻言发笑,道:“公主是为三郎来的?” “不是。”顷盈被戳穿了心思难免有些挂不住面子,定了定神才算恢复了最初的神采,高傲依旧,道,“你凭着我三哥的宠爱立足宫中,如今失了宠,你自己处境堪忧就算了,不会还想着连累别人吧。” 见顷盈如此重视怀章,萧吟心里高兴,可想起内侍不止一次向自己表达过忠心,她开始犯难,道:“我也不想,公主可有法子?” 顷盈没想萧吟是这样的反应,又被震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早想好,若是萧吟不答应放了怀章,她拿如今的事实摆出来,总是自己占理。 可谁知道萧吟剑走偏锋,倒像是与她不谋而合,还将要带走怀章的难题抛给了她。 她只觉得萧吟不怀好意,狐疑地打量起她来。 萧吟大方,站起身在顷盈面前转了一圈,打趣问道:“公主看得可清楚?” 被萧吟调侃,顷盈怒意顿生,猛然站起要问罪于她,无奈双腿痛得她还没站直就不得不坐回去,最后只得指着萧吟斥道:“放肆!” 怀章躲在暗处没走,只是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因此原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可顷盈这一句斥责太过清晰,他暗道不妙遂立即跑出来,却见萧吟含笑,顷盈恼羞成怒,反而是他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怀章又羞又无奈,一时不知是该先安抚顷盈,还是先询问萧吟究竟所为何事。 萧吟已向顷盈表了态便不想留下,从怀章手里拿了暖手炉,与顷盈道:“怀章吃软不吃硬。” 说完萧吟便施施然走了,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二人。 她近来心烦,不止因为那个几乎和记忆完全重叠的身影,也因为那晚姜氏与她说的话,尽管所言不多,但她明白了姜氏的意思,也更清楚了杨煜对自己的心意。 可她和杨煜之间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确实有不少内情,她暂时厘不清。 萧吟原是想回房歇着,谁想在房外遇见了杨煜。 那晚在坤华宫相见匆忙,萧吟没仔细看他,这会儿阳光好,即便在廊下,她也看得见他眼底多了一圈乌青,想是这阵子忙于国事,没休息好。 可萧吟此时的目光才被他捕捉到,蓦地心头一震,像是阴沉了多日的乌云终于要揭开它最真实的面目,兴许连日来的沉闷都会在这一刻急速加剧的压抑下变成毁天灭地的疾风骤雨。 杨煜见她站着不动,又等了一会儿。 可她依旧站在原处,丝毫都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他眸光一暗,神色更凛,压迫的意味愈浓,不去叫她,也没动手去拉,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便负手往房中去了。 他经过身边时,萧吟听见他一声隐忍着怒意的冷哼,她的鼻底还是曾经给他配的香的气味。 萧吟深深呼吸后才跟着进了屋,方才绕过屏风便听见杨煜冷淡地吩咐道:“打香。” 她抬眼去看,杨煜正在香案前落座。 她仿佛恍惚间回到七年前,看见了最初宁心院里那个疏冷阴沉的晋王。
第五七章 杨煜面覆寒霜地等萧着吟, 看她在香案前坐下,只穿了薄袄。 没有在外头那圈长绒假领遮掩,他发现她的下巴比上回在坤华宫见时尖了不少, 可想是清瘦了。 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动了动, 好在他自制力尚可,不着痕迹地克制住了。 萧吟拿了一盏莲花炉,打开后用炉盖轻碰炉口边缘,瓷器脆生生的“叮”了一记, 她问道:“三郎想用什么香?” 杨煜眉间一动,隐约现了浅显的纹路,道:“随你。” 萧吟舀香灰的手微顿,她稍后才道:“好。” 舀完香灰,萧吟取香筷搅弄防止结块。 “沈律, 字崇章,玲琅沈氏, 山南大族, 家中齿序第三, 武侯世家, 前胤便出任要职。祖父沈珉, 其父沈众, 都是前陈要员。” “天佑五年, 沈律任神翼军黑鹰营副将,驻守驻云关, 半年后死于皮春谷之战,对阵的正是武磊。” 杨煜波澜不惊地说着, 目光始终落在萧吟身上,看她面无表情地压着香灰, 他想起曾经,她因为手抖的毛病总也压不好。 萧吟如今的手尚算稳,只要她足够集中精神也能顺利做精细的活。 可今日,听着杨煜语调冰冷地将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掀开,她即便可以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这双手却如何也不听使唤。 她没法完整地压平香灰的边沿,总是参差不齐。 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热的缘故,萧吟额角渐渐覆了一层细汗,更教她燥得心神不宁。 杨煜看出她的不安,方才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开始卷动波澜,质问道:“你怎么敢?” 声音又沉又狠,仿佛下了刻就能将萧吟活剐了。 萧吟索性放弃收拾香灰边缘,拿了个梅花纹样的香篆放上去,填上香粉,道:“三郎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杨煜稍稍坐直一些,半眯起双眼,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和耐心,道:“萧吟。”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似专心挑着香粉,“嗯”了一声。 杨煜等了一会,眼看着她填完香粉,起篆,点香,盖上炉盖,袅袅青烟由此而起,隔在他们之间。 “你没什么要跟朕说的吗?”杨煜问道。 萧吟终于回应了杨煜的目光,看似镇定的表象下,她的眼神里有太多说不清的情绪,问道:“三郎是找到他了吗?” 杨煜却只感受到她的期待,以为只要结果如她所愿,她就会变成另一个萧吟,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正的萧吟。 杨煜眸光更冷,反问道:“你希望朕找到他吗?” 她有一刻的迟疑、迷茫,视线始终停留在杨煜身上,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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